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3日，清華大學官方微博發布消息，“鉈（tā）中毒”受害者朱令已于12月22日在北京去世。

今年11月24日，朱令在病床上度過了她的50歲生日，當時她已因腦瘤發作陷入重度昏迷，最終她沒能捱過這個寒冷的冬天，在冬至告別了這個世界。

大學時的朱令

如果說朱令案只是私仇，那發生在77年前今日的北大沈崇案，因為涉案人員駐華美軍的身份，則又多了一層國仇族恨。

?發生在北京平安夜的沈崇案?

抗戰勝利后，國民黨為獲得美國對其內戰政策的支持，在中華大地上，數量眾多的美軍駐華人員自恃與國民政府的特殊關系，飛揚跋扈、屢肇事端，引起中國民眾強烈反感。

據不完全統計，在美軍集中駐扎的上海、南京、北平、天津、青島五市，僅從1945年8月到1946年11月之間，美軍制造的暴行就達3800起，死傷人數超過3300人以上。除此以外，美軍還任意槍殺、毆打我國平民，肆意劫掠人民財產，甚至對我國女同胞橫加凌辱，而肇事的美軍人員卻都援引美軍事人員刑事案件條例的規定逃避中國法律制裁。

當年的中華民國，面對美軍暴行，不過就是一個加大號的大韓民國罷了。

西方人的平安夜，中國人卻不平安

1946年12月24日，八時左右，沈崇離開八面槽她表姐的家，準備到平安影院去看電影。當天北京的《北方日報》曾發出提醒：“今晚洋人狂歡，婦女盼勿出門?！保坪躅A示著沈崇即將遭遇的不幸。

當晚，當沈崇由王府井走到東長安街時，突然被美國海軍陸戰隊伍長威廉斯·皮爾遜和下士普利查德綁架到東單廣場施行強奸。路過的北平工人孟昭杰兩次救助未成，便跑到北平警察局內七分局報案，主犯威廉斯·皮爾遜當場被逮獲，下士普利查德逃跑。

據北平市警察局局長湯永咸給當時內政部警察總署的《北平市警察局為呈報沈案經過紀要致內政部警察總署代電》：

北京大學先修班女生沈崇，年十九歲，寓居本市內一區甘雨胡同十四號，于三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晚八時三十分，由家赴東長安街平安電影院看電影，至影院迤西地方，由對面（東方）走來美兵二名，突將沈崇頭頸挾持，拖架南行。沈崇當時呼救不得，被挾越過馬路至使館界界墻下，即被一美兵強行奸污，連續三次。事被第十一戰區修理班供職之孟昭杰等瞥見，告知于內七分局警士關德俊輾轉報告本局，當派警在當場將肇事之正犯美海軍陸戰隊士兵皮爾遜（Pierson Williams）一名帶交美海軍憲兵隊看押，將被害人帶局訊悉前情。
本局為詳求當時事實真象計，曾將被害人送往警察局醫院鑒定，確屬被奸，開具鑒定書并協同北平地方法院首席檢察官紀元赴現場履勘，制作筆錄。傳據證人孟昭杰、趙澤田、張志新、趙玉峰、馬文彬等五名供明當場發現經過暨聆被害人哭泣甚哀，并警士關德俊、劉志平、尚友三報告美兵皮爾遜強行奸淫、施行強暴各節，均與沈崇所供符合。又據本局外事科科員張穎杰及巡官策紹明報告，該被捕之美兵（皮爾遜） 身穿制服，面部塵土頗多，一手戴手套、一手未戴。
被害人身著之大衣紐扣未扣，里衣未扣齊，大衣后下部浸濕一塊，兩襪脫落于腿腕，頭發凌亂，全身灰土，顯曾抵抗甚烈。是本案犯罪事實至為明顯。

《北平市警察局為呈報沈案經過紀要致內政部警察總署代電》附有《美兵強奸沈崇經過紀要》一份，詳述了調查出的事實：“女生是北大先修班學生，名叫沈崇，19歲，住在北平市一區甘雨胡同14號，24日晚8時30分,赴東長安街平安影院看電影，被美兵二人挾持，拖至使館墻下，被皮爾遜·威廉強行奸污, 連續三次…經多方取證,均與沈崇所供符合”，還列舉了證人的證詞和醫院鑒定書等。并稱在東單操場逮捕皮爾遜轉交美國憲兵關押。

事件發生后，北平民營的亞光通訊社于12月25日下午發布新聞、披露了事情的真相。當晚，北平市警察局局長湯永咸了解案情、看到亞光社發的新聞后，立即封鎖消息，急忙給國民黨中央通訊社打電話，讓中央社通知北平各報社不要刊登亞光社發的新聞。中央社當即以北平市警察局的名義給各報發了一條電令，聲稱：

“關于今日亞光社所發某大學女生被美兵酗酒奸污稿，希望能予緩發。據謂此事已由警局與美方交涉，必有結果。事主方面因顏面關系，要求不予發表，以免該女生自殺心理更形加強。容有結果后，警察局當更發專稿。”

?沈崇事件的發酵?

12月26日，《新民報》等幾家報紙的記者堅持登出簡訊。報紙被封鎖。《清華園壁報》、《燕京新聞》等學生報刊和北京大學民主墻上迅即貼出醒目剪報、各種抗議標語和招貼?！堆嗑┬侣劇钒l表《沈女士訪問記》、《重訪沈女士》的真實報道，打破合眾社、美聯社和中央社的歪曲和誹謗。

在重慶，12月28日《新華日報》率先報道標出“是帝國主義者獸性的暴行，是中國人民不能忍受的侮辱”，并團結《民主報》、《新民報》等報76名新聞同業聯名登報聲援學生抗暴斗爭。延安《解放日報》在近一個月中，集中發表消息、評論、資料匯集和漫畫，突出報道評論這一事件。在上海，國民黨當局召集《新聞報》等報訓示，只準登中央社電訊。《文匯報》仍堅持連續報道。元旦出版的《聯合日報晚刊》用大字標題刊出駐北平特派記者的航訊，報道事件真相。各高校學生突破新聞封鎖，聯合組成宣傳組、新聞網，在游行示威中沿途采寫、編印、散發《游行公報》、《快報》。在南京，游行學生在《中央日報》、《和平日報》門前高呼：“拿出良心來!不要造謠!”“不要做美國的尾巴!”“沈崇事件”的揭露，在全國各地掀起持續半年之久的抗議美軍暴行的活動。

與各大媒體揭露美軍暴行相對應的是，國民黨中央社等開始給沈崇潑臟水，他們沒有第一時間為國人去報仇，卻選擇了給受害者添加罪名的方式。他們發消息稱：“沈崇似非良家女子”，“美軍是否與沈女士認識，需加調查”。合眾社報道“少女引彼等狎游，并曾商定夜度資”。北大訓導長陳雪屏則指責沈崇“也有不是之處，為什么女人晚上要上街，而且還是一個人”“該女生不一定是北大學生，同學何必如此鋪張”。北大西齋學生宿舍的墻上貼出了一張署名“情報網”的大字報：“最近延安曾派若干女工作人員赴各地，專門以各種技術誘惑美軍，造成事件?！鄙贁党缑烂耐獾南壬苍谡f：“酒后失檢，各國均在所難免?！倍斍皞涫茏放醯暮m也說：“這純屬一個法律問題?！?/p>

12月27日晚，北大女同學會發起，在北樓第一教室召開了系級、社團代表會議，有300多位同學參加，會議通過“嚴懲暴徒及其主管長官，在北平公開審判”、“要求駐華美軍公開道歉”、“要求駐華美軍立即退出中國”、“聯絡全市大中學校一致行動”、“舉行罷課”等項決議，選舉產生了領導全校同學行動的“北京大學學生抗議美軍暴行籌備會”，劉俊英、胡邦定當選為籌備會領導成員。

12月29日晚18時半，北京大學學生代表會議剛開始，突然有幾輛吉普車和一輛大卡車沖進沙灘北大校園，從車中下來100多名手持木棍、腰懸手槍自稱是中國大學、華北文法學院的學生代表，進入北樓第一教室驅散了參加會議的北大學生代表，占據了會場，開起了會議。會上宣布成立“北平各大學生正義聯合會”，宣稱“誓作政府后盾”、“信任政府合理解決問題”、“決不采取罷課手段荒廢學業”；搗毀了北大抗暴籌備會辦公室，砸毀辦公室的全部辦公用品，毆打辱罵抗暴辦公室的北大學生，然后到紅樓和廣場，撕毀了在校園里張貼的抗議美軍暴行的壁報和標語，并厲聲恫嚇在場的同學不要搞事。12月27日晚，清華大學召開學生代表大會通過了30日起罷課的決議。

事件傳出后，北平、天津、上海、南京、武漢、重慶等全國數十個大中城市學生和各界人士約50萬人，于1946年12月底至1947年5月，舉行聲勢浩大的示威游行，抗議美軍暴行，要求美軍撤出中國，廢除《中美商約》等。

廣州學生游行時與軍警發生沖突

1947年1月6日，上海市總工會致電中華民國總統蔣介石，提出懲兇、賠償、道歉等4項要求。同日，15個民主團體強烈要求“立即驅逐美軍出境”。

國民政府為遏制群眾的反美浪潮，美軍勢力大，無力招惹，并力圖把美軍暴行說成是單純個人犯法事件。國民政府當局某些無良憲兵不顧違反中華民國憲法公然對愛國學生施加暴力，更激起了學生們的憤怒，一場規模巨大的抗議美軍暴行運動隨即在全國展開。學生的愛國運動迫使美軍法庭對兩人開始審判。

1947年1月22日，皮爾遜被判有罪，降為列兵，判刑15年。1月30日，普利查德被判為犯攻擊罪，以無良舉止被退役，并判10個月監禁。1947年6月中旬，海軍法官以證據不足為由，建議釋放皮爾遜并恢復其伍長職務， 最后犯人在美國因證據不足被釋放。

事后民國與美國關系緊張，此案亦加速了美國軍隊從北平天津青島撤軍。

最后我們來看下沈崇是誰，她本人系出名門，是清代名臣沈葆楨1之曾孫女，也是林則徐的之外玄孫女。后來，沈崇改名為沈峻，于1957年和丁聰2結為伉儷。

青年丁聰與沈峻

沈崇因肺癌于2014年12月11日晚逝世，終年87歲。

沈峻滑雪照

文中注釋：

①沈葆楨（1820年-1879年），原名沈振宗，字幼丹，又字翰宇，福建侯官（今福建福州）人。晚清時期的重要大臣，政治家、軍事家、外交家、民族英雄，中國近代造船、航運、海軍建設事業的奠基人之一。

②丁聰（1916年~2009年5月26日），生于上海，20世紀30年代初開始發表漫畫。曾任《人民畫報》副總編輯。作品有《魯迅小說插圖》《丁聰插圖》《四世同堂》《駱駝祥子》等眾多作品的插圖。

編輯|臥闌聽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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