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4時許，廣東茂名信宜市貴子鎮中和村委會聯二村，一條“泥龍”從山坡直泄而下，沖向一片民居，在滿山綠色中拉出黃色的口子，好在因預警及時，無人傷亡。故事的背后，是茂名信宜這位村婦聯主席與同事們，雨夜巡查，精準預警，迅速行動，用腳印與汗水，交織成守護生命的堅實防線。

6月15日凌晨0時58分，來勢洶洶的今年第1號臺風“蝴蝶”給粵西帶來的傾盆大雨已經下了一天一夜。依山而建的茂名信宜市貴子鎮中和村聯二自然村里，村民們突然聽到了銅鑼聲劃破寂夜，村里大喇叭里的聲音喊得急促，村干部正在冒雨一戶戶敲門喚醒村民……

凌晨4時，一聲沉悶的“嘩啦”巨響撕裂了暴雨夜的沉寂。被暴雨沖刷崩裂的山體裹挾著泥水傾瀉而下，山腳下半個中和村瞬間被泥石流淹沒……

彼時，距離滑坡點百米開外的中和村委會臨時安置點內，原本住在山腳的25戶57人安然無恙。村民曹作鋒是其中一員，他剛于1個小時前抵達安置點，“聽著窗外呼嘯的風雨聲，長舒了一口氣”。

6月16日拍攝的茂名信宜市貴子鎮中和村聯二自然村山體滑坡現場。

6月16日中午，降雨后的水霧仍然彌漫在延綿起伏的云開山脈，曹作鋒回想起前一天凌晨被村干部敲門喚醒的情形，依舊膽戰心驚。

山體滑坡！零傷亡！爭分奪秒的生死競速背后，不僅有氣象預警與應急聯動的無縫接力，還有那些在雨夜中踏過泥濘、叩響農戶家門的基層黨員干部用腳印與汗水，交織成守護生命的堅實防線……

01

警報拉響

15日凌晨的暴雨，比想象中的更猛烈。信宜市貴子鎮中和村婦聯主席劉名芳與同事打著手電筒，在聯二自然村的村道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行。

“0時42分，我走到村道轉彎處，突然發現水流顏色不對。”她比劃著，“平時暴雨頂多是偏渾濁的水，那天晚上的水卻是‘土黃色’，還夾著小石子。”

從2018年當上村干部開始，劉名芳每年都投身防災減災工作。接觸多了，處處留心的她摸出了一些門道。“收到暴雨、滑坡等自然災害的預警，降雨量、臺風風向、水質水色……這些細節都得注意看喲。”她說，“地表的水清則無事，水黃則可能有問題，必須立即向上級報告。”

事發當晚，這套“土辦法”發揮了關鍵作用。而緊繃的神經從3天前就開始了。

12日起，面對來勢洶洶的今年第1號臺風“蝴蝶”，劉名芳又開啟了防災準備工作。信宜多高山，持續強降水很可能引發嚴重的地質災害。

6月16日下午，劉春華（中）、劉名芳（左）與村干部在山體滑坡現場巡查。

13日17時23分，臺風“蝴蝶”以每小時25公里左右的速度，即將闖入茂名境內，信宜市氣象臺掛出臺風黃色預警。經研判，茂名市自然資源局與市應急管理局、市氣象局果斷聯合向信宜市全域發布地質災害氣象風險Ⅱ級預警，提醒啟動地質災害隱患巡查，采取轉移避讓措施。

一套市縣鎮村聯動的應急機制迅速激活。微信群里，村口大喇叭……預警信息快速傳遞。茂名、信宜市縣兩級召開相關會議，壓實防臺風防汛責任，組織專業力量和基層巡查員，依據地質災害重點防御區“一鎮一圖”“一村一圖一表”，對高風險區域展開拉網式、全覆蓋的巡查排查。貴子鎮隨即展開了對居住在地質災害隱患點、削坡建房點、危房、低洼和易澇地帶的群眾及特殊群體實行“應轉盡轉”的行動。

聯一村和聯二村共45戶人家，兩條自然村面積超過1萬平方米，是典型的山區。兩村房屋依山而建，因山頂有一塊大石，當地村民稱為“禿頭窩山”。由于此前未發生過地質災害，該區域不在原先設定的風險范圍內。

14日，劉名芳和同事們按要求加大巡查力度，挨家挨戶地通知村民做好防范準備，并提醒他們注意觀測周圍環境的變化。

到了15日凌晨，中和村出現持續性大暴雨，為防范可能出現的地質災害，中和村全體駐村鎮干部和村干部立即組織到各自責任區開展巡查。0時42分，劉名芳在聯二村巡查時，發現異常——村道和水溝水流渾濁發黃，裹挾著泥沙與小石子。

滑坡現場泥沙滿地。

情況不對！”憑借多年經驗和培訓中學習的預防地質災害知識，劉名芳心頭一緊，“這種黃泥水正是山體內部松動、滑坡即將發生的危險信號。”

劉名芳趕忙掏出手機，撥通了中和村黨支部書記曹木生的電話。

02

雨夜轉移

數分鐘后，駐村鎮干部、貴子鎮副鎮長劉春華與曹木生趕到現場，渾濁湍急的水流已沒過腳踝。

“在山區農村，半夜有臺風登陸最危險，老人和小孩可能很多都睡了。”回想起氣象臺預計當地降水將達到500毫米，劉春華當機立斷：“山體滑坡隨時可能發生，立即轉移群眾！”

向鎮三防辦匯報完情況后，0時58分，中和村委會的銅鑼聲劃破夜空。“只幾分鐘時間，除了聯二自然村的村干部，其他自然村的也來了。”劉名芳回憶。

傾盆大雨中，大喇叭里的聲音喊得急促：“所有人立即撤離，不要帶東西！”一時間，手搖報警器、哨子聲響徹村莊。

年過七旬的曹為光是被拍門聲驚醒的。“我當時喝了濃茶睡不著，剛瞇了一會兒，就聽見‘砰砰砰’的敲門聲，像打雷一樣。”曹為光回憶，打開門看到村干部渾身濕透站在雨里喊他撤離。

6月16日下午，駐守在滑坡現場的村干部正清理村莊周邊雜物。

“一個年輕人在門口對我喊‘老伯，快跟我走’，拉著我就往外跑。”曹為光的老伴和孫女隨后被另一組干部攙扶著，一家人跟著手電筒光束順利來到安置地。

“手里沒有工具的村干部就到每一戶人家門口敲門，大家都火急火燎地行動起來。”劉春華說。

曹作盛家離山體較近，當時屋內的積水已沒過膝蓋。“門被積水頂得死死的，我們兩名大漢用肩膀撞了三次才撞開。”劉春華記得，村干部敲門時，曹作盛急得大喊救命。兩名村干部硬是背著老人在齊腰深的泥水中跋涉。

在災后現場，一把輪椅還放在門口，這是被轉移的最后一戶曹景華老人的。他家離鄉道50米左右，因行動不便，村干部曹華強把他背著出村。“泥水漫過半身，回想起來手都發麻，那一刻只想著咬緊牙往前沖。”曹華強是位退伍老兵，他說，“那晚很多干部的手機都被雨水浸濕了，但我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確保每一位村民的安全。”

鎮村干部用來轉移村民所用的鑼。

經過2小時的冒雨奮戰，15日3時左右，聯二自然村及附近的聯一自然村、田寮自然村共計25戶57名群眾全部被安全轉移到中和村委會安置點。

“此前已有20戶人家自行轉移走了。”劉春華說，“身外物不要緊，關鍵是人要先安全轉移。我們預先跟村民打好招呼，大家都很配合。”

群眾轉移后，鎮村干部馬上在村子周邊拉起警戒線，設置警示標志。15日4時許，聯二自然村山體轟然滑坡，大量土石傾瀉而下。專家初步評估滑坡量約5000立方米，受損房屋35間。

慶幸的是，此次滑坡未造成人員傷亡。從抗擊“蝴蝶”臺風啟動地質災害巡查開始，到安全轉移群眾，鎮村干部們整整巡查了32小時，為了這個“零傷亡”，再辛苦也值了。

03

機制管用

“這次山體滑坡是比較嚴重的。”廣東省礦產資源勘查院高級工程師楊勝虎在實地考察后說，滑坡形成的泥石流導致中和村聯二村兩棟民房倒塌，多間雜物房被掩埋，全村超過50%的房屋受到巖土體掩埋，深度達0.5至2.5米。

臺風“蝴蝶”預警發布后，省礦產資源勘查院派出12名高級工程師駐守信宜各鄉鎮。“我們13日已抵達信宜，對各隱患點開展排查和技術指導。”楊勝虎說，15日早上7時接到山體滑坡報告后立即趕赴現場，發現群眾已全部轉移，災害得到有效控制。

“當地的反應非常迅速。”楊勝虎說，當地按照地質災害防御“一張圖”，實行級級“叫應”機制，確保受威脅群眾知道避災風險。

叫應機制是地質災害防御中的“確認式”提醒機制，其核心在于建立“發布—接收—反饋”的完整閉環。與傳統預警方式不同，它確保每一級責任人都必須讓下一級知道預警情況。

滑坡現場泥漿、樹木殘骸鋪滿地面，幾棟房屋被泥沙侵襲。

“我們電話打通要親口答應，敲門要見到本人，特殊人群（比如老人、殘疾人）還得專門安排人盯著，確保安全。”信宜市自然資源總規劃師周日榮進一步解釋，防災面前，通知到還不夠，還必須確認到位。這個時候，村干部的業務知識和工作方法就很重要。

鑒于接連數日的降雨，貴子鎮還在進一步擴大排查和轉移群眾的范圍。15日下午，鎮村干部再次將轉移群眾護送到條件更好、面積更大的秋風根小學安置點。

6月16日12時，在貴子鎮秋風根小學安置點內，飄出陣陣飯菜香氣。村民們圍坐在一起，蔥油雞、紫蘇炒鴨、芹菜炒豬肉、青菜……四道熱氣騰騰的菜肴擺上桌，大家邊吃邊聊。

安置點生活物資一應俱全。從牙刷、沐浴露、水桶等日用品，到床鋪、被套等起居裝備，全部備齊。貴子鎮鎮長余益斌介紹，這些物資是全鎮防汛防臺風的“標配”，每個村委會都會按預案提前準備。

6月16日晚，在秋風根小學安置點內，村民正準備休息。

安置點內以中老年人為主，鎮村干部、社工全程值守，災害現場也有專人聯動值班，既及時響應群眾需求，也防范次生災害。截至16日17時，已有10多位轉移村民選擇投靠親友安置，而殘疾人及行動不便者則被轉移至敬老院，由專人看護。

來源：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