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圈 Media
2025年6月20日晚,《長安的荔枝》以“超點7集連更”的方式迎來大結局。央視收視率跌破1%創央八底盤新低,騰訊單日播放量僅2850萬居榜單第三;豆瓣評分從開分6.9持續下滑至6.2,主流觀眾批評劇情注水拖沓、選角不符。
一流的主創團隊,妥妥的S+項目,為什么沒有獲得期望的成功?再深究一下:長劇為什么會失去觀眾?這個劇也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樣本。
在以往創作與投資慣性里,電視劇行業形成了某種“集數崇拜癥”——劇集越長越顯“重磅”,仿佛集數本身成了衡量作品價值的標尺。當馬伯庸筆下那枚精巧的“荔枝”——《長安的荔枝》被硬生生拉長為35集電視劇時,我們目睹了一場典型的敘事膨脹災難:一個8萬字的精巧故事,被迫填充了大量水分、添加了冗余支線,最終失去了原著那種“一騎紅塵妃子笑”的敘事銳度與歷史穿透力。
《長安的荔枝》原著是一部典型的“微觀歷史”佳作,它通過一個小官吏李善德運送荔枝的“不可能任務”,巧妙折射出大唐盛世的體制弊端與人情冷暖。馬伯庸的高明之處在于“以小見大”——荔枝不僅是水果,更成為權力游戲中的一枚棋子;運送路線不僅是地理路徑,更是官僚體系的解剖圖。這種敘事策略要求的是精準而非冗長,是暗示而非直白。原著8萬字的體量恰恰是其優勢,如同荔枝本身,外殼小巧堅硬果肉晶瑩鮮美,內核卻不容注水稀釋。
然而一些電視劇改編卻陷入了“集數必須長”的產業迷思。為了填滿35集的體量,制作方不得不大量添加額外內容:增加李善德的家庭戲碼、擴充楊貴妃的后宮故事、虛構運送途中的各種偶遇與沖突。這些新增內容大多遵循著俗套的戲劇模板——強行加入的愛情線,刻意制造的官場陰謀,公式化的人物成長弧線。原著中那個精妙的政治寓言,在熒屏上變成了一鍋亂燉的歷史肥皂劇。
這種改編失敗的背后,暴露出當前影視產業部分決策者對“長劇集”的過分追求。在特定情況下,平臺算法偏愛長劇集,因為能增加用戶停留時間;廣告商青睞長劇集,因為能植入更多廣告;制作方不得不妥協,因為短劇難以收回成本。在這種扭曲的產業邏輯中,“注水"逐漸不再是個別現象,而或將演變為系統性病癥。《長安的荔枝》的失敗改編,正是這種產業病的一個典型癥狀。
更值得反思的是,這種片面追求"越長越好”的創作觀念與當代觀眾的觀劇習慣形成了尖銳矛盾。在信息爆炸、時間碎片化的今天,觀眾越來越珍視敘事效率與觀賞密度。Netflix等國際平臺的成功已經證明,精煉的敘事也能具有強大的市場競爭力。《長安的荔枝》原著之所以受歡迎,正是因為它符合當代讀者追求"小而美的敘事"的審美趨勢——每一章都推進情節,每一段都蘊含深意。而電視劇的注水改編則完全背離了這一趨勢。
從敘事學角度看,《長安的荔枝》原著遵循的是契訶夫所謂的“槍必須發射”原則——每一個細節都有其敘事必要性。而電視劇版卻充斥著大量“永遠不會發射的槍”——那些被添加的人物和情節最終與主線若即若離,既不能深化主題,也無法推動劇情,徒增觀眾疲憊感。當原著那個關于體制異化的尖銳寓言被稀釋成拖沓的官場言情劇時,作品最珍貴的批判鋒芒也就消失殆盡了。
《長安的荔枝》的改編困境,其實拋給我們一個根本問題:影視作品的篇幅標準,是不是該重新掂量掂量了?一部劇該多長,不該簡單由行業慣例拍板,還得看故事本身需要多少空間。有的故事天生適合電影,有的適合短劇集,當然也有的確實需要長篇幅來鋪陳。把《長安的荔枝》老老實實拍成個6-8集的精煉劇集,難道不比硬抻成35集,更能貼合它原本的藝術氣質?
這枚來自長安的荔枝告訴我們:好的改編應當尊重原著的敘事基因,而不是粗暴地將其植入不兼容的敘事容器中。當影視產業能夠擺脫對集數多寡的單向度追求,真正根據故事需要決定作品長度時,我們或許才能看到更多既忠實于文學精神、又充分發揮影視魅力的優秀改編作品。
畢竟,沒有人會喜歡一顆注了水的荔枝——無論是水果還是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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