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還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心理學、誰是榮格、什么是 MBTI 的年紀,就已經有種難以與人說的感覺:
我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不是分歧,也沒有敵意,只是一種雙向的無法聯通,就像兩根怎么也接不上的電線。
在載歌載舞的幼兒園教室,在人聲鼎沸的小學操場,在十幾個同齡人的聚會,在春節的客廳,我感到孤獨,驚愕,恐慌,和似有若無的不認同。
我無法忽視這些感受,又不知道怎么處理。假如我是一臺計算機,那么顯示屏 —— 我的臉 —— 肯定無數次地出賣了我。
它讓所有人發現了我空洞的眼神,局促的嘴角,笨拙的言語,讓所有人知道:這個小孩,她跟我們不屬于一個世界。
孤獨,意味著多數人對少數人的疏離,少數人對多數人的叛逃,雙方都很默契。
但是當然,孤獨不一定是壞事。尤其,孤獨不等于寂寞無聊。事實上我對自己的世界相當滿意。
01
從幼兒園輟學(是的)之后,直到上小學前,是我人生的黃金時代。左手一本攤開的書,右手一碗蓋著煎帶魚和咸蛋黃的粥,大腦和胃,同時津津有味。
我很確定,這可不是 “現實世界里混不下去,不得已躲在閱讀中尋求解脫”。
四五歲的孩子哪想得了那么多呢!也許真相就是這樣,任何人,都有權利享受一見如故和自得其樂的感覺,只不過發生在不同的地方。
為什么書里的世界,從第一次邂逅,就那么容易理解,那么給我安寧?我也是成年后才開始反思。
和很多人想當然的不同,并不是因為書里的世界更 “理想化” —— 嚴肅書籍對悲慘和無常的清醒,遠勝世俗世界。
也不是因為書里的世界更 “純粹” —— 相比同齡人,我看見和接納人性的復雜要更早,也是拜書所賜。
讀書給我帶來的不是空想,或對虛構世界的依賴。閱讀并不算輕松的生活,它帶給我大喜大悲,讓我百思不解,讓我肅然起敬。
而掩卷之后,它又禁止我像從未讀過那些字句一樣活著。我多少總得有所記憶,有所堅信,有所效仿。
在閱讀中,我無知無覺地漂流,渾然不知自己距離人群更遠了。“你怎么這么不合群呢。”
“遇事多找找自己的問題。” 家人這樣的話語,充斥著我的早年記憶。
雖然這些話沒什么幫助,但確實成為了很深的心錨,讓我直到二十多歲,依然活在無休止的不安中:我不合群,這不正常,我得想個辦法呀。
這種不安讓我總是慌不擇路地渴求融入,忘了最根本的一件事:最起碼我得先搞清楚什么叫 “合群”,搞清楚我到底是為什么不合群的。結果顯然,我沒什么進步。
02
我的孤獨,隨著年齡的增長和眼界的延伸,呈現出更復雜的面貌。它不再僅僅意味著物理意義上的無人陪伴,而是暴露在很多肉眼不可見的、微妙的互動中。
比如,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學習習慣和學校的教學模式合不來。
我想先看到全景,再進入細節,而不是“一步一步來”;我需要追問概念和原理的深層意義,而不愿意僅憑背誦去記住它們;當我學會一樣本領,我渴望馬上與人談論它的現實意義,而不是轉向習題和考試。
孤獨,不只是沒人陪自己吃飯上廁所的意思。我看見它閃現在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間,那些用笑容隱去真實想法的瞬間,那些強迫自己用不習慣、不認同的方式配合世界運轉的瞬間。
我想我就是在這些瞬間的累積中,第一次對 “世俗” 二字萌生了少年的不屑。
這不是專屬于 INTP 的心情,而是每個人都難以幸免的撕裂,所謂 “入世” 與 “出世” 的撕裂。
我們深知自己勢單力孤,故不敢越雷池半步;但在腦內的宇宙,在四下無人的深夜,在縱橫馳騁的想象里,我們告訴這個世界,其實它從未也永遠不會博得我們的臣服。
這場游戲雖然入局不久,但我們似乎早已看透,且厭倦至極。
03
大學期間,我第一次做了 MBTI 測試,知道自己是 INTP 類型。
這個類型在 16 人格里占比較低,女性尤其少。說實話,有些竊喜,咱是個 “尖兒貨”,怪不得獨往獨來。
我欣然接受了 INTP 這個標簽,潛意識里,或許就是因為它給我的孤獨提供了一種解釋機制。
但那時,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我還不懂得,哪怕再完美的解釋機制,對人生的意義都非常有限。
前面還有很長的路,那是榮格無法預判的, 是理論模型無法守護的。
那時候的我無論如何不會相信,十多年后,“與世俗共舞” 這樣的話會從自己口中心平氣和地說出。
其實這個契機非常簡單,我工作了。揣著三千多現金,提著一個中號行李箱,從灰蒙蒙的北京站出來,鉆進開往北五環的地鐵,消失在一個合租房里。從那一天起,“世俗” 對我的意義徹底變了。
世俗不再是找不到玩伴的操場,而是充斥陌生人的車廂。世俗不再是昏昏欲睡的教室,而是暗流涌動的會場。
世俗不再是家里煩人的嘮叨,而是冰冷的爐灶和再不洗就沒得換的衣服。世俗不再是成績和排名,而是賬單和余額。
世俗不再是理想主義者嘴邊的笑,而是所有人 —— 無論你多理想或者多現實 —— 共處的屋檐,在這個屋檐下大多數時候人們是安靜的,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咬牙挺住。
沒人談論世俗,它已經無處不在,它是每個背負責任的成年人的起點、終點和道路。
混跡于北京地鐵的早晚高峰,我清楚地意識到,二十多年來擋在我和世俗之間的屏障全部消失了,它再也不是我尚可抵御的東西,它已經刺入我的身體發膚、起心動念。
我被世俗俘獲,就像被閏土叉中的猹。當然要掙扎,當然要憤怒,那個時期我的朋友圈忠實記錄了這些。
04
十年后回顧,我有了新的理解。
到底為什么不喜歡那樣的生活?“因為那樣的生活就是很糟糕!” 其實這并不是個準確的回答。
世上沒有絕對的、公認的 “糟糕” 生活。更準確的說法是,當時的我,無法“勝任”那樣的生活。
所謂“勝任”,不是逆來順受,不是篡改底色換取 “資源”,而是拿出與那樣的生活相稱的勇氣、誠實、勤奮。當時的我不具備這三者。
首先我不勇敢。害怕活不下去,也害怕為了活下去而丟失自己。
其次我不誠實。不愿意承認自己別無選擇,更羞于承認自己其實要靠世俗供養。
而且我也不勤快。不愿意學新技能,不愿意動腦筋解決復雜問題,總幻想能一直待在舒適區。
關于 “INTP 成長最大的坎”,很多人都說是虛無感。覺得無所謂,什么都無所謂。我是比較認同的。
這種狀態很麻煩,尤其對喜歡遠離人群、僅憑思考本身就能獲得樂趣的人來說,是危險的。
究其根本,INTP 也是碳基人,也是社會動物。絕大多數 INTP 和其他 15 個人格類型一樣,必須在世俗中扎根,實實在在地靠做事去養活自己。
05
2014 年春天,我在北京魏公村參加新員工培訓。從北邊到西邊,區區幾塊錢的地鐵票足以讓我皺眉。
培訓比我以為得要久,到了中場餓得實在受不了,我和另一位同事跑出會場,在十字路口找到了一個報刊亭,買了一包太平蘇打吃。
三塊五,我記得清清楚楚, 我出兩塊,她出一塊五,一人一半,吃出了情比金堅的感覺。
這個畫面后來我常常提起,可能是因為它標志著我融入世俗的第一步,用一句話概括就是:“連飯都吃不上了,還想別的做什么呢。”
這個理解,十年之后看是不夠準確的,原因我稍后說明;但在當時對我卻非常寶貴。
它讓我對生活有了一種實感。這個實感不再是大腦構建的,我用我的整個身體投入了生活,感受生活。
我開始承認,除了腦內的星辰大海,饑腸轆轆,囊中羞澀,酸甜苦辣,都是同樣真實且重要的生命體驗。
在過去的我看來,意識到這些應該是很掃興的,但正如塔勒布指出,人類的大腦是世界上最大的監獄。
不再 “唯大腦”,意味著我的一次越獄。現在我可以不卑不亢地告訴大腦,你很重要,你很有趣,你很厲害,但你不是我的一切。
你告訴我的不一定就都對。你不是我的至高主宰,我是很多方面的總和,而你再怎么樣也只是其中之一。
所以,當你耽于空想時,我可以不奉陪。當你用理想主義和完美主義綁架我時,我有權利掙脫。
當你打著憤世嫉俗的旗號對現實冷嘲熱諷時,我可以報以同等的不屑。我要去忙著 “生活”,而不僅僅是忙著 “思考” 了。
那是一段不怎么 “動腦子” 的日子。起床,穿衣服,上地鐵,進教室,上課,下課,再上地鐵去下一個校區,進教室,上課,下課,再上地鐵。
肩上的背包,腳下的鞋,手中的馬克筆和地鐵扶手,發燙的聲帶,疲倦的眼睛,泛紅的皮膚,銀行卡上終于開始增加的數字。
真實具體的生活,完完全全淹沒了我的身心,像沖進一場永不停止的大雨,非常狼狽,但是痛快。
06
我開始親近世俗。小區門口賣菜的湖北姐姐前言不搭后語但是熱氣騰騰的碎碎念,其實能撫慰人心。
雞娃媽媽雖然愛哭愛嘮叨,但在需要幫助的時候,你會知道她們多體貼多仗義。
發現工資單有錯,鼓起勇氣告訴老板,確實能讓自己寬綽點。偶爾允許別人裝裝逼,也允許自己犯點錯,生活更有意思。
對這個混亂、感性、總是出錯甚至都不那么尊崇真實的世界,我換上了好奇、欣賞、包容甚至“想湊個熱鬧”的眼光。
這一刻,世俗不再成為我的困擾;與此同時,我發現我永遠告別了 “怎么才能更合群” 的問題。
我已經 “合群” 了。雖然還是獨自吃飯,獨自散步,獨自購物,但我確實是 “合群” 的。
我所理解的 “合”,本來就不是 “貌合神離” 的合,我不需要虛假的陪伴和認同;而是 “和光同塵” 的和,是面對世界時,放下恐懼和憤怒,報以友善笑容,而非奪路而逃,怨聲載道。
與世俗相安無事,我已經覺得很了不起了。沒想到的是,后來我竟然 “打開” 更多,也收獲了更多。
2015 年春,一個平凡的日子。當時我處在業務崗和管理崗的過渡期,要同時做很多種活。
忙了整整 12 小時,疲倦已極,煩躁已極。最后一項工作是一節 2 小時的課,學生是個 17 歲的男孩,話不多。
終于下課了,我默默擦著白板,感覺胳膊抬不起來,下一秒就要靠著白板睡著。
男孩在身后默默收著東西,忽然輕輕跟我說了句,老師你知道嗎,明天我就要摘牙套了。
我轉身看著他,他齜著牙給我展示他馬上就要下崗的牙套,小眼睛從鏡片后面對我努力地笑著。
我忽然想起來,這是我給他講的最后一堂課。我笑了,說祝賀你呀!他對我道別,輕輕離開教室。
我一個人坐在教室里,眼睛濕潤了。莫名其妙嗎?并不。這個男孩的善意,盡管是偶然的,微小的,不符合 “理性” 和 “邏輯” 的,無法 “變現” 的…… 但是它真真切切地點亮了我的那一天。為什么這樣的小事能打動我?
我想不出別的理由,除了一點:其實我自己,我這個 INTP,同樣也是偶然的,微小的,不符合 “理性” 和 “邏輯” 的,無法用價值標尺去準確衡量的!
我的眼淚不僅是感動的產物,更是自我覺知的產物:在那一刻,我真真正正地意識到,我和這個世界,遠不只是 “相安無事” 的關系,而是一體的。
我不想要什么 “最溫暖的機器” 或 “最接近神” 的人格之類的標簽,這些標簽相比于生活真實的溫暖和神奇不值一提。
就如查理芒格所說,我們一輩子想要的,應該是融入生活,而不是被孤立。
07
從那個轉折點開始,人生道路變得截然不同。過去我的思路是 “先想明白自己的路,然后想盡一切辦法把它走下去,不給這個世界機會阻撓我”。
而現在我的思路則是,與世界共創人生。我依然會提出我最好的設想,但并不介意為了這個世界轉彎。
在致謝時,我不會隱瞞,我人生最棒的靈感,說起來恐怕都不是我原創,而是多虧了一包蘇打餅干,一個戴牙套的男孩……
2017 年,我開始了人生第一次創業。2021 年,我轉型為自媒體人。正因為修正了對世俗世界的態度,這六年的探索中我少了很多恐懼和孤獨,多了信心和快樂。
遇到困難時,我很少責備自己江郎才盡,而是自然地、充滿期待地親近人群,讓他們引領我。
聽到用戶和讀者的鼓勵時,我不再出于害羞而退避,抬頭挺胸把這份能量 “吃” 進去,告訴自己,我還不錯,這是大家告訴我的,而我相信大家。
去相信,去依靠,去擁抱,唯此我才沒有被掏空,保有這個時代最珍貴的資源:希望。
到最近幾年,很多新朋友得知我的人格類型是 INTP 時,會有一些錯愕。“我感覺你很外向啊!” “你不是 F 嗎?” “你挺 J 的啊!” 我都報之以哈哈大笑。
從天性上講,我依然是那個 INTP,怎么測結果也變不了。但是正如 INTP 定義不了我,天性同樣定義不了我。
我還有我的愿景,我的技能,我還有這個世界,隨時隨地塑造著我,引領著我。
就如榮格所說,真正的英雄都是雌雄同體的。我相信,人活著不是為了用一生時間去證明、強化某個標簽,而是為了度過盡可能參差多態的一輩子,在每一個色譜上盡興搖擺。
Enjoy the dance, my fri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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