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率下降的擔憂不再是邊緣議題

曾幾何時，擔憂生育率下降還是個邊緣議題：那是宗教領袖、古板保守派和執著的生育主義者的專屬話題。但如今已不再如此。上周，聯合國發布報告，宣告了一場“全球生育危機”。據發布該報告的聯合國人口基金負責人娜塔莉亞·卡內姆稱，世界“已開始經歷前所未有的生育率下降”。

數據觸目驚心，后果可能十分嚴重。例如，在1950年代的英國，女性平均生育2.2個孩子。如今這個數字是1.44。我們無法維持自身的人口更替。問題在于：為什么？繁衍后代的意愿是我們最原始的進化驅動力，但某種東西正在鈍化它。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聯合國報告列舉了許多常見的因素：缺乏兒童保育和就業保障、住房成本、對未來的擔憂。在14個國家接受調查的人中，有五分之一表示對氣候變化、戰爭和流行病的擔憂使他們不敢生育。39%的人則歸因于經濟壓力。

但，是否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倫敦國王學院研究社會發展的高級講師愛麗絲·埃文斯提出了一個不同的答案。

是互聯網讓我們不再相愛、不再生育？

埃文斯提出，是否因為我們花太多時間在互聯網上，以至于停止了墜入愛河，停止了生兒育女？我們是否在娛樂至死？

乍一聽，這似乎有些離奇。但深入研究數據后，這一觀點變得出乎意料地有說服力。

“環顧世界，我們看到一個巨大的變化與生育率下降同時發生，”埃文斯說。在過去大約15年里，智能手機變得無處不在，我們見證了令人眼花繚亂的在線娛樂的興起——從在線體育博彩到色情內容，再到網飛等電視流媒體服務。

“目前真正能維持人口更替生育率（即每個女性一生中生育超過兩個孩子）的只有撒哈拉以南非洲的部分地區，”埃文斯解釋道?！霸谑澜缙渌械貐^，我們預計年輕勞動年齡人口都將萎縮?！比龉阅戏侵抻泻尾煌?？那里很少有人擁有智能手機。

埃文斯擔心，“超沉浸式媒體”可能正在取代現實中導致生育的人際互動。我們在屏幕上花費的時間越來越多，獨處的時間也越來越多?！霸谟?，二十多歲的年輕男性獨處的時間與六七十歲的男性一樣多，”她說。在當今這個外賣和直播主導的經濟里，我們社交變少，遇見的人變少，找到想要與之生兒育女伴侶的可能性也隨之降低。約會軟件也無力填補這個空缺。

“無論是婚姻還是同居，”埃文斯說，“這兩項指標都在下降。在香港、韓國、整個東南亞、整個南美洲，它們都在急劇下滑?！彼齽倧母缢惯_黎加回來，那里的男性平均結婚年齡是38歲，女性是35歲。在美國，據估計高達55%的34歲以下人群是單身?！拔覀冎榔渲幸话肴松踔敛患庇诮賽坳P系，他們對此毫不在意，”她說。

當然，更少的人感到需要匆忙進入一段關系，這可以被視為一件好事：這是賦權與自由的標志，尤其對女性而言。但同樣不容忽視的是，在整個發達世界，約三分之一的男性表示他們感到孤獨。

惡性循環與性別鴻溝

這其中還存在某種惡性循環。隨著社交減少，我們變得不那么有魅力、不那么有趣、不那么自信?！叭绻颐客矶荚谒⑵粱蚩粗辈ィ俏揖筒灰欢ㄔ诖蚰ノ业纳缃患寄?，”埃文斯說。“也許我沒有自信徑直走向一群男士，或者我身邊沒有現成的一群人一起出去玩。”

男性和女性體驗互聯網的方式也不同。社交媒體算法向他們推送不同的新聞和觀點，放大了性別鴻溝。這意味著在許多西方國家，年輕女性（通常偏左翼）和年輕男性（偏右翼）之間的政治和文化分歧正在擴大。蓋洛普去年的數據顯示，中國女性比中國男性在政治傾向上要自由（開明）30個百分點。

住房在許多地方確實昂貴。但如果住房是主要障礙，埃文斯認為，“我們可能會期望年輕人選擇更便宜的方式，即共同居住。然而在整個歐洲，我們看到年輕男性獨自居住的現象大幅增加?！?/p>

對生活方式的威脅

埃文斯認為，生育率下降對我們生活方式構成了威脅。如果沒有大規模移民或人工智能等技術帶來的某種提振，我們的勞動年齡人口將開始萎縮，稅基將縮小，福利支出將膨脹，我們的城鎮和鄉村將開始變得像意大利或西班牙那些人口流失的農村地區。

“如果你想維持我們目前的生活水平，如果你想維持經濟增長，這是我們應極其認真對待的事情，”她說。這還可能改變我們的政治傾向，因為宗教保守派比自由進步派生育更多的孩子。甚至應對氣候變化所需的措施，如果沒有大量的勞動人口來承擔成本，也將變得困難重重。

我們如何才能讓生育回歸？

埃文斯建議，如果我們希望看到出生率上升并維持當前的生活水平，政府可以考慮為有孩子的家庭提供實質性的補貼激勵。

她認為，建立更多的青年俱樂部和社區團體可能會有所幫助，讓我們的文化更具家庭友好性也會有益。埃文斯非常希望看到制作更多（且更優質的）浪漫喜劇電影，其情節應頌揚尋找愛情和組建家庭。

她還建議，我們需要認真討論技術問題，以及如何讓它為我們服務?！拔覀冃枰瑫r解決所有這些問題，”她說。“沒有哪一項單一政策，沒有哪一把‘大錘’能解決所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