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陳魯豫的電影沙發(fā)(lyyy_scndgs)
算下來,今年已經(jīng)是茅威濤從藝的第45年,這些年,她在越劇的起起落落中,扛過責任,受過委屈,有過輝煌的時刻,也曾被人不理解,有人曾問她:你覺得值得嗎?
看到如今的《新龍門客棧》,她覺得值得,“你再苦再累,你再委屈,你再不被人理解,都覺得是值得的”。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總結(jié)過往,她想說——
我很慶幸我沒有放棄。
文|鴿子
01
破圈
去年,一出名為《新龍門客棧》的越劇破圈了,而且觀眾群體大多是年輕人。
那是去年八月,《新龍門客棧》在抖音開直播,觀看人數(shù)超過900萬,其中的演員陳麗君、李云霄等人,也和這出更符合當下年輕人審美的環(huán)境式越劇一起,迅速在互聯(lián)網(wǎng)出圈爆紅。
線下劇場“蝴蝶劇場”的駐場表演,也很快一票難求。
在觀眾的考古熱情之下,作為《新龍門客棧》出品人、總制作人、藝術(shù)總監(jiān)的茅威濤也漸漸進入了年輕觀眾的視野。
茅威濤是誰?
她被譽為中國越劇界“第一女小生”,曾三次榮獲中國當代戲劇領(lǐng)域最高獎項——梅花獎,也是這場“越劇破圈風暴”背后的推動者之一。
放在以前,沒人能相信一個越劇劇場里會有人不認識茅威濤,可如今,茅威濤很樂得見到這樣的情形,學生們成了“流量擔當”,自己終于可以躲到后頭去了。
這次“破圈”,在茅威濤看來,是一件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事情。
這樣的火爆程度的確有點出乎她的意料,可這樣的“破圈”確實是她一直想做到的事情。
可在之前漫長的歲月當中,她始終沒有找到這個通道。
她覺得如今這個時代,是一個“酒香也怕巷子深”的時代,再好的藝術(shù),也怕沒人知道。
她曾經(jīng)算過一筆賬,如果沒有電視臺的轉(zhuǎn)播,沒有拍成錄像帶,沒有在社交平臺上傳播,這一輩子,大概能有差不多100萬觀眾可以在現(xiàn)場看到她的戲,可《新龍門客棧》的這場線上直播,在幾乎沒有宣傳的情況下,達到了九百多萬人次的觀看量。
她從不覺得藝術(shù)和商業(yè)要對立起來,“有市場的不一定是好作品,但是你好作品一定要有市場”。
當有人問起這次“破圈”的原因,她常常會笑笑和大家說:這是祖師爺賞飯吃,它不讓越劇這個劇種消失掉。
可實際上,她已經(jīng)在這條路上走了很久。
算下來,今年已經(jīng)是茅威濤從藝的第45年,這些年,她在越劇的起起落落中,扛過責任,受過委屈,有過輝煌的時刻,也曾被人不理解,有人曾問她:你覺得值得嗎?
看到如今的《新龍門客棧》,她覺得值得,“你再苦再累,你再委屈,你再不被人理解,都覺得是值得的”。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總結(jié)過往,她想說——
我很慶幸我沒有放棄。
02
流量短暫,藝術(shù)永恒
作為老師,除了講戲之外,茅威濤很少跟學生們“講道理”。
哪怕是這次陳麗君、李云霄的突然出圈,她也只跟她們說過一句:
君君,云霄,流量是一時的,藝術(shù)是永恒的,我希望你們明白這個道理。
她相信她們是成熟的人,會做出自己的反應和判斷。
面對這樣的“潑天的流量”,茅威濤感同身受。
第一次得梅花獎的時候,茅威濤23歲。
領(lǐng)獎的時候,在《沙家浜》里演阿慶嫂的洪雪飛老師站在她后面,茅威濤惶恐地讓洪雪飛老師站到前面來,洪雪飛老師說:不行,小茅,咱們得按票數(shù)來。
茅威濤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那段時間,她非常困擾,跑去經(jīng)常吃夜宵的夜市,買了一串臭豆腐坐在馬路牙子上看滿天星辰。
她問自己:茅威濤,你有那么好嗎?你怎么辦啊?
有那么一刻,她突然放下了。把自己放下了。
沒什么,梅花獎,不就是一個盤子嗎?
她把梅花獎得到的盤子收起來,告訴自己,以后的每一場戲,她都要符合梅花獎這樣的一個獎項的標準。
如今,她已經(jīng)把自己各種各樣的獎項封起來了,她覺得那和她的生活沒有關(guān)系,和她的藝術(shù)也沒有關(guān)系,那是對她階段性的肯定,而她要做的事情,是能夠留下一些作品,引領(lǐng)這個劇種走得更遠。
她希望她的這些演員們,能夠理性、清醒地看待當下的這一切。如果沉迷在這樣一種虛榮之中,那就“離藝術(shù)的毀滅不遠了”。
茅威濤有次和李云霄打視頻,看到她兩個眼睛腫得像燈籠。李云霄啞著嗓子說:你聽我的聲音是這樣的。
茅威濤聽她說晚上還要演出,問她怎么辦,李云霄說,自己要打封閉。
茅威濤聽了簡直要哭出來,她意識到,這才是她們潑天流量的源頭。
如果她們放棄了對舞臺的敬畏和對藝術(shù)的尊重,“其他的地方能撐起多少時間的流量來”?
能破圈當然是個好事情,也是她這么多年孜孜以求的,可更重要的,她希望它有可持續(xù)性。
她不反對她們?nèi)プ隽髁浚?strong>“流量差不多流個一年兩年也就流過去了,但藝術(shù)是永恒的”。
學生去參加綜藝,她不反對,團里的檔期允許,她覺得能去展示一下、去外面經(jīng)歷一些磨礪也挺好。
魯豫好奇,茅威濤會不會擔心學生出去之后,發(fā)現(xiàn)除了越劇之外,也許還有更好的領(lǐng)域可以發(fā)展?
茅威濤倒不擔心這個,因為她覺得這種情況如果要發(fā)生,攔肯定是攔不住的,“我連女兒都管不了,我還管得了她們嘛”。
她講了劇團里另一個演員的故事,她曾經(jīng)離開,去中戲讀了兩年書,想去混影視圈,可過了幾年,她又回來了。
那時候茅威濤知道,她再也不會走了,她會更熱愛這個舞臺。
就像編舞家林懷民(云門舞集創(chuàng)辦人)老師曾經(jīng)說過:云門,進進出出的舞者太多了,拎著包出去再拎著包回來的那些人,你趕都趕不走。
03
越劇實驗室
1999年,茅威濤曾臨危受命,成了小百花越劇團的團長,除了要把戲演好,肩上還扛起了很重的責任。
這些年,她說自己也有很多次想離開,想放棄,想躲到人群后面的時候,可最終還是留下了。
被問到原因,她笑笑說:沒出息唄,要去干別的,干什么呀?
她并非干不了其他事,究其原因,還是源自對越劇舞臺的熱愛。
這些年,影視劇、互聯(lián)網(wǎng)的沖擊,讓越劇舉步維艱,那個“五朵金花”的繁盛時期過去了,最難的一次,有一年整個杭州市越劇班“零招生”,沒有人報名,舞臺藝術(shù)被影視劇完全覆蓋。
茅威濤曾經(jīng)這樣形容過自己,說自己像是一個守老宅子的人。
守宅人不好做,守著越劇這個老宅,你不修,別人說你是敗家子兒,你修得太新,別人又說你破壞老宅子的風格。
茅威濤偏偏是個特別愿意接受新生事物的人,好奇心重,敢于去挑戰(zhàn)一些東西。而且她不是那種,做不好我就換個環(huán)境做的人,她的解決方案更傾向于“我要改變這個環(huán)境,我自己的生存環(huán)境”。
她始終認為,創(chuàng)作要堅持“三性”。
第一性就是它的普世性,普世價值,也就是說要有當下的人文精神。
第二就是永恒性,這個作品創(chuàng)作了,它能不能傳下去?能不能成為真正的一個精品?
第三個就是現(xiàn)代性,能不能體現(xiàn)當下的價值觀和審美偏好?
排《西廂記》,她演張生,她會提問題,說出自己覺得不合理的地方,編導覺得有道理,慢慢地,他們在文本上進行了巨大的改變。
她當時給張生寫了“人物小傳”,寫他的性格,他的前身,如今她也這樣要求劇團里的年輕人:你們不是講星座嗎?你估計邱莫言是什么星座?什么血型?
她始終踩著時代的脈搏,甚至比時代先行一步,排完《西廂記》,她陷入了一種困惑當中,接下來排什么,難道之后再去演個《南廂記》《東廂記》,張生以后再演個李生王生?
她不愿去做這些重復的事情。
她后來想出一個新主意,她算了算之前自己演過的角色,差不多有8個,她說自己想搞一個專場,她之前用10年時間演了8個角色,現(xiàn)在她想用這8個角色來塑造一個茅威濤。
這場《驀然又回首》專場,為了表現(xiàn)角色,她在張生的表演中加入了川劇中的“踢褶子”,結(jié)果戲出來之后一片罵聲,說茅威濤這一踢不姓“越”,姓“川”了。
因為敢于創(chuàng)新,茅威濤挨過不少罵,她常常調(diào)侃自己,出門要穿防彈衣。但她仍然堅持自己的表達,也因為這些充滿創(chuàng)新的戲,有一批年輕觀眾更喜歡小百花。
在她看來,一門藝術(shù)就像一個物種一樣,同樣需要進化,當一門藝術(shù)進化到符合今天人們的生活、情感、精神需求的時候,它就一定會被接受。
《新龍門客棧》依然是個創(chuàng)新的嘗試,將一部1992年的電影搬上越劇的舞臺,除了要抓住越劇的特點,茅威濤一直在想:要重新讓今天的90后00后的孩子們再去看,打動他的東西是什么?”
劇場里讓出了很多可以賣票的空間,為觀眾打造更逼真的沉浸感,走進劇場,就是走進了新龍門客棧。
茅威濤知道自己這一代人也許經(jīng)驗豐富、技藝成熟,可她也知道,自己不見得懂今天的人,所以他們的團隊很年輕,編劇是90后,導演是86年的,舞美是90年的,對于這樣經(jīng)典的作品,他們有自己的解讀。
茅威濤也沒放過自己,她希望自己不懂的東西可以盡可能去懂。翻看她的微博,你會發(fā)現(xiàn)她的微博充滿年輕化的語言表達。
不過有時候,她也會勸自己:茅威濤,可以了,你這么大年紀了,這個事情可以不懂了。
再問回那個問題:為什么沒有離開?
茅威濤喜歡、熱愛這一方舞臺。
這不只是她的工作,她的職業(yè),還是她生活的一種方式,她要通過它來表達自己對這個世界、對生命、對愛恨的觀點。
曾經(jīng)有一個戲劇家協(xié)會的領(lǐng)導來到“蝴蝶劇場”,給了茅威濤一個詞兒,說這里是越劇的“實驗室”。茅威濤說,她太喜歡這個詞兒了。
她不想讓她熱愛的這門藝術(shù),這方舞臺,不再前進,反而退回源頭,回到嵊州,或者成為博物館里的一段歷史。
如今老宅煥發(fā)新生,實驗初顯成果,她沒太多時間和精力為此歡呼雀躍,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要引領(lǐng)越劇這個劇種往前走,走到更遠的地方去。
采訪素材|《魯豫有約一日行》茅威濤專訪。
配圖來源|《魯豫有約一日行》茅威濤專訪、抖音@茅威濤、微博@茅威濤、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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