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石偉
“出事后我們沒去公司鬧過一次。他們在一審上訴期最后一天上訴,我繼續等待,相信法律會給一個公道。現在二審判了,他們還是不賠償。”7月15日,33歲的高天(化名)坐在輪椅上,努力控制手指接通了電話。
2022年11月的一場事故,讓這位前健身教練、戶外運動愛好者,經過10個月的搶救、治療之后,成為二級殘障人士。
那天,高天躲閃一輛逆行的外賣電動車時摔倒,他發現全身只有舌頭、眼睛能動。昏迷前,他最后一句話是請求外賣員幫忙撥打120。醒來后,他被告知胸部以下癱瘓。
高天說,外賣員是50多歲“討生活”的人,他不想追究;法院判決外賣員所屬蘇州匠工物流科技有限公司承擔責任,但這家公司拖欠賠償款,迅速更換法定代表人、更換注冊地,原老板在異地成立同名新公司繼續經營美團外賣業務,他無法理解和接受。
高天出事前做健身教練的樣子(受訪者供圖)
健身教練騎車上班遭遇逆行外賣車
緊急躲避失控摔成高位截癱
出事的當天,高天的30歲生日剛過去兩周。當時剛過午飯時間,他騎著自行車正在往健身房趕。
大學畢業后,愛好運動的他自學成為健身教練,并且經常參加各種戶外活動,是活躍的戶外運動者。
“我騎車等紅綠燈,燈亮之后左拐。突然一輛外賣電動車從對向車道沖過來,我出于本能緊急剎車躲避,人和車子都摔出去,腦袋撞在外賣車上。”高天回憶說,倒在地上后,感覺全身除了眼睛和舌頭還能動,其他位置都不會動了,感覺非常恐怖。
高天看到外賣員下車查看,就叮囑對方幫忙撥打120。周圍有人圍過來,高天陷入昏迷。
“醒來之后,醫生告訴我是高位截癱,胸部以下都動不了。”高天說,出事的時候他的孩子才3歲,自己經常帶孩子出去騎車、游泳,經常抱著孩子舉高高,聽到這一消息,他第一反應是再也不能陪孩子做這些事了。
在醫院陸續治療了10個月,家里的積蓄花光,妻子家里、公司、醫院三頭跑,老人也心力交瘁,他決定回家進行康復治療。
高天的相冊里,還有出事前最后一次外出騎行的照片,一米七五的身高,加上每天健身訓練,非常帥氣陽光。
高天的殘疾證(受訪者供圖)
“殘疾證辦下來,是肢體二級傷殘。司法鑒定是非肢體運動障礙(中度), 構成五級傷殘。不管什么級別,對我來說就是天塌了。你能想象,一個常年健身、戶外運動的人,現在要么躺床上,要么坐輪椅上。只有脖子以上能動,手連筷子和鋼筆都拿不了。”高天說,他胸部以下幾乎沒有知覺,連上廁所的自主意識都沒有,小便靠尿不濕解決,大便需要定時使用開塞露解決。
高天現在需要坐輪椅出行(受訪者供圖)
《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記載,高天騎車由西向北轉彎時,因避讓未按駕駛證載明的準駕車型、逆向行駛的電動車,剎車發生摔倒后與電動車碰撞;電動車車速16km/h左右,高天車速25km/h左右,電動車承擔事故的主要責任,高天承擔事故次要責任。
高天出事前騎行的樣子(受訪者供圖)
公司否認雇傭關系要電動車廠賠償
法院兩審均駁回:公司賠153萬元
高天說,因為涉事電動車屬于機動車,而肇事外賣員并無機動車駕駛證,保險公司拒賠。
“外賣員50多歲,也是跑單子討生活,哪有錢賠償。”高天將外賣員所屬的公司起訴至法院,今年6月底,該案二審宣判。
判決書顯示,外賣員所屬的蘇州匠工物流科技有限公司(簡稱蘇州匠工)認為,外賣員與公司是配送合作關系,并非雇傭關系;外賣員是美團的注冊騎手,自行通過平臺接單配送,不受公司管理,沒有簽訂勞動合同;公司僅是美團代理商,勞務費是美團系統自動生成,生成之后美團給公司,公司再給騎手;電動車廠商以非機動車名義生產機動車,在產品警示說明方面存在缺陷,誤導消費者,使得肇事電動車具有了不合理的危險,亦應承擔賠償責任。
法院一審查明,結合外賣員與蘇州匠工工作模式,以及雇主責任保險載明的投保人、被保險人信息,可以認定外賣員是蘇州匠工公司的雇員,且事發時正在配送外賣工作中;用人單位的工作人員因執行工作任務造成他人損害的,由用人單位承擔侵權責任。
涉事電動摩托車在工信部道路機動車輛生產企業及產品信息名錄中,車輛具有相應的合格證書,相應的產品名稱均載明了是電動兩輪摩托車,廠家是否告知車輛性質并非事故發生的直接原因;該車輛應當能夠購買交強險而未購買,相應的賠償責任由蘇州匠工公司承擔。
蘇州匠工上訴后,蘇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上述爭議問題進行詳細闡述,之后維持原判,判決蘇州匠工在判決生效十日內賠償高天1535907.91元。
拒不履行法律義務多次被法院執行
涉事公司異地“換馬甲”繼續老本行
高天說,出事之后自行墊付了30多萬元治療費,從沒到蘇州匠工去鬧過,“一審判決后,他們在上訴期最后一天上訴。我還是耐心等,相信法律會給我一個公道。結果二審出來,他們還是不賠。原班人馬跑到徐州,成立了同名公司,做老本行,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
天眼查信息顯示,2023年5月至今年1月,蘇州匠工公司7次被上海、蘇州、昆山等多家法院列為被執行人;今年3月被上海普陀區法院列為失信被執行人,限制高消費;今年7月,因未按期限公示年度報告,被市場監管局列入經營異常名單。
出事后的近3年,該公司兩次變更注冊地址、兩次變更公司法定代表人和股東。其中,法定代表人余某華和股東孫某迪,在2023年作為唯二的股東,注冊成立了徐州匠工物流科技有限公司(簡稱徐州匠工)。同年新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又從余某華更換為他人。2024年11月,余某華、孫某迪同時退出蘇州匠工的法定代表人和股東序列,同時申請將原公司的注冊資本由1550萬減至50萬。
曾在原公司短暫擔任法定代表人的朱某明,在新成立的徐州匠工擔任監事。
新成立的公司依舊糾紛不斷。今年5~6月,新公司分別因確認勞動關系糾紛、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兩次被起訴,5月份還分別被上海、蘇州的法院列為被執行人。
招聘網站顯示,徐州匠工近期陸續發布多條騎手招聘信息。
根據天眼查信息,記者多次撥打蘇州匠工、徐州匠工登記電話,一個號碼無人接聽,一個號碼顯示空號。
“二審開庭后,對方律師在走廊表態,希望賠償50萬元了事,我們律師氣得扭頭就走。我們將相關情況反饋給美團,希望美團對他們的代理商進行約束,但他們換個地方換個注冊,還是繼續在做同樣生意。”高天認為,外賣行業快速發展,成長起來幾大巨頭企業,數以萬計的外賣員被系統催促著闖紅燈、逆行搶時間,事故每天都有發生,巨頭企業將外賣員和其他交通參與者的安全責任卸給代理商,卻對代理商沒有約束。
高天說,他的律師正在針對賠償款拖欠申請強制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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