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839年化學家羅伯特·科尼利厄斯拍攝出人類第一張自拍，到2000年世界上第一臺帶有攝像功能的手機夏普J-SH04投入市場，再到2008年美圖秀秀橫空出世，至2018年月活用戶上億占據(jù)應用商店第一梯隊，“自拍”軟件已經(jīng)成為全民級應用。接下來，本文將從美圖秀秀的三重功能——自拍、美顏、分享分別闡述其作用機制。

一、自拍

彰顯在場的“自我技術(shù)”

點擊相機的翻轉(zhuǎn)鍵，選取微微向下45度的視角，擺出一個“剪刀手”的pose，最后配上文藝范兒的濾鏡，就輕松得到了一張“完美”的自拍照，而這種自拍行為本身即蘊含了自我形象與自我認同感的建構(gòu)。

首先，自拍行為極大彰顯了主體在現(xiàn)實空間的身體在場。移動終端的普及與攝影技術(shù)的“傻瓜化”帶來“無名者的出場”，過去作為“背景”的普通人成為自己鏡頭下的主角，身體在場的記錄方式蘊含著可以炫耀的能力或資本，如與明星的合影。其次，自拍作為一種新型“自我技術(shù)”能讓人“自己表征自己”，塑造和建構(gòu)“新的自我”。福柯曾提出四種技術(shù)，其中“自我技術(shù)”的目的是通過自我控制或自我認知的關(guān)系，去確定個體身份并保持或改變這種身份，語言是最典型的一種“自我技術(shù)”。而在互聯(lián)網(wǎng)社會，自拍通過攝影主體的轉(zhuǎn)換，實現(xiàn)了“自我言說”，自拍者可以按照自己的審美進行形象記錄，借助美圖軟件，手機成為我們實現(xiàn)“自我臨摹”的視覺終端，自拍成為人們彰顯在場的“自我技術(shù)”。

二、美顏

身體敘事下的“賽博造顏”

美圖秀秀最新版本主要包含六個板塊，分別為“相機”、“圖片美化”、“人像美容”、“拼圖”、“視頻剪輯”和“視頻美容”，最常被使用的是“人像美容”板塊，里面包含如“美妝”、“面部重塑”、“瘦臉瘦身”等19項琳瑯滿目的工具，使用者可以隨意對照片中的自己進行“賽博整容”。在這一過程中，自拍者享受著身體主宰權(quán)的“最大化”，以符號化的方式為容貌賦予新的意義，從而將自身的“自然存在”孤立出來，形塑為自我膜拜的對象。

圖1 美圖秀秀功能板塊

圖2 “人像美容”部分功能

從積極角度來說，該功能可以增強個體自我認同感與自信，使人們彰顯個性。波斯特認為，賽博空間正“釋放出巨大的幻想、自我發(fā)現(xiàn)和自我構(gòu)建的潛能，能容許參與者進入想象中的世界。”隨著消費文化盛行下身體日益成為符號價值的載體，人們逐漸提升對身體的重視程度，將其作為自我的構(gòu)成要素。美圖秀秀幫助人們進入波斯特所言的“想象的世界”，賦予人們修改身體、重塑身體和重讀身體等數(shù)字造顏的權(quán)力。

但是，一方面，美顏調(diào)試后的身體不再是以整體形式存在的有機身體，而是可以被拆解重塑的符號身體：高挺的鼻子、彩色的頭發(fā)、下移的發(fā)際線，各種“身體零件”的移植使“自我”的完整概念被逐漸消解，形成德勒茲筆下的“無器官身體”；另一方面，美顏的過度使用可能導致依賴——使用者越來越難接受未經(jīng)美顏的“原片”，在心中已經(jīng)將自己默認為美化后的樣子。但實際上，大家進行美顏時往往會故意保留少量“瑕疵”，不希望虛擬自我與真實自我形象有過大反差，這也側(cè)面說明，自拍者并非完全的迷失，而是在偏軌的自我認知下反復游移，在對數(shù)字美顏的深層依賴中，逐漸喪失真實的自我表達愿望及能力，其結(jié)果不止是自我形象的失焦，更是自我認知的失真與自我感知能力的退化。

三、分享

“顏值即正義”下的“群體凝視”

除了各類修圖工具，美圖秀秀還提供了一系列“美圖配方”，如“奶油肌溫柔濾鏡”、“ing愛心自拍配方分享”、“質(zhì)感暗調(diào)韓系濾鏡人像自拍”等，最多使用次數(shù)已突破千萬級。軟件還設有“美圖社交圈”板塊，可以自行上傳照片并進行點贊、評論等互動。借助這些功能，自拍建構(gòu)了一種從“他者”視角下形塑出的“理想自我”。

首先，使用“美圖配方”得到的“美照”更多是一種“他者”視角的形象。使用者通過美圖秀秀提供的模版了解當下流行趨勢，并在小紅書、嗶哩嗶哩等社交媒體的重復內(nèi)容中涵化得到如“白幼瘦”“bm風”等審美取向。正如凱爾納所言，“時尚和現(xiàn)代性攜手并進地造就現(xiàn)代的人格”，“美圖配方”既是對流行的審美的一種呼應，又反過來加強了審美的趨同。在使用“配方”時，機器視覺與市場標準馴化了主體，使用者越來越認同于機器之眼的審美和市場之手的操縱，不是個性的張揚，而是個性的削弱。

其次，“美圖社交圈”的分享功能使得使用者在與他人的點贊、評論中來評估自我及社會關(guān)系。“鏡中我”理論指出，他人的態(tài)度與行為是一面鏡子，只有在互動中才可以形成“社會我”，用戶“曬”出滿意的自拍以期獲得積極反饋，若得到負面反饋，則采取刪除自拍或調(diào)整美顏策略進行自我調(diào)適。但這一過程有三重隱憂：其一，高頻率的“曬”可能會給他人帶來壓迫感，被誤讀為炫耀或張揚，引致他人惡評，損傷自我形象；其二，過度關(guān)注他人評價是“自戀綜合癥”的表現(xiàn)之一，用戶主體失去自我認同感，只能依靠他者認同確認自身主體性；其三，個體對“顏值”的過度關(guān)注可能會導致社會價值的崩塌，在“顏值即正義”的號召下，個體不再關(guān)注自身品德，而將“成功”“出名”等結(jié)果完全歸因于淺浮的外表。

最后，這些美顏模版多以年輕女性為主體。據(jù)極光數(shù)據(jù)研究院報告統(tǒng)計，拍照P圖用戶中有58.8%為女性，55.6%的用戶不到30歲，年輕“紅顏”似乎撐起美圖秀秀的“半邊天”。從社會角度，人們也更傾向于看到女性網(wǎng)民在網(wǎng)上曬自拍，男性網(wǎng)民進行相同行為則很難被社會接受。由此出發(fā)，美圖軟件在形塑自我認識的同時也助推了社會性別的建構(gòu)，這也契合了瑞典學者福斯曼的思考。

圖3 美圖秀秀全新功能“男生輕修”

有趣的是，當下男性容貌焦慮也已經(jīng)成為難以忽略的社會議題。男性求美群體正快速崛起，主動求美意愿凸顯，消費潛力逐漸釋放，引發(fā)從“她經(jīng)濟”向“他經(jīng)濟”的全新熱潮。美圖秀秀平臺的《男生修圖偏好11問》市場調(diào)研發(fā)現(xiàn)，有46%的男生愿意每個月在修圖上花費至少20元，31%的男生只用過美圖秀秀來進行修圖，甚至還有40%的男生希望美圖秀秀可以增加男生專屬修圖入口。基于此，軟件新增了“男生輕修”功能以滿足這一廣大藍海群體的需求。特別的是，這一功能把“輕”作為關(guān)鍵詞，一方面男性群體在事實層面的確對濾鏡、特效等修圖功能的操作相對陌生，簡化流程有助于其快速上手；但另一層面，這又何嘗不是又一輪性別“凝視”？

以“美圖秀秀”為代表的自拍美顏應用對現(xiàn)代個體的自我認知產(chǎn)生重要影響。在正視其帶來的個性解放、數(shù)字賦權(quán)等積極結(jié)果的同時，也要意識到其中深藏的種種問題——我們需要的是在直面自身平凡中珍視自我，而不是在虛幻的美顏中假想幸福。

文案：張玉涵

圖片來源：美圖秀秀APP

編輯：肖敏雪

審核：李瑋

李佳倫

蒲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