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位忠誠的“地主階級革命家”,一名久經考驗的“封建主義戰士”,馮道同志的戰斗經歷大致如下:
馮道,男,漢族,公元882年出生,瀛州景城(今河北省滄州市交河鎮)人,端明殿學士——相當于大學本科學歷,公元912年參加工作,自號:長樂老,別名:不倒翁。
公元923年至公元934年,任后唐王朝宰相;
公元936年至公元943年,任后晉王朝宰相;
公元947年,任遼國太傅,位居三公;
公元947年至公元950年,任后漢王朝宰相;
公元951年至公元954年,任后周王朝宰相。
著有論文《長樂老自敘》。
享年七十三歲。
相信任何人有這么一份人生履歷,就是晚上做夢也會笑醒的。
馮道出生于耕讀世家,書香門第,從小聰慧,尤喜讀書,不以衣食粗陋為恥,而以求學上進為榮,小小年紀就做得一手錦繡文章,聞名鄉里。經地方官員推薦,被當時的晉王李克用,任命為掌書記,做了秘書,從此邁入仕途。
馮道屬于中國古代典型的君子類的人物,“能自刻苦為儉約”,他跟隨李克用大軍四處征戰的時候,天天睡在草棚子里,卻從無怨言,粗茶淡飯,卻毫不在意。
更為難得的是,每次打仗之后,將士們搶來N多美女送給他,他也不要,實在推脫不了的,就找間別的房子把美女們先養起來,找到她們的家人之后再給送回去——這種“包養法”可真是千古一絕啊!
后來,馮道同志的老爹去世了,他就嚴格恪守儒家的規矩,辭官回家老老實實呆在父親墳前守了三年孝。
這期間,馮君子也沒閑著,那年正是大災之年,馮道傾家蕩產救濟災民,沒糧食吃了就自己去開荒種糧,砍柴燒飯。
如果看到有田地荒蕪,或者是有地但是沒有能力耕種的情況(那年頭,青壯年都被拉去當兵了,家里往往是老弱病殘,所以,田地荒蕪,乃至無力耕種是常見的現象),馮道就跟做賊似的,偷偷摸摸半夜跑去學雷鋒,幫人家把地種好。
學了雷鋒還不留名,人家來感謝,馮君子也覺得小事一樁,不值一提。
馮道的道德品行不脛而走,其人格魅力在充滿血腥殺戮的五代亂世猶如一盞明燈溫暖了眾多百姓的心。
馮道同志也由此引起了高層的重視。
韓熙載夜宴圖
02
【官場不倒翁】
后唐明宗李嗣源繼位后(就是天天焚香禱告祈求圣主的那位),特意尋訪馮道,得知他在翰林院任學士,非常高興,說:“此真吾宰相也”,馮道就這樣成了后唐的宰相。客觀地說,馮道在換皇帝比換衣服還快的五代亂世,還是為老百姓做了很多實事的。
后唐李嗣源時期,中原相對安定,糧食連年豐收,但就是這樣,馮道仍然時不時地給李嗣源講點居安思危的故事,提醒他要愛惜民力,與民休息,繼續保持戒驕戒躁、艱苦樸素的作風。
李嗣源有一次問馮道:天下豐收,百姓生活應該有保障吧?馮道卻說出了一句流傳至今仍能振聾發聵的千古名言:谷貴餓農,谷賤傷農!
并且立馬拿出一首聶夷中的詩給皇帝看:
《傷田家詩》
二月賣新絲,五月糶秋谷,
醫得眼下瘡,剜卻心頭肉。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燭,
不照綺羅筵,偏照逃亡屋。
李嗣源因此深受觸動,在馮道的輔佐和影響之下,明宗在位的七年時間,始終堅持了“休養生息,無為而治”的基本國策,使中原的百姓在顛沛流離的亂世中得以享有一段難得的安定生活。
公元947年,耶律德光率契丹鐵騎侵略中原,入駐開封之后,曾經召見馮道,問他:“天下百姓如何救得?”
馮道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此時佛祖再世也救不得,只有皇帝您才能救啊!”
這看似拍馬屁的話,其實是在提醒耶律德光要善待天下百姓,尤其是不能再干那些“打草谷”的缺德事了。
耶律德光聽了之后果然收斂了不少。
《新五代史》中對馮道此語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人皆以謂契丹不夷滅中國之人者,賴道一言之善也。”
在“亂紛紛,你方唱罷我登場”的五代亂局中,馮道并沒有“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而是勇敢地承擔起了一個知識分子應該承擔的責任。
在他的主持下,自后唐長興三年(公元932年)起,至后周廣順三年(公元953年)止,歷時22年時間,對中國儒家經典著作進行了詳細的校勘,并以端楷書寫,雕版印刷,終成“九經”(不是九陰真經,不要誤會!此經非彼經。),即《易》、《書》、《詩》、《春秋左氏傳》、《春秋公羊傳》、《春秋谷梁傳》、《周禮》、《儀禮》和《禮記》,史稱“五代監本九經”,開創了官刻書籍的先河。
對此,元代著名的學者王禎評價“因是天下書籍遂廣”。
這是中國文化史上的一件大事,對于中國文化的發展起到了承前啟后的重要作用。
而這件事情居然發生在戰亂頻仍的五代時期,實在是個奇跡,馮道的確功不可沒。(在我看來,當時也只有馮道有這個本事,因為從后唐到后周,歷經四朝,只有馮道一直位居中樞,屹立不倒,換任何人早就下臺了,這事自然也就泡湯了。)
五代十國形勢圖
03
【馮道之道】
就是這么一位讓人心生崇敬的謙謙君子,被后人指責的卻恰恰是他的道德問題,以至于后世的“君子”們動不動就要對馮先生從發根到發梢地評論一番:
歐陽修說他“無廉恥”,司馬光說他是“奸臣之尤”,薛居正更甚,說他甚至連個再嫁的寡婦都不如(“事四朝,相六帝,可得為忠乎?夫一女二夫,人之不幸,況于再三者哉!”)。
拜托!道學先生們,收起你們那副嘴臉吧!
馮道所處的時代是中國歷史上最為混亂的時代,他一生事四朝、仕十帝,這期間,平均每個朝代僅僅存在6年,平均每個皇帝僅僅在位3年,在位時間最長的后唐明宗也只有7年!
要是按照歐陽先生們“國敗亡則竭節致死”的邏輯,馮道就是有八條命,也基本死光光了。
像殘暴不仁、荒淫無道的朱溫,賣國求榮、奴顏卑膝的石敬瑭,以正人君子自居的歐陽修、薛居正也不得不為之修史立傳,粉飾太平,僅僅因為一個原因——他們是皇帝。
而對于潔身自好、克己奉公、委曲求全、虛身以仕,憑個人一己之力,在亂世中為百姓爭一點幸福的馮道,歐陽修、薛居正卻大肆鞭撻,橫加指責,也僅僅因為一個原因——他是臣子。
真想當面問問他們:這公平嗎?
道學家基本上屬于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主。就像現在有的腐敗分子昨晚收了錢,第二天就敢在講臺上大談特談黨風廉政建設一樣:紀律只用來約束別人,而從來不會是自己。
所以,我更愿意將馮道視為一個隱者,一個“大隱隱于朝”的隱者,至少他用心了,至少他努力了,至少他為百姓做了事了。
他沒有瀟灑地一走了之,更沒有閑云野鶴,寄情山水,他實實在在地愛著這片土地上的父老鄉親,他為他們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他也一直有一個未能完成的心愿,并為之抱憾終身,那就是:
不能為大君致一統,定八方,誠有愧于歷職歷官,何以答乾坤之施!
這就夠了,不是嗎?
對于一個七十三歲,仍然憂國憂民的老人,我們還能奢求什么呢?
是蓋棺定論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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