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紅軍正式改編為八路軍。但在這過程中,卻發生了一件較為荒唐的事情。原本擔任紅30軍政委的李先念,接到的任命居然是去129師當營長。從軍政委直接降為營長,這中間整整差了六級。
雖說當時八路軍爭取到的番號有限,只有三個師的編制,在軍隊縮減、軍制縮編的情況下,干部降級使用也是普遍現象。但按正常標準來應該是官降三級,偏偏到李先念這里卻翻了番,直接降六級。
李先念
此事在八路軍中引發了不小的爭議,特別是因為李先念的“特殊”身份,更是讓不少人為他鳴不平。那么這件事的根源究竟在哪?毛主席得知消息后,又為何罕見地發了火,甚至因此耿耿于懷了16年之久?
一、鏖戰河西,李先念功勞太大
為什么說李先念身份特殊?
因為在八路軍改編前,他剛用47天的時間創造一個軍事奇跡,救下了400多位老紅軍,其中多數人后來都成為了開國將軍。說李先念是“大功臣”,毫不為過。
1936年10月.紅軍三大主力完成歷史性的大會師。為了開辟新局面,連通西北,打通與蘇聯的聯系,紅四方面軍主力奉命組建西路軍,前往寧夏、甘肅建立根據地,并發起與西北馬家軍作戰的寧夏戰役。
但此次西征,最終因為特殊的歷史背景,留下了歷史性的遺憾。在孤軍深入、后援不濟的絕境下,紅四方面軍主力紅9軍、紅30軍,包括由一方面軍合編過去的紅5軍,在河西走廊與馬家軍拼到彈盡糧絕,無力再戰。
最后關頭,上級電令西路軍余部尋機突圍,同時命令總政委陳昌浩、總指揮徐向前即刻離開部隊,返回陜北。同時調離兩位最高首長,是防止意外的無奈之舉,也是一招險棋。沒了主心骨,西路軍群龍無首,部隊誰來指揮?
作為西路軍實界上的“一把手”,陳昌浩在整個西征過程中,行為處事都過于優柔寡斷,瞻前顧后。直到最后選擇接班人時,他才彰顯出久違的魄力,當眾宣布由紅30軍政委李先念全權接手西路軍的軍事指揮。
陳昌浩
這其實是一項不符合常規的命令,因為當時西路軍中名將云集,總指揮一職怎么也不該輪到李先念。
比職務、資歷,王樹聲是紅四方面軍的副總指揮、李卓然是西路軍政治部主任,兩人都是李先念的頂頭上司。論行軍打仗,紅30軍軍長程世才、紅9軍軍長孫玉清,那都是軍中出了名的驍將。特別是紅9軍軍長孫玉清,還是他當初親手教著剛參軍的李先念騎馬打槍,兩人算來應是師徒關系。
陳昌浩為何要力排眾議,選中李先念?
兩點原因:
第一、 當時西路軍剩下的部隊中以紅30軍人數最多,這都是李先念帶出來的兵,他能服眾。
第二、 雖說只是政委,但李先念卻是實打實的全才,軍事能力、組織協調能力都非常突出,而且關鍵時刻敢于決斷。論綜合能力,整個西路軍中李先念恐怕只遜色于徐向前,甚至要超過陳昌浩。
李先念的地位,是拼出來的。整個西征,他從頭打到尾。紅軍西渡黃河,徐向前曾交給李先念兩個任務:一是想辦法秘密打造40只木船,供大軍西渡黃河;二是讓他率領紅30軍當先鋒,率先強渡黃河,突破馬家軍防線。
徐向前
兩個任務,都有難度,但李先念卻完成得非常出色。他本是木匠出身,造船算是看家的本事,親自率領技術隊就地取材,僅用一周時間就打造了一批可用的戰船。緊接著,李先念又借著夜色掩護,率部搶渡黃河天險,讓30軍7000余人在一夜之間全部渡過黃河。
同馬家軍的作戰中,一戰河北灣,二戰吳家川,三戰尾泉,李先念如同馬尾穿豆腐,兵貴神速,連戰連勝,把馬家軍兩個旅及地方守軍打得四散潰逃。后來轉攻為守,他又親自帶隊阻擊,用步兵死死擋住馬家騎兵,掩護總部機關撤退。
李先念是帥才,這點毋容置疑。也正因如此,陳昌浩才把西路軍的命運交到他手中,絕境之下的選擇,必然全無私心。但李先念臨危受命,并未做好心理準備,他曾坦言:
“當時要把西路軍剩下的三千余人,交給我統一指揮,我心中無底,但組織上已經做了決定,也很難改變了。”
但沒有時間適應,李先念接手西路軍指揮權后,上來就是雷霆手段,甚至全面推翻了陳昌浩原本制定的突圍計劃。
陳昌浩離開前,將西路軍余部分為三個支隊,除保護傷員婦女的干部支隊外,還有李先念和王樹聲率領的左右支隊。原本的計劃是三個支隊分散突圍,到西、南兩個方向的大山中去打游擊,等待后續支援。
但李先念卻提出了一個驚人的計劃: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奮力一搏爭取生機。分散行動容易被敵人各個擊破,必須統一兵力,全軍突圍方向向西,翻越祁連山,進入新疆。
李先念的話引起了巨大爭議,不說要推翻陳昌浩的方案,單說翻越海拔高,且終年積雪的祁連山,很多干部就不相信紅軍能做得到。況且就算過了祁連山,山的南面也是戈壁,根本無法生存。包括找來一些當地的藏民問意見,回答也是:“沒試過,不敢說能過去。”
但李先念的態度非常堅決,他從軍事角度分析說:
“敵人在三個方向集結重兵,根本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只有向西,西面雖然是人跡罕至的冰山雪地,但是正好可以借此來擺脫敵人。我們紅軍長征過雪山,走草地,不都是借絕地擺脫敵人,或被動為主動嗎?”
事實證明,李先念的提議是當時擺脫絕境的唯一出路。三個支隊,除了李先念的左支隊外,其他兩個支隊后來都被打散了,僅有少數人輾轉回到陜北。
當然,李先念這邊問題也不少,不敢翻越祁連山主動退隊的、逃跑的戰士,比比皆是,仗著資歷老不服李先念,要帶部隊單走一路的干部也有。李先念的指揮風格很明確:你服我,我豁出命都要保著你突圍,你不服要走,我也絕對不攔。
西路軍翻越祁連山,比長征翻越雪山更為艱苦,緊靠著僅有的一點干糧,47天走了740公里(1400余里)的冰雪山路,穿越號稱“死亡之海”的茫茫戈壁,沿途還有大批敵人圍追堵截,最終只有400余人安全抵達新疆。
但400人可不簡單,其中師級干部以上10多人,團營連干部70多人,戰士都是3年以上的老兵,還有譯電員、醫生等技術人員30多人。他們中很多人都在建國后被授予將軍銜,或是擔任要職。
而這一切,都要歸功于李先念的力挽狂瀾。
二、林彪的”雙一原則“公不公平?
回到陜北后,李先念在抗大學習并休整了一段時間,直到后來八路軍改編,負責干部工作的譚政突然主動找到李先念談話:
“先念同志,組織上決定你到八路軍129師當營長,你有什么意見嗎?”
軍政委到營長,連降六級,換個脾氣烈一點的將軍,估計當場就要拍桌子。但李先念當時求戰心切,腦子里想的是只要能扛槍打鬼子,干什么都行,于是一口應了下來。
李先念甘愿做出犧牲,關于職務的問題閉口不談,但這件事卻還是迅速在軍中發酵,原因很簡單:這次的人事安排太離譜了。
要知道當時129師兩個旅的正副旅長,除了老資格的陳賡外,王宏坤、王新亭、許世友原來都是軍級干部,和李先念平級。而團級干部像陳錫聯、葉成煥等人,原來都是師長、師政委,算是李先念的下級。
那么問題根源究竟在哪?
首先要弄明白一個流程,抗戰初期,紅四方面高級干部都在抗大進行軍事學習,在學業完成后再分配到各部隊任職。但在職務安排上,四方面軍出身的干部卻往往要比紅一、紅二方面軍的干部要低上幾級。
這里就要提到一個人,當時擔任抗大校長的林彪。林彪在干部任用上,曾提出過一個有名的“雙一標準”,即:三個方面軍中,優先使用紅一方面軍的干部;紅一方面軍中,優先使用紅一軍團的干部。
這個標準過于偏心?這其實也要結合當時的情況辯證來看。
首先從干部質量講,紅一方面軍的干部,特別是紅一軍團的干部,大部分都是老井岡紅軍,參加過南昌起義、秋收起義,其中不少還是黃埔系出身,無論是資歷還是能力,都是軍中翹楚。
相比之下,紅二方面軍是賀龍從湘西拉起來的部隊,成分比較多元,既有老紅軍的底子,也不乏一些江湖豪杰、草莽英雄,比如當時紅二方面軍最能打的戰將賀炳炎,就是打鐵出身,少年時行俠仗義,16歲就跟著賀龍闖天下。
而紅四方面軍,更特殊。雖然它曾是人數最多,實力最強的一個方面軍,但正因為擴編快,加上曾有“排除知識分子”這一歷史舊事,軍中大部分干部的文化水平都不高。而且很多干部都是“紅小鬼”出身,十五六歲就參軍,到改編八路軍時也就二十出頭,資歷、威望都有限。再加上長征途中,四方面軍一些干部曾被迫執行過“南下路線”,一些單位在用人時難免會有成見。
再說林彪個人,他是出了名的愛用熟人,包括后來解放戰爭期間在東北主導一縱換司令,讓老紅軍的李天佑替下出身東北軍的萬毅,就曾惹出過不少風波。但林彪用人,一般也是基于軍事上考慮,誰能打仗就用誰,誰用著順手就用誰,也沒那么多道道。
一方面軍干部素質高,四方面軍能打仗的不少,但文化水平、過往資歷的問題也復雜。特別是以四方面軍原本的實力,編成兩個師綽綽有余,但經歷幾場大仗之后,只能改編為人數最少的129師,原本兩個師的干部要壓縮到一個師里,自然有人職務會降得多一點。
李先念的身份就更特殊了,他不僅是紅四方面軍的干部,還是西路軍回來的。
紅軍三大主力改編為八路軍三個師,115和120師在人員配置方面沒有大改動。只有紅四方面軍改編而來的129師,干部任用普遍存在多降級、多副職的狀況,甚至出現李先念這種極端情況。
這種鮮明對比,自然會引起紅軍內部的輿論。比如剛上任129師769團團長的陳錫聯,在率部進入晉東北抗戰前,就曾特意找到徐向前,抱怨過兩個“難以接受”的問題:
第一、將紅軍的番號、帽徽改成國民黨的,感情上接受不了。
第二、八路軍改編,很多干部層層下放,原來的紅軍軍長、師長,明明能帶一個軍、一個師作戰,現在卻只能帶一個團、一個營,有些人覺得委屈。
有問題就要解決,誰來解決?
三、毛主席特殊命令,再次促成軍事奇跡
對于李先念,毛主席的印象很深刻。當年紅一方面軍和紅四方面軍懋功會師時,26歲的紅30軍政委李先念作為代表出城八里迎接,給毛主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西路軍返回后,毛主席也給予了李先念高度評價:
“李先念是將軍不下馬的。”
毛主席認為李先念是人才,應該重用、大用。所以當聽說他只被安排擔任營長時,非常詫異,特意找來李先念詢問情況:“聽說要你去129師當個營長,有這個事嗎?”
看到李先念沒有否認,毛主席臉色沉了下來,重重地說了句:“這太不公平了!林彪他們怎么這么干?”停頓了半響,主席突然又問道:“高敬亭這個人,你認識嗎?這樣吧,你到他哪里去當參謀長怎么樣?不過,聽說高敬亭這個人脾氣不好,難共事,你怕不怕?”
“不怕。”李先念繼續說,“在鄂豫皖蘇區時,我跟他在一起打過游擊。后來建設根據地,我倆工作中也有很多接觸,無話不談,還在一個鋪上打過滾呢!”
直到這里,毛主席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高敬亭所在新四軍第四支隊,是由堅持在鄂豫皖蘇區三年游擊戰爭的紅28軍改編,是當時新四軍中實力最強的一支部隊,相當于旅級編制。調李先念擔任旅級干部,符合當時紅軍軍一級干部的使用規格。
高敬亭
事情解決了嗎?沒有。安排好一個李先念,還不足以讓四方面軍的干部們解開心結。在了解到干部使用情況上的區別化現象后,主席也是親自出面糾偏,批評所謂的“雙一原則”。直到后來的1961年6月12日,毛主席回憶起這次事件,還不點名地批評了林彪,并強調:
“我說三個方面軍都是一尺,不是一方面軍是一尺,四方面軍九寸,四方面軍就抬不起頭,只有九寸,矮一寸。四方面軍的光榮歷史是拋不掉的,跟一、二方面軍有一樣的光榮歷史。”
主席的這番話,說到了四方面軍廣大將士的心窩里,為這次的事件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而毛主席的這一番行動,也意外促成了另一次軍事奇跡。
毛主席點名李先念去鄂豫邊區,獨當一面領導華中抗日游擊戰爭和根據地建設,最后創建發展了新四軍五師。到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時,李先念開創的中原抗日根據地,已經擁有5萬正規軍和民兵30余萬人。
解放戰爭打響后,蔣介石動用30萬大軍,將中原解放軍壓縮圍困在方圓不到一百公里的狹小地域,妄圖“一舉包圍殲滅”。危難時刻,李先念再次臨危受命,統一指揮中原各部隊。
中原突圍,是不可能中的可能。李先念臨危不亂、運籌帷幄,把幾股力量擰成一股繩,重壓之下連續突破敵人的鋼鐵防線。這一切,都仿佛當年西北突圍的翻版。
建國之后,李先念逐步走向臺前,為新中國的改革與開放立下了汗馬功勞。
1992年6月21日,李先念病逝,享年83歲。遵照他的遺愿,骨灰一部分被灑向大別山、大巴山、祁連山,另一部分被埋葬在了八寶山的國家公墓里。墓碑上沒有名字,也沒有生平,只有24個大字:
“先天下之憂而憂,與天地同在;念人間之樂而樂,共日月齊光。”
這24個大字,是李先念這一生最真實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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