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畫，是我在北京怎么也畫不出來的。”北水說道。

北水離開家鄉撫松的泉陽河岸，到北京做職業藝術家已經三十多年。每一次回老家，就如重回一次青少年時期的記憶。從童年到暮年，生命中很難涂抹的、是有濃度的記憶。我們無數次回放著記憶的軌跡，偶爾也破壞著、重組著“記憶的現場”。這種情感、思緒與聯想、思路交織的回路，在記憶的母板上留下了許多清晰的、或是模糊的、重疊的、憂郁的、快樂的、悲傷的印記。而這些被觸動、感受時不經意遺留在“記憶現場”的痕跡，就是我們生命中難以刪除的“記憶碎片”。

展覽現場：藝術家北水

記憶，是“向內”的思考回路。每一次回憶的行程，都分毫不差，直抵本心。當下的人們如潮水般涌向國際大都市，是人的欲念所驅動的一個“向外”的方向，我們把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于“向外”的探索，對外的索取。然而，現實卻是一道如鋼鐵般很難“穿破”的“對立面”。向外行進的過程中，我們盡管忙忙碌碌，如履薄冰，但收獲的卻是無盡的焦慮、壓力、甚至恐懼與彷徨。

展覽現場：學術主持陳永康

“每次回來，我都想為家鄉做點什么，但又力不從心……”北水樸素的語言中，卻表達了他最真誠、樸實而又濃厚的家鄉情懷。曾記得張衡《南都賦》：“永世友孝，懷桑梓焉……”也記得柳宗元《聞黃鸝》：“鄉禽何事亦來此，令我生心憶桑梓。”藝術家情系桑梓，必有反哺桑梓之真情。

北水作品《沉魚NO.1》 布面丙烯 50x50cm 2023

所以，我們從《泉陽河》系列作品中，看到的是絢麗的、強烈的色彩，就如藝術節內心強烈的情感。從記憶的角度去創作，顯然不是寫生，不是對大自然“按下快門”復制它的外相。這次北水在泉陽鎮老宅工作室的創作，從物理空間和精神空間，都擺脫了“虛榮的框架主義”，只是純粹地、真實地對“記憶的意象再現”，一種酣暢淋漓的“大寫意”。是藝術家“個人化”的記憶情緒，畫面中消失了很多“技法”和“觀念”的痕跡；是藝術家意象與情景的融合，一種由“情感”、“情緒”所構成的“記憶景觀”，是藝術家對人生、生命、情感、本性的表達與思考。

展覽現場

“其實，這批作品更多的靈感，來自工作室屋頂天窗里那只死去的麻雀……”北水講到。

的確，《泉陽河》系列中出現了很多“鳥”的形象與符號，但我沒有找到那只鳥的“尸體”，所看到的，是鳥演化的精靈，彩色的、黑色的、白色的、殘缺的精靈。我頃刻間被這些“精靈”所感動；感動的不是畫面里的符號，是藝術家對生命憐憫的“本心”。“熵增”是自然界、人類世界、甚至是宇宙發展的底層規律。一切都不可逆。我們無時不在面對生命的無常，但卻必須樂觀地、堅強地尊重和愛惜著生命。我們害怕和生命告別，卻又不得不一次一次的接受著分分離離。

藝術只要足夠真誠，就一定能夠觸動觀眾。這時，作品就如一首直沁肺腑的散文詩。還用去考究它的藝術形式和屬性嗎？還需要用“主義”為它命名嗎？是表現主義、抽象主義已經不那么重要了。“主義”狹隘了藝術的可能性。再次閱讀北水這批“無邊界的寫意”，我難以定義它的風格。好像它既超越了中國水墨傳統系統，也超越了西方觀念詞典。“無邊界的寫意”才是一種真正的藝術自由。“寫”只是此刻選擇的媒介、方法、手段；而“意”才是作品的內容與靈魂，以及藝術表現的真意。定義，是給藝術套上一個枷鎖。只是有的枷鎖無比華麗而已。

北水作品《霞光》 布面丙烯 50x50cm 2023

“記憶”未必全是真實發生的片段，未必只是對“過去”的復盤，還有對“現在”和“未來”的想象，對整個生命軸線的刪減、矯正與提煉。我們無數次對生命進行構想與設計，重組與排序，由此在我們隱秘的“第四空間”“違建”了隱形的“記憶景觀”。只是當我調度它的時候，它是隨機性的，甚至是碎片化的。甚至，我們會患上“選擇性記憶喪失癥”。因為，我們的情感很多時候是隱忍的、克制的。

展覽現場

北水《泉陽河》的表達，雖然是奔放的，卻也體現了藝術家內在的含蓄與理性的“克制”。記憶，并不都是快樂的。個人的經歷、情感、突發事件等不斷的出現、疊加，也讓我們有時感到消極、辛勞、痛苦。我們在釋放的同時，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收斂。隱喻，那些只屬于藝術家內心的私密，最終還是被“裁切”在“畫框”之外，或是讓它自覺的溢出了邊界。

北水作品《絢爛之地NO.3》 布面丙烯 61x46cm 2023

《泉陽河》內容是藝術家個人的情緒表達，形式卻是擺脫了美學與哲學框架的桎梏。作品展示的，好像是藝術家幻想的故事。表面上詩意的畫面，其作品背后也體現了藝術家傳達的理念：生活，需要對當下堅持不懈的熱愛，才能給下一個記憶創造新的起點。寬容，能讓自我內心更加溫暖，外界環境更加和諧。

展覽現場

生命在成長也在消亡，只是在不同生長的階段，必須擔當不同的使命和義務。藝術創作，離不開生命的踐行。藝術家，需要呈現對生命的思考，探討藝術語言與生命體驗的關系；需要通過藝術智慧、藝術影響力去拓展生命的維度，藝術作品能衍生出“群體共識的價值”，這也是藝術家堅持創作與探索的意義。

北水作品《清谷》 布面丙烯 61x46cm 2023

家鄉，人們在這里生長，又從這里離開、遷移、流動，卻最終又向這里回歸。這就是生命軌跡的閉環。是通過“記憶”的鏈接，才延續了閉環的長度與深度。外界給予我們的碰撞、沖擊、對抗、排斥、接納、交融，也只是在豐富這個“閉環路線”的碎片。人最終都會從起點回到終點，完成自己對生命的感悟、治愈、重構與總結。

北水作品《暮鼓》 布面丙烯 55x46cm 2023

記憶，是對內心情感安放的一種方式。作品的意境與情緒，是藝術家情感的延伸。《泉陽河》減弱了圖騰與符號的比例，只留下柔和而和諧的空間。激烈的色彩，是人性的“陽光面”，是藝術家柔軟的內心，是對生命觀念、情感方式、環保態度在“風景”中的綜合表達。真誠的藝術，不再用花里胡哨的技法，去撩撥觀眾的好奇。藝術家的初衷，不正如畫面中：清澈的河流在畫面流淌，挺拔的樹木在發芽與綻放，太陽投射出她熱烈的陽光……還有那只印刻在記憶深處的小鳥，不正是我們自己的投射嗎！藝術啟發了智慧，智慧擴展了精神。藝術精神，就是寬闊的視野、博大的胸懷、無邊無際的想象力，以及對生命無比的熱愛。（文/陳永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