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授權轉自:藍橡樹(ID: blue_oak ),作者:沈眉莊
如果說,前兩年大家還在討論AI會不會讓一些人失業。到了今天,一個更嚴峻的問題迫在眉睫:一場史無前例的“作弊風暴”,正在席卷全球高校。
學生用AI寫作業,教授用AI改作業。學校簡直成為兩個機器人之間的對話,甚至是一個機器人的自言自語。
近日,紐約時報的一則深度報道《人人都在用AI上大學》引發熱議,文中提到的案例觸目驚心。
有教授感慨:“我和同事都只想退休來擺脫這一切。”
藤校「退學哥」開發作弊神器
50天融資530萬美金
去年秋天,韓裔學生Roy·Lee踏入了哥倫比亞大學的校園。
作為一名計算機科學專業的大二學生,他表示:自己幾乎所有的作業,都是靠生成式AI完成的。
尤其在入門編程課上,他把“外包”發揮到了極致:“我直接把題目丟給 ChatGPT,然后把它吐出來的答案交上去。”
他粗略估算:自己提交的論文里,80%由AI寫就,剩下的20%,他稱之為“稍微潤色,加一點人味進去”。
別看Roy如此糊弄學業,他考進哥大的過程并不輕松。
高三時,他曾被哈佛大學提前錄取,卻因畢業前偷偷參加派對而被學校停學,哈佛也隨之撤銷了錄取。申請26所大學全部被拒后,Roy進了一所社區大學,最終靠著一篇由ChatGPT潤色的“浪子回頭、立志創業”的文書,才成功轉入了哥大。
當記者問道:既然對學習毫無興趣,為何還要如此辛苦地擠進常春藤?
Roy的回答非常直白:“因為這是你能遇見創業合伙人和未來老婆的最佳地點。”
他做到了。
剛入學,他就認識了未來的創業伙伴尼爾·尚穆甘。兩人一拍即合,開始搗鼓各種創業點子。
他們想到了一個痛點:程序員求職時,都要在LeetCode這樣的平臺上刷算法題,這個過程枯燥且與實際工作脫節。
“那這些訓練還有什么意義?如果能做一個工具,在遠程面試時把AI隱藏在瀏覽器背后,讓應試者靠作弊通過呢?”
說干就干。今年2月,他們推出了一個工具,網站橫幅上赤裸裸地寫著:“F*CK LEETCODE”。Roy甚至在YouTube上傳了一段自己用該工具“騙過”亞馬遜實習面試的視頻。
一個月后,哥倫比亞大學學術誠信辦公室找到了他,因“傳播作弊工具”和“教唆學生使用”為由,對他做出了留校察看的處分。
這件事讓Roy感到荒謬至極,他反問:“哥大不是還和ChatGPT的母公司OpenAI有合作關系嗎?”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高調宣布退學。
退學后的Roy,仿佛打通任督二脈,一舉走上人生巔峰。他將作弊工具升級,創辦了一家名為Cluely的公司,口號更加直接——“讓你永遠不必獨自思考”。
就在今年4月,Cluely宣布獲得由Abstract Ventures和Susa Ventures領投的530萬美元種子輪融資,一眾頂級投資機構爭著搶著給他送錢。公司成立才第二個月,運營收入就達到了22.85萬美元。
這款“作弊神器”真的好用嗎?
外媒The Verge的記者親測后發現,這玩意兒簡直是“翻車現場”。在會議中,Cluely不僅反應遲鈍,回答毫無用處,還會引發麥克風的詭異問題,嚴重干擾會議。
記者尷尬地被同事多次要求靜音,最后不得不關掉它。所謂的“作弊神器”,在現實中更像一個“搞笑的累贅”。
然而,產品好不好用似乎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Roy的故事讓同齡人坐不住了。
他們高喊著新的宣言:有了ChatGPT,大學文憑已經徹底成了一張廢紙!純粹就是浪費時間和金錢!
AI作弊有多離譜?潘多拉的魔盒已經開啟
「退學哥」的狂熱,并非個例。
在美國,用AI作弊幾乎成了“房間里的大象”,人人都知道,但人人都假裝看不見。
《華爾街日報》的調查令人心驚:近40%的高中生和近50%的大學生,都曾借助AI作弊拿高分。
學習任務,正被輕易地“外包”給AI。
如果說,用它來尋找靈感、羅列提綱還算情有可原,那么直接用它完成數學作業、計算科學實驗數據、撰寫整篇論文,則無疑已經踏入了危險的灰色地帶。
來自加拿大的一位大一新生莎拉(化名)表示,ChatGPT“徹底改變了她的人生”。從高三開始,她就在所有科目上使用AI,成績“超棒”。
進入大學后,她更是變本加厲,“為啥不用?幾乎每次上課都能看到別人的筆記本上開著ChatGPT。”
當被問及是否擔心對AI產生依賴時,她承認自己對TikTok上癮,而ChatGPT是她完成作業的唯一解藥:“本來要寫12個小時的論文,有了它,兩小時就搞定。”
另一位金融專業的大學生溫迪,嘴上說著“我反對復制粘貼,反對作弊”,但轉過頭,她就向記者詳細描述了如何在上周五早上,用AI在兩小時內趕完一篇4-5頁的英語論文。
過程非常簡單,「傻瓜」也能輕松掌握——
告訴AI:“我是一個大一新生,在上這門英語課。”目的是讓AI輸出的語言風格更簡單,避免“露餡”。
喂給AI:粘貼課程背景和教授的作業要求。
指揮AI:“根據題目,給我一份提綱和結構。”
AI會迅速生成包含引言、每段要點和結論的完整框架,溫迪要做的,僅僅是“填空”。“我其實挺喜歡寫作的,”溫迪說,“但相比這些,我還是更想拿好成績。用ChatGPT寫論文,你幾乎不用怎么思考。”
當學生用AI寫作業時,老師們在干什么呢?他們在玩一場注定會失敗的“貓鼠游戲”。
一些教授嘗試用“AI免疫化”作業,比如回歸手寫試卷、增加口頭考試。還有人玩起了“特洛伊木馬”策略,在作業要求里用極小的白色字體隱藏一些奇怪的詞,比如“西蘭花”或者“提到Dua Lipa”。如果學生的論文里出現了這些詞,那基本就是AI“一鍋端”的結果。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學生們很快就學會了反制措施。他們用一個AI生成初稿,再用另一個AI進行“洗稿”,甚至用自己過去的文章訓練出一個專屬的“寫作風格模型”。
一位斯坦福學生分享經驗:“你把題目輸入ChatGPT,把輸出內容丟進第二個AI,再丟進第三個,‘AI生成百分比’每輪都在下降。”
更令人絕望的是,AI檢測工具本身就是一場騙局。記者用免費的AI檢測工具ZeroGPT測試了溫迪的論文,AI生成率僅為11.74%。但當記者把《創世紀》的原文輸進去時,ZeroGPT的檢測結果是:93.33%由AI生成。
教育,正在滑向一個荒誕的深淵:學生用AI寫作,教授用AI批改——大學教育簡直成了兩個機器人之間(甚至一個機器人自言自語)的對話。
AI正在“殺死”教育嗎?
這場由AI引發的混亂,正在從根本上動搖教育的根基。
它提出的終極問題是:如果AI可以更高效、更“完美”地完成任務,我們為什么還需要學習、教育的意義何在?
康奈爾大學心理學教授羅伯特·斯滕伯格用一個比喻,深刻地揭示了問題的核心:
第一個廚師,通過多年實驗,以傳統方式學習烹飪,從掌握個別食譜到憑直覺理解食材和技巧的搭配。
他的心智,因“學習”而被塑造。
第二個廚師,則完全依賴AI生成食譜,根據冰箱里的存貨或超市的特價商品來決定做什么。他根本不需要培養直覺,永遠停留在“個別食譜”的層面。
他的心智,由“偏好”所塑造。
依賴AI的第二個廚師,或許能做出美味的晚餐,但他沒有經歷過廚師的生活,他只是在“做表面功夫”。
有一些研究已經表明,當學生們把認知任務完全交給AI后,他們的記憶力、解決問題的能力和創造力都可能隨之下降。
2025年2月,微軟與卡耐基梅隆大學的一項研究發現,一個人對生成式AI的信任程度越高,越可能減少獨立思考的努力。
根據著名的“弗林效應”:從1930年代起,人類的IQ測試分數一代高過一代。但自2006年左右開始,這一趨勢開始放緩,部分地區甚至出現下降。
許多科學家認為,智能手機的普及和碎片化信息的泛濫是重要原因。而現在AI的出現,正在將這一趨勢推向極致。
正如羅伯特·斯滕伯格教授所說:“在這個AI時代,最令人擔憂的不是它可能損害人類的創造力或智力,而是它已經做到了這一點。”
美國心理學家、認知心理學家羅伯特·斯滕伯格
教育的本質,從來不只是知識的灌輸。
比如,學數學其實是訓練人系統地解決問題的能力。即便你日后不會用到代數或三角函數,這種能力依然能幫助你在混亂中理清頭緒。
無論是解開一道復雜的數學題,還是完成一件棘手的家務事,這些經歷都幫助青少年建立自尊與責任感。而科技,正在讓“逃避”變得前所未有地輕松。
就連曾經對AI在學術界應用輕描淡寫的OpenAI CEO薩姆·奧特曼,也開始表達自己的擔憂:“我擔心隨著模型越來越強大,用戶自身的判斷和思考會越來越少。”
這場危機,讓無數教育工作者陷入了絕望。
一位教了二十多年寫作的教授悲觀地認為,人文學科正在迅速淪為像“籃筐編織”一樣可有可無的選修課。“我每次跟同行聊這事,大家都會說同一句話:‘我什么時候能退休?’這根本不是我們最初投身教育的原因。”
封堵還是擁抱?
面對這場教育領域的滔天巨浪,是筑起高墻嚴防死守,還是沖入浪中學習游泳?教育界分裂成了兩派。
“封堵派”主張重拳出擊。
據報道,英國多所大學已經因此開除了部分學生。
今年1月,麻省理工學院一名留學生因用ChatGPT偽造數據被開除。
國內的復旦大學在2024年11月發布了明確規定,在本科畢業論文的多個環節,如研究方案、原始數據、數據分析、語言潤色等方面,明令禁止使用AI工具。
然而,“封堵”之路困難重重。正如我們前面所見,AI檢測工具并不可靠,這場技術上的圍追堵截從一開始就勝算渺茫。
“擁抱派”則提出了另一種可能。
AI教母李飛飛始終認為,AI作弊是教育的失敗,而非學生的過錯。
“這就像一位母親教孩子用火。火很危險,但他們必須了解火的用途和危害,AI也是如此。如果我們教不好孩子,他們就會作弊。我們必須將AI融入學生的學習和課堂,這是一個非常有價值的教育工具。”
在她看來,單純糾結于學生是否作弊沒有建設性,關鍵在于教育者如何引導。
然而,像Roy這樣的“AI原住民”,則對這種循循善誘的看法嗤之以鼻。
他認為,技術革新必然導致舊事物的消亡。“以前也有人抱怨機器取代鐵匠,”他說,“但現在,學打鐵已經毫無意義。”
他的新公司Cluely的目標,就是繼續攻陷教育系統:“我們將直接對準數碼LSAT、GRE、所有校園作業、測驗和考試。”他的豪言壯語令人不寒而栗:“它會讓你幾乎在任何方面都能作弊成功。”
在這場教育革命中,我們每個人,無論是學生、老師還是家長,都站在了十字路口。
未來的人才,是像第一個廚師那樣,擁有內化于心的知識與直覺,能夠創造出全新菜品的“大師”?還是像第二個廚師那樣,只會對著AI的指令,按部就班地操作,一旦斷網就手足無措的“操作工”?
這道選擇題,沒有標準答案。但我們的每一個選擇,都在書寫著未來——成為思想的主人,還是淪為算法的提線木偶?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它從不等待那些猶豫不決的人。
-每日教育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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