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成為太陽,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成為月亮,但每一個人都擁有一座屬于自己的星星,白天太陽普照,人們卻會忘記它的存在,夜晚月亮皎潔,人們只是在有所思的時候才會記起它,那小星星啊,它最不起眼,可當云遮月光的時候,星星會給人以夜行的勇氣。”那個讀過私塾的資本家小姐嫁給了兵武出身的爺爺并和他生活五十多年,育有六個兒女,仍改不了資本家小姐性情的奶奶像哲人一樣把這充滿哲理的說給了她剛滿六周歲的小孫女,她不知道的是:這句話影響了這個小孫女的一生,也使她的小孫女在至今存活的七十多年中活得如此多姿多彩,也許這樣的活法還會永遠的繼續下去,并給她接觸過的人以快樂生活的勇氣。
和她的奶奶不同的是,小孫女剛成年的時候,中國興起了讀書無用論,小孫女作為根紅苗正的農民子女,自然放棄了求學,初中沒畢業,就和大人一起投入了建設社會主義的大生產之中。好巧的是,城市里青年也響應偉人的號召到農村這個廣闊的天地大有作為來了,這其中就有一個右派的“黑五類”子弟、正兒八經的大學生下放的他們村改造,那個時候,“黑五類”是狗崽子,是瘟疫,是誰也不愿招惹的臭狗屎。所以這個青年基本上是一抹孤獨的陰影,整天一個人下地、回去、吃飯、休息。沒有人關心他的存在,甚至都不愿多看他一眼。只有小隊、大隊開批斗會的時候才會想起他來,把他拉出來展示一番完事。可這個小孫女也許是年輕幼稚,也許是對城里來到大學生好奇,竟然偷偷給這個大她八、九歲的城市青年各方面的幫助,再后來竟然和這個青年偷偷的談起了戀愛。到她的父母知道的時候,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父母只有尊重他們的選擇,給他們辦理了結婚手續。
在他們戀愛和結婚的過程中,農村姑娘始終是主動的,城市青年雖然是“黑五類”的后代,又是“百無一用”的書生,但知識分子的清高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們在一起,城市青年不敢自比太陽(因為那時太陽只有一個人可以享用,其他人不可染指)。但城市青年的潛意識里自己就是月亮,農村姑娘是拱衛自己的小星星,農村姑娘在知識淵博的戀人乃至后來的丈夫面前自卑是不待說的。也只有在城市青年把自己手上磨滿了血泡仍然完不成割麥的任務,農村姑娘會偷偷地把自己的要割的三垅麥擴大到四垅再擴大到五垅幫助城市青年完成任務時,在城市青年思念親人蹲在村口的大柳樹下抽泣農村姑娘用自己干凈和帶著少女特有體香的干凈手絹為親愛的人擦去眼淚時,城市青年才會感到一個小星星的溫馨和閃亮。
這里交代一下,那城市青年姓石,那農村姑娘姓沈。剛結婚沒幾年,城市青年的父母平反了,城市青年還算有良心,回城時不顧父母的反對帶上了她,并義無反顧地和她重新舉辦了簡單的婚禮。兩個人就這樣在城市了扎了根。城市青年是正牌的大學生,回城后直接被國有企業聘為技術骨干,并一路榮升從科長、處長一直到成為企業的總工程師,單位里人都恭敬的稱之為石科長、石處長、石總。農村姑娘隨丈夫進城后,因為沒有多少文化,被安排到辦公室做服務工作,因為比丈夫小八、九歲,為人又熱情愛笑,單純地象一張白紙,單位人都稱之為小沈,小沈總是一天笑呵呵的,單位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有事就找的幫忙,有煩心事也找她訴說。即使是她的丈夫一路升遷,隨著職務的變遷稱號不斷變化,單位人仍稱之為小沈,比他老的同事這樣叫,和她一樣大小的同事這樣叫,甚至后來進來的小年輕也這樣叫她,直到她50歲退休了,單位的很多人才反應過來,說小沈也該退休了。
小沈的丈夫石總業務能力特強,六十退休后又被返聘了幾年,到65歲才正式離開工作崗位,這樣算來,小沈倒是比他的丈夫早兩年回歸了家庭生活。
石總退休后很不適應,沒有了日常的會議和匯報,沒有了恭敬的笑臉,沒有了節日的拜訪,沒有了推不掉的各種宴請,一個人整天呆在家里看報紙、看電視弄的看啥啥不順眼,看誰煩誰。整天罵罵咧咧、嘟嘟囔囔。一副憤青模樣。看到小沈整體樂呵呵不知煩惱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不時會擺出一副領導的架子教育她幾句,小沈也不和她犟嘴,總是變著花樣給他做好吃的,今天聯系老同事打個小牌、明天聯系幾個鄰居喝個小酒。慢慢地石總也有了兩三個好朋友,早上相約一起去河邊打牌,晚上在院中一起散步,直到他忘記了自己曾經的官職和輝煌,直到他成為了一個普通的老人。一個大家都叫他老石的普通老人。
小沈近七十歲的時候,在英國留學的晚婚的兒子給她們生了個孫女,夫妻兩個無暇照顧女兒,三歲時,把孫女送到了老人這里,老石仍然是早上約人打牌、晚上與友散步,小沈就擔負起了撫養、教育孫女的重任。一個人帶著孫女在院中玩耍,結交了一大批帶孫子、孫女、外孫子、外孫女的老太太、老爺爺、還有年輕的媽媽、替人看孩子阿姨。別人的孩子都是在商城買衣服、小沈有兒子結婚時媳婦家陪送的縫紉機,買點布料做成花花綠綠的小衣服,穿出來別有一番風味,剛開始是老爺爺、老奶奶求給他們的孫子輩做,后來連年輕的媽媽、阿姨也眼饞,嚷求給他們的孩子做一套,小沈是有求必應,不長時間,院子中孩子都穿上了小沈做的花花綠綠的小褲子、小裙子、小背心、小襯衫。小沈也成了這些爺爺、奶奶、媽媽、阿姨的好朋友,他們拿來了兒子、女兒、丈夫、哥姐單位發放的米面、水果、油茶送給小沈表示感謝。直到后來小沈的孫女被父母接回英國上學,小沈的這些朋友仍然和小沈交往,不時給她送去單位發放的福利,小沈就在家炸些果子、腌些糖蒜或者烙些菜餅回贈他們,這些朋友因為有了小沈使他們體會到大樓林立的城市生活的溫情,小沈因為有了這些朋友七十多歲的老人如今仍能健步如飛仿佛還是那個熱情、愛笑的“小沈”。
前年,年近九十的老石突發腦溢血住院,出院后留下了嚴重的后遺癥,剛開始是大小便不禁,小沈一天要給他換幾次褲子、吃飯也要喂食,小沈沒有告訴自己的兒子,獨自一人扛起照顧丈夫的重任,每天一大早奔菜市場,挑選丈夫愛吃的肉、菜,不斷換花樣做給丈夫,飯后準時推丈夫下樓到院中的健身器材上幫助丈夫恢復,春夏秋冬,從不耽誤,那些天,院中的人們經常會看到老夫婦相依相伴的身影,晚上吃過晚飯,小沈還要給丈夫進行一個小時左右的按摩。即使生活如此困苦,即使小沈一天如此疲倦,小沈的笑聲仍然是那樣爽朗,家中的擺設依然是井井有條,你甚至聞不到一絲老人大小便失禁應有的異味。
也許是天眼終于睜開,今年那個曾經的老石終于可以自己住著拐杖下樓,終于可以自己推著小車散步了。
小沈仍然有很多朋友,他們相互交流者生活的溫馨,傳遞者無言的問候。
不知道已經不再年輕的“小沈”會不會在靜下來的時候,想起來他資本家小姐奶奶的那一番頗有哲理的話。(圖文/周滿堂 編輯/蘇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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