北京凌晨五點的菜市場,張學松攥著皺巴巴的十元鈔票蹲在魚攤前。
魚販將瀕死的魚甩進塑料盆,水花濺濕了他的褲腳。
突然,一條魚翻起慘白的肚皮,他觸電般跳起來:“老板,這條我要了!”
同班同學于月仙在一旁抿嘴笑著,手里還拎著兩條同樣奄奄一息的魚。
200元租來的平房里,三條將死的魚成了中戲畢業生的婚宴。
風沙里開出的并蒂蓮
內蒙古赤峰的黃沙吹打著少年于月仙的臉龐。
作為家中長女,她從小在“重男輕女”的陰影中掙扎。父親把熱切的目光投向弟弟,12歲的她默默扛起家務,耳邊常回響著“沒用的東西,早晚是潑出去的水”的斥責。
命運的轉機藏在1992年的招生簡章里。
21歲的職業高中老師于月仙,將請假條塞進校長辦公室門縫,懷揣200元奔向北京。
當中戲老師姬崇恭破例允許遲到的她跳完一支筷子舞,赤峰教育局的調檔函也追著這個倔強姑娘而來。
中戲教室里的目光聚焦在這個“大齡學生”身上,唯有剛退伍的張學松與她同齡。
軍訓場上,男女班長配合默契,兩顆心悄然靠近。
當常莉老師發現這對班干部戀情時,兩人竟同時遞上辭職信:“我們寧可不做班委,也要在一起!”
荊棘叢中的相守
畢業分配像一道閃電劈開兩人,天津人藝與福建話劇團。
他們選擇留在北京,在十平米出租屋里安家。
傍晚的菜市場成了他們的約會圣地,死魚堆前蹲守的身影,成了北漂歲月最辛酸的浪漫。
生活的重錘接踵而至。弟弟于英杰脊柱側彎174度,醫生斷言活不過18歲。
新婚夫妻翻出所有積蓄,借遍親友湊醫藥費。
于月仙硬著頭皮接下《西游記后傳》反派角色,張學松把片酬全塞進藥費信封。
為幫妻子爭取機會,張學松策劃了改變命運的話劇《圣井》。
舞臺上,于月仙扮演的瘋婆子扯著破鑼嗓子蹣跚而行,觀眾席里的趙本山驚得瞪大眼睛:“臺上那是月仙?”
演出結束,趙本山緊握她的手:“姐夫跟你道歉!”《鄉村愛情》的“謝大腳”從此誕生,花襯衫紅手套的超市老板娘讓全國觀眾記住了這個洋氣姑娘蛻變的農村大嫂。
弟弟病愈結婚時,于月仙已39歲。
面對無法生育的遺憾,張學松將妻子淚濕的臉頰貼在自己胸前:“咱們把小舅子當兒子養!”
短視頻里的夫妻倆在廚房共舞,她舉著鍋鏟笑靨如花,他眼里的星光從未黯淡。
沒有月亮的夜晚
2021年8月9日凌晨,內蒙古阿拉善的公路吞噬了所有美好。
S228線443公里處,車輛與兩峰懷孕駱駝猛烈相撞。散落的內臟和汽車零件中,那個愛穿花襯衫的身影永遠沉寂。
被安全帶固定的身體擋不住巨大沖擊,駱駝倒下瞬間的軸向載荷擊碎了副駕駛后排的生命。
張學松在前往現場的路上幾度昏厥。
遺體告別儀式上,他顫抖的手指最后一次梳理妻子鬢發。
當網上出現“爭遺產”謠言時,這個沉默的男人首次爆發:“假的!”
他默默接過妻子的責任:接岳母到北京居住,帶老人去三亞散心,繼續資助妻弟一家。
去年中秋,他拍下灰蒙蒙的夜空:“月仙,你在那邊還好嗎?”
網友發現他社交賬號里多了許多黎明時分的視頻,正是當年買死魚的時刻。
判決肇事司機有期徒刑一年的結果讓他無法接受,至今仍在申訴。
三年時光沒有沖淡張學松眼里的血絲。
他仍住在北京的老房,清晨常對著廚房空灶臺發呆。
于月仙的抖音號停留在采蘑菇的視頻,粉色帽檐下的笑容鮮活如初。
梳妝臺上放著新添的藥瓶,病歷本“失眠癥”的記載頁角已卷邊。
最近的照片里,他抱著妻弟的雙胞胎女兒站在陵園。
大理石碑前擺著三朵向日葵,那是中戲排畢業大戲時,于月仙總搶著演的角色。
孩子們好奇觸摸石碑刻字,他蹲下的背影像一張被歲月折皺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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