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劍出征捷報頻傳
——八路軍出師抗戰
■余戈
夜襲陽明堡(油畫,入選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90周年全國美展) 周武發作
雨夜:鐵流暗涌
1937年9月24日,雁北的霪雨裹挾著初秋的寒意,將平型關前的山路浸成泥潭。一支身著單衣的隊伍匍匐在喬溝兩側的崖畔上,雨水順著槍管滴落。
這是八路軍第115師的伏擊圈。平均深達三四十米的喬溝如巨獸裂吻,兩側坡度超過70度,唯有老爺廟前一段滑坡形成的40度緩坡,成為此后血戰的命門。
“天亮前必須隱蔽!”第343旅旅長陳光多年后回憶,那一夜士兵們用體溫烘干濕透的布衣,布鞋深陷泥漿,“冷得牙關打顫,但沒人敢生火取暖”。
歷史在此屏息。自盧溝橋硝煙燃起,日軍第5師團沿板垣征四郎頭年已探查清楚的路線長驅入晉,狂言“三月亡華”。中國第二戰區司令長官閻錫山急電延安:“請速援!”八路軍第115師星夜馳援,沿途目睹晉綏軍潰兵如潮,老兵攥緊步槍低語:“讓鬼子嘗嘗刺刀見紅的滋味!”
當夜,第115師指揮所設在距伏擊圈兩公里的小山頭,望遠鏡中僅見模糊溝沿。電話線如蛛網密布,連接著喬溝東側的伏兵——第685團“掐頭”、第686團“攔腰”、第687團“斷尾”。戰士們當時還不知,明日交鋒的將是號稱“鋼軍”的日軍第5師團,更不知溝底將涌入兩支日軍:靈丘開來的輜重隊與平型關后撤的汽車隊。命運注定在此交匯。
破曉:“神話”崩裂
9月25日7時,日軍車隊如長蛇入甕。首輛插著“太陽旗”的轎車內,第6兵站汽車隊隊長新莊淳中佐正擦拭軍刀;后方77輛汽車上,高橋小隊的護衛兵昏昏欲睡。
突然,3發信號彈撕裂天際——手榴彈如冰雹傾瀉,機槍火舌舔舐山谷。新莊淳的座駕瞬間被炸成火球。日軍跳車鉆入車底,卻發現東岸崖壁的子彈如雨潑下。
老爺廟高地的爭奪戰最為慘烈。八路軍第686團第3營排長田世恩回憶:“鬼子三人一組背靠背,刺刀捅進肋骨都不松手!”最終,140人的該團第9連僅存10余人,鮮血浸透老爺廟的每一寸焦土。
八路軍的對手并非僅為日軍“非作戰部隊”。從平型關關口緊急增援的日軍浜田聯隊平巖大隊,在關溝村遭第685團拼死阻擊。日方戰報記錄,該大隊當日即死傷98人!
此役終結了日軍“不可戰勝”的神話:殲敵千余,擊毀汽車百余輛,繳獲的黃呢大衣鋪滿山道。蔣介石嘉獎電中不吝美辭:“殲寇如麻,足證官兵用命,深堪嘉慰”。日軍《浜田聯隊史》哀嘆:“汽車殘骸每隔20米便有一輛,宛如地獄繪圖。”
歷史在此銘記:那支穿著單衣布鞋、刺刀不足卻敢以大刀搏命的隊伍,用400多名長征老兵的鮮血,在中華民族的脊梁上刻下一道勝利的烙印。
暗渡:雄關新傳奇
1937年10月18日拂曉,雁門關黑石頭溝的霜霧未散。八路軍第120師第716團第3營官兵匍匐在陡坡的荊棘叢中,目光死死鎖住谷底蜿蜒的公路——這是日軍從大同直通忻口的補給通道,每日數百輛軍車滿載糧彈,碾過楊家將曾戍守的千年古關。
南面公路上,百余輛日軍空車正北返,車廂上白布覆蓋的尸首隨顛簸晃動;北面駛來的日軍車隊,押運兵昂首挺胸,與運尸車隊相遇時竟脫帽致哀,齊聲高唱《君之代》。“狗日的連挽歌都唱上了!”戰士李鐵柱啐了一口。團長賀炳炎在回憶錄中寫道:驕狂至極,仿佛此地已是“王道樂土”。
歷史在此凝成復仇之刃。3天前,團政委廖漢生帶人走訪老窩村,一位衣衫襤褸的老漢拽住他的衣袖哭訴:“寧武城家家菜窖填滿尸首,水井里塞著被挑死的娃娃!”第3營11連駐地的院落中,八口之家僅存的老嫗用枯手摩挲戰士的槍管:“報仇……報仇!”此刻,這聲嗚咽化作沖鋒號角。
約10時,日軍南北車隊在黑石頭溝交會。賀炳炎揮槍怒吼:“打!”霎時間手榴彈如驚雷炸響,迫擊炮彈精準命中首車油箱。汽車上的日軍士兵尚未跳車,便被氣浪掀入深澗。指導員胡覺三率隊沖鋒,見三名日軍圍住一名戰士,他揮起大刀連斬兩人,卻被車底殘敵冷槍擊中。倒地前,他仍在嘶吼:“為寧武鄉親報仇!”
日軍依托汽車架設機槍,子彈在石壁上迸出火星。白刃戰慘烈異常。新兵王小栓咬住日軍耳朵,用最后一顆手榴彈與敵同歸于盡。
此役焚毀日軍汽車數十輛,殲敵500余人,50名勇士殞身古戰場。廖漢生含淚寫下戰報:“胡覺三等同志的血,澆醒了沉睡的雁門關。”
日軍深夜趕來收尸時,在溝口豎起木牌:“此地亡六十七人,慎行!”
毛澤東同志在和英國記者貝特蘭的談話中,對此戰給予高度評價。他還在《抗日游擊戰爭的戰略問題》一文中指出:“太原北部忻口戰役時,雁門關南北的游擊戰爭破壞同蒲鐵路、平型關汽車路、陽方口汽車路,所起的戰役配合作用,是很大的。”
今日重走黑石頭溝,風過亂石猶聞吶喊——那支用大刀劈開黑暗的隊伍,早已將日軍“武運長久”的囈語,碾作恒山腳下的塵埃。
火翼:燃燒的機場
1937年10月19日深夜,滹沱河的水刺骨如刀。八路軍第129師第769團第3營營長趙崇德壓低身子,身后三百勇士如夜豹般蹚過滹沱河。帶路的老鄉賴保三——半月前從機場逃出的苦力,指著對岸說:“東南側24架鐵鳥,排成3列,油料堆在西北角。”話音未落,遠處機場的探照燈光柱掃過天際,映出鐵絲網上凝結的寒霜。
戰斗在日軍森谷小隊哨兵的驚叫中打響。突擊隊剪開鐵絲網,第10連直撲警備隊掩蔽部,第11連如利刃插向機群。距敵機30米時,一個日軍哨兵猛然轉身,槍聲劃破寂靜。趙崇德躍起高呼:“炸飛機!”戰士們將捆好的手榴彈塞入機艙,爆炸引燃的汽油如火龍竄起,映紅代縣的夜空。日軍地勤兵赤腳沖出營房,與八路軍在機翼下展開白刃戰。機槍手李二柱用槍托砸碎駕駛艙玻璃,戰士王鐵牛拎著集束手榴彈爬上機翼,憤然拉響導火索。
日軍旭川師團后備步兵第3大隊主力從代縣馳援,卻見機場已成火海。此役,第769團以30余人傷亡的代價,殲敵百余,毀傷24架戰機,終結了日軍第5飛行大隊對忻口的空中壓制。日軍戰報哀嘆:“帝國航空隊遭受開戰以來最大損失。”鮮為人知的是,戰斗中犧牲的5位八路軍被日軍拍攝——2019年中國軍網曝光的日軍軍官相冊中,仆倒的烈士們仍保持著沖鋒姿態。
此戰震動中外。蔣介石簽發嘉獎令并撥付2萬大洋。衛立煌致電周恩來:“此乃戰爭史未有之奇跡!”延安窯洞內,毛澤東輕叩戰報說道:步兵打飛機,我們開了世界先例!
當24架戰機化作沖霄烈焰,不僅燒穿了日軍的制空神話,更點燃了一個民族“敢教日月換新天”的血性。
詭道:“重疊設伏”
1937年10月26日清晨,娘子關東南側七亙村、甲南峪間峽谷仍有薄霧。第129師第772團第3營官兵蜷縮在石縫間,副團長王近山與營長尤太忠盯著谷底不足兩米的窄道,低聲議定:“等馱馬隊過半,先打頭尾!”
他們要打的是日軍川岸師團的補給隊。輜重兵第20聯隊第4中隊土肥小隊、步兵第79聯隊大行李隊一部正押送百余馱馬,滿載日軍進攻太原急需的彈藥與山西地圖。
第一次伏擊在晨光中炸響。手榴彈從崖頂傾瀉,日軍護衛兵被氣浪掀入深澗,馱馬驚嘶著將物資甩落山谷。第12連4班戰士楊紹清端著刺刀連續捅翻6名鬼子,繳獲3支步槍。日軍輜重兵三川初男在回憶中哀嘆:“手榴彈如雨潑下,軍馬墜崖如滾石,道路兩側皆是十丈絕壁,無處可逃!”日軍半數當場斃命,幸存者退入七亙村內。被圍的25名日軍在夜色中惶惶而散。日軍《第79聯隊本部大行李隊概史》記載:“物資盡失,連馱馬的韁繩都被八路軍繳獲。”
精彩一幕再次上演。10月28日,日軍增派兩個步兵小隊護衛,河野、荒木、加藤輜重隊等攜150頭駱駝再度踏入“死亡之谷”。八路軍第772團正開戰斗總結會,第386旅旅長陳賡聞報后下令:“不講了,準備打仗!”王近山率第3營兩個連西移數里,靠近營莊設伏。
官兵事先埋下地雷,爆炸嚇得駱駝揚蹄瘋竄。日軍輜重兵加藤孝一少尉在戰報中寫道:“敵如潮水涌來,我小隊死守高地三小時,終因寡不敵眾全員玉碎。”日軍士兵大內繁熊在日記中顫抖:“每日都在山險路中冒著敵彈艱苦行進,其悲慘之狀終生難忘。”八路軍官兵從繳獲的山西地圖上,發現日軍標注的“七亙村”旁竟添了一行小字:“不可逾越之鬼門。”
衛立煌曾評價八路軍“善于在被動中創造主動”“還是八路軍機動靈活的戰術好”,這何嘗不是對我軍“用兵如神”的生動注腳?
回聲:烽火啟示
這正是八路軍華北抗戰史詩的初章:八路軍第115師刺破平型關晨霧打出首勝,第120師于雁門關外斷敵“鋼鐵動脈”,第129師在娘子關側連續伏敵創“兵家奇例”。三支利劍縱橫恒山褶皺、太行裂隙,以游擊戰的精妙戰術,為忻口戰役、太原會戰助力……此刻的八路軍,正以山地為弓、智慧為矢,在晉北戰場的漫天烽煙中,將毛澤東“獨立自主的山地游擊戰”思想化作一次次勝仗,射向敵人要害,悄然鋪就華北持久相持抗戰的暗線伏筆。
偉大抗戰精神是砥礪奮進的精神火炬。
那些長眠于華北山野的英魂,從未走遠。他們的血,仍在我們血脈中奔涌;他們的劍,已化作精神的北斗,激勵一個民族在百年變局中破浪前行。
學術支持:褚銀
版式設計:方漢、楊磊、賈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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