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談評論員王歡

隨著未成年人網絡參與度的提升，越來越多的孩子以“網紅”“視頻創作者”的身份出現在大眾視野中。他們活躍在短視頻平臺、社交媒體、直播間，一邊收獲“點贊破萬”，一邊悄然背上沉重的“流量”負擔。在復雜的網絡生態中，如何守護他們健康成長？

誰在塑造孩子們的網絡世界

“你個老六”“雞你太美”“YYDS”……在中小學校園里，網絡流行語層出不窮。半月談記者采訪發現，未成年群體既是互聯網信息的接受者、傳播者，也開始以創作者身份登上“網絡舞臺”。截至2023年底，我國未成年網民規模已達1.96億，互聯網普及率高達97.3%。根據《第6次中國未成年人互聯網使用情況調查報告》，在未成年網民群體中，超三成表示會在網上發布筆記或短視頻、玩網絡流行梗和表情包，近一成未成年人玩互聯網小游戲、模仿網絡惡搞視頻。

短視頻、社交平臺與彈幕網站，成為未成年人的主要網絡空間。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的統計表明，在2024年全年新增的742萬網民中，10歲至19歲青少年占比近半，其首次使用的互聯網應用中，短視頻類占比達37.3%。一些短視頻平臺“青少年化”趨勢明顯，其信息傳播方式深刻影響著青少年的審美趣味與價值取向。

隨著90后、00后父母育兒觀念的改變，加之網紅經濟盛行，一些團隊和家長將未成年人包裝為“流量人設”，編排“擦邊”劇本、打造帶貨賬號，以唱歌、變裝、演繹網絡梗等形式謀求流量變現。在某短視頻平臺，#小學生拍跳舞的視頻#話題吸引153.9萬人參與，播放量高達11.4億次。作品中，低齡女生身穿“辣妹裝”“熟女裝”，更容易獲得流量和點贊。

就社會熱點、婚戀觀、成功學等話題發表觀點，是未成年人創作短視頻的另一大主題，但內容不乏偏激之處。例如，高中生“睡覺困難”（化名）發布的贊成早戀的短視頻獲數萬點贊，小學生“小孩哥”（化名）以“勤奮無法致富”為觀點的視頻甚至被一些媒體轉發。

學習類短視頻同樣存在隱憂。半月談記者在某平臺發現，“一學期逆襲小學霸”“五年級登頂年級第一”等容易引發家長、學生焦慮的內容充斥屏幕。

點贊之下的隱形代價

“我感覺自己的時間被無情的大手抓走了……我經常盯著一個點贊幾十秒鐘，感覺它是對我的唯一支持。”初一學生“吾銘”（化名）已在某短視頻平臺活躍兩年，課余時間幾乎全部用于視頻的拍攝、剪輯和內容運營。每條作品一發布，他便守在手機前，反復刷新播放量和評論數據，內心充滿期待，也充滿焦慮。

教育界人士認為，網絡已成為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青少年有很強的感知力、好奇心、創造力，合理觸網有積極意義。然而，未成年群體心智尚未成熟，若長期處于巨大壓力之下，容易誘發焦慮、抑郁等心理問題。山東女子學院應用心理學專業教師王姝瓊認為，當創作內容數據不佳或遭遇網絡暴力時，青少年的自尊心、自我認同感會受到打擊，甚至出現社交退縮、自我否定等負面行為。

部分作品的價值導向也令人擔憂。在一些短視頻平臺上，貼有“神童”“學霸”“小仙女”等標簽的短視頻比比皆是。7歲天才女孩秒解數學難題、“滿級”小孩30秒看完200頁書、3歲小姑娘高顏值爆紅網絡……滿屏都是“別人家的孩子”，既讓家長焦慮，也將未成年群體拖入惡性內卷。

在網紅經濟誘惑下，一些家長甚至主動與“拍娃”公司合作，將孩子推向“網紅養成賽道”，將年幼的孩子視為“流量符號”。山東日照新營小學副校長葛娜認為，讓未成年創作者按照商業規則經營自己，易引發心浮氣躁、急功近利的心態，而且會讓他們狹隘地定義成功，對今后的人生產生不利影響。

王姝瓊說，同齡人社交圈對未成年人有強大的示范效應。一些未成年網紅可能導致更多同齡人陷入誤區，滋生拜金主義、功利主義。“未成年人就像小樹苗，與其發現長歪后再干預，不如提前防范有效。”

合力守護孩子們的“清朗”空間

針對未成年人觸網現象，相關部門持續加強規范和整治。今年以來，網信部門根據日常管理和網民舉報線索，持續清理利用未成年人形象發布的違法和不良信息，多批次從嚴處置違規賬號。但一些“擦邊”現象依然存在。對此，相關部門、網絡平臺、家庭、學校應當協同發力，共同塑造安全、健康的網絡環境。

在法律層面，應明確注冊賬號、從事網絡直播、參與商業變現等行為的最低年齡門檻和具體行為規范。同時，強化對家長的法律約束，明確其在孩子網絡行為中的監護責任。

“一些未成年人創作短視頻的背后，存在著培訓機構、網紅孵化機構等推手。”山東日照新媒體協會副會長丁世海認為，這類行為是否正當、是否違反相關法律法規，需要予以明確，加強監管和規范。

目前，各大平臺均設有“未成年人模式”，且定期清理不良賬號和信息。針對身份認證漏洞、內容過濾不充分等問題，平臺應在算法、頁面設計、內容審核機制等方面不斷升級，精準識別未成年創作者及其作品，防止不良內容傳播。中國網絡空間研究院網絡傳播研究所副所長南婷認為，低俗內容會對未成年用戶產生不良影響，平臺還需在內容審核、合規性管理等方面投入更多資源。

“青少年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尚未形成，極易受外界影響而走偏。”葛娜表示，可通過開設家庭教育、網絡安全等課程，提升家長的網絡素養和監護意識；鼓勵中小學校開設相關課程，讓孩子們認識網絡世界的多樣性，提升自我保護能力。

原標題《萌娃變身網紅：被流量改變的童年》

來源：《半月談內部版》202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