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棄

一通電話，撼動了一國總理的權力根基。6月20日，泰國總理佩通坦帶著“危機處理”標簽緊急前往烏汶府，與駐守泰柬邊境的第二軍區司令本辛將軍進行“親密會晤”。她試圖用一場公開握手、一次“團結聲明”來修復那段通話泄露后撕裂的軍政關系。但這一切似乎來得太晚，也太被動。

6月18日曝光的通話錄音，是泰國政壇近年最具爆炸力的丑聞之一。佩通坦在與柬埔寨政壇強人洪森通話中，不僅稱呼其為“叔叔”，更在全程試圖“劃清與軍方界限”，將第二軍區司令本辛稱作“對手”，甚至暗示洪森可以無視其指令。對于一個剛剛掌權不到一年的總理而言，這不僅是一次致命的政治誤判，更是一次徹底的權力信任崩塌。

在軍權依舊掌控泰國國策底層邏輯的現實下，佩通坦的“泄密門”無異于點燃了火藥桶。本辛雖在鏡頭前表現得大度、強調“已接到道歉電話”“忠于上級”，但軍隊的真實態度已無需多言，第二天就有政治勢力要求她下臺，執政聯盟開始瓦解，反對黨呼吁解散國會，連上議院軍事與安全委員會都要動用法律武器彈劾罷免。泰國政局從原本就不穩的“技術性共治”，瞬間滑向“權力真空”的邊緣。

佩通坦當然不是政治新手，她是前總理達信的女兒、塔信系的“王儲”，背景強硬、民意不弱，卻被自己一通電話逼上了墻角。更關鍵的是，她暴露了在國家安全問題上的“短線操作思維”，在面對邊境沖突時，居然繞開軍方，主動“外聯”洪森，向外示弱，而不是優先整合國家內力。泰柬交火不久，邊境局勢本應軍政合力應對，而佩通坦卻在通話中將本國軍方當作“可交易的風險”，這種行為在泰國社會尤其軍界看來，幾乎是一種政治背叛。

佩通坦前往軍區，只是一次公關修補行為。而這場3分鐘握手式的“重塑信任”，很可能無法換回她在軍方那邊失去的安全感。她說“一切非常順利，沒有問題了”，但軍方、媒體、投資者、反對黨全都不這么看。通話門的真正沖擊，是把泰國自2023年政黨更迭后勉強維持的“軍民共治共存格局”徹底打碎。

更嚴重的，是通話門事件正在迅速“經濟外溢”。旅游業是泰國經濟支柱，而旅游行業高層已公開表達憂慮。泰國酒店協會主席表態稱，該事件激起了外國游客和投資方對泰國政治不確定性的擔憂。眼下正值暑期國際出行高峰，任何政治地震都可能觸發一輪旅游訂單取消潮。而外資基金對泰銖的信心本就不強，一旦政治亂象持續發酵，資本出逃和信用評級下調將成為連鎖反應。

從內部看，自豪泰黨的“跳船”是對佩通坦權威的重大打擊。這不是一次普通的政治分歧，而是政壇第二大執政伙伴對她“國家安全把控能力”的公開否定。該黨甚至稱佩通坦必須“為通話門負責”，暗示她“下臺是唯一選項”。而在這種局勢下，另一關鍵盟友“人團結建國黨”也放話，佩通坦若不主動退位，他們也將退出執政聯盟。政權崩塌的鐘聲，已在耳邊回響。

值得注意的是，佩通坦并未采取堅決反擊或澄清的姿態，而是試圖以“文化解釋”來降溫風波，她說，“叔叔、侄女”的用語在泰國政界很常見，不是討好、不代表軟弱，只是親昵的禮貌。但這個解釋沒有安撫任何人，反而加深了人們對她“權力處理能力”的質疑：一個總理在邊境局勢敏感時，能否如此隨意說話？能否拿軍方開“外交玩笑”？能否一邊道歉一邊說“那只是談判技巧”？

在一個軍方歷來把持國家命脈、憲法賦權高度集中的政治結構中，這些都不是輕描淡寫就能化解的問題。尤其在軍隊內部，人事關系、層級尊嚴、外部印象都至關重要，而佩通坦的話讓整個第二軍區“變成了外交談判籌碼”，這是軍界絕對無法接受的侮辱。

眼下的泰國，進入了典型的“后合法性治理危機”階段。執政黨核心領導人的言行引發系統性信任危機，盟友紛紛撤退，軍方情緒低壓，反對派借機抬頭。而如果佩通坦堅持不退，不排除軍方重啟“調節權”，以憲法或王室意志為名義，強行更換行政領導，甚至再次走向政治重啟。對于泰國來說，這種劇本并不陌生。

這場通話門事件的深層本質，是對權力邊界的重新定義。在軍事仍掌控話語主導的政治體制下，哪怕是民選總理，也必須時刻“察言觀色”。而佩通坦這次，既低估了軍方的敏感性，又高估了民意的保護力。她的政治試探變成了權力誤判，也將她自己一步步推入政治退場的倒計時。

泰國政壇不缺劇變，也不乏“突然換人”的慣例。但這一次，失控導火索不是政變，而是一通“失言電話”。這讓所有觀察者都明白：在權力博弈的游戲中，有時話語，比槍聲殺傷力更大。佩通坦或許還想再爭取一輪“修復期”，但問題在于，軍方已經聽清了她真實的聲音，而不是她此刻的道歉。軍心一亂，政權難穩，下一步要看的，不是她還能握誰的手，而是誰準備放她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