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11月2日，西北野戰軍第二次攻打榆林，但仍未攻下，彭德懷決定在全軍進行冬季整訓。

整訓展開后，彭德懷像抓打仗一樣抓整訓，他親自聽匯報，找人談話，和政治部一起分析情況，部隊報告的關于整訓的材料，他都細細閱讀。

這天深夜，彭德懷在燈光下看三五八旅進行訴苦和三查的報告。看著看著，他的眼睛亮了。

四連的解放戰士路新理，是蟠龍戰役中被俘入伍的。他平時怪話多，夜行軍走山路，他說：“鉆山溝，走夜路，和土匪一樣。”發給他解放軍帽子，他扔到地上用腳踩，發給他津貼是邊區票子他撕掉，說：“吃誰的糧，就給誰干。”攻打榆林時，他把頭埋在地下，不瞄準就開槍。

訴苦后的一個夜里，他趁人們熟睡抱著一包東西跑向野外。查鋪的指導員發現后，跟到一個土崖下。只見他掏出一個紙牌牌插在土坎上，點燃自帶的蠟燭和供香，跪下叩了二個頭，一邊訴說一邊痛哭。指導員聽到痛心處也哭了。

在第二天全連的訴苦會上，路新理講了自己的苦難遭遇。他的父親打短工累死，母親病餓而死，他領著9歲的妹妹，在鹽踢干活。他被抓了壯丁，不知妹妹是死是活。他講過自己一家的苦，說：“解放過來以后，我認為在國民黨軍隊里是當兵，在解放軍里也是當兵，反正都是打仗。我不愿當兵，天天想我那苦命的妹妹。現在通過訴苦，我明白了是誰讓我受苦，明白了用手中的槍去打誰。今后，我一定在解放軍里好好打仗，為親人報仇！”

路新理的苦難，觸動了彭德懷的心扉。作為從窮苦家庭走出來的他，想到了父母的死，想到了餓死的弟弟，想到討飯；作為司令員。他為戰士思想的轉變興奮不已。當讀過這份材料后，情不自禁地說：“好！這個辦法好！”

彭德懷放下材料，對警衛員說：“你去把甘主任請來。”

甘泗淇披著冷風來了。

彭德懷讓甘泗淇坐下說：“最近，中央發表了毛主席寫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宣言》，宣布了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的口號，解放戰爭進入了一個新階段，解放區正在搞土改，煥發了人民群眾支援革命戰爭的熱忱。我們軍隊怎樣調動積極性，提高戰斗力？我看訴苦三查是個好辦法。”

甘泗淇說：“我到三五八旅去了解過，這個辦法確實很有效，特別是通過訴苦，改變了對俘虜兵的看法。”

“是呀！”彭德懷感慨地說，“部隊經過一年的作戰，人員增加，兵員改變，補充了大量的解放戰士，你們統計說有的連隊占80%，我看說不定還不止呢。沒有他們，我們的仗恐怕就很難打了。”

“他們補充進來，也帶來一些問題。”甘泗淇說，“突出的就是雇傭思想，認為‘吃誰家的糧就當誰家的兵’，思想也不太穩定。”

“這是一個方面。”彭德懷說，“違背群眾紀律一直是個問題，還有人怕苦怕死，還有些人，可能是土改觸及到了他的家庭，就不滿意起來。所以我說，這次整訓很必要，不然戰斗力就會受影響。打仗要有高昂的士氣，做政治工作，就是要緊密結合執行的任務，研究新情況，創造新形式，適應新要求，提高部隊覺悟，把士氣鼓起來。三五八旅發動干部戰士訴舊社會和反動派給予勞動人民的苦，查階級、查工作、查斗志，就能解決我們存在的問題，保證戰斗力的提高。”

“我們政治部打算推廣三五八旅的經驗。”甘泗淇說。

“應該這樣。”彭德懷說，“我也要去看看。”

冒著冷風，彭德懷和甘泗淇等人到了三五八旅駐地，旅長黃新廷、政委余秋里已等在旅部門口，彭德懷跳下馬，他們走上前敬禮。

彭德懷還禮后和他們握手說：“你們的訴苦三查是怎么搞起來的？”

余秋里說：“我考慮到解放戰士已占部隊的大多數。應該以提高他們的覺悟為重點，就想從新舊軍隊的對比入手，新廷同志也同意。教育過程中，由訴舊軍隊的苦發展到訴舊社會和反動派的苦，激發了階級覺悟，再通過查階級、查工作、查斗志，劃清了界限，揭露隱藏的壞分子，開展批評自我批評，就把階級覺悟轉化為了戰斗力。”

“看來，實際中存在問題，實際中有解決問題的辦法。”彭德懷說。

彭德懷聽過各團政委主任的匯報，又參加訴苦大會，看戰士們決心為親人報仇，殺敵立功的請戰書，還找來干部戰士座談。

通訊連指導員劉傳喜說，他們連的戰士于德水，是在卓資山戰斗中被俘入伍的。他家租地主的地，后來父親患眼病，無錢醫治就瞎了。地主收回租地，母親帶著妹妹給地主家做針線活，他給地主放羊。他被國民黨軍隊抓丁后，受到軍官的欺凌打罵，瞎眼的父親好容易趕來看望他，連凍帶餓站也站不住，哀求司務長給父親做點飯吃，司務長說：“各有各的飯錢，要吃飯拿錢去買嘛！”于德水說家里窮沒有錢，司務長卻說：“誰叫你窮的。”

彭德懷咬了咬嘴唇，扭過頭對余秋里說：“翻身農民參軍的子弟兵。受地主老財的剝削壓迫，只受過一重苦，俘虜過來的解放戰士絕大多數是貧雇農。他們在家受地主老財剝削壓迫，在國民黨軍隊里又受壓榨打罵，受的是雙重苦，是我們的階級兄弟。”

一個解放戰士講到他通過訴苦懂得為誰當兵為誰打仗，彭德懷對余秋里說：“通過訴苦，大家懂得了階級，懂得了剝削，懂得了為人民當兵，為白己翻身打仗，對敵人的仇恨加深了，戰斗意志就會更加堅定。”

回到野戰軍司令部，彭德懷就發出了推廣三五八旅訴苦三查做法的電報。

不久，彭德懷又請毛主席親自聽了余秋里的匯報。毛主席很滿意，連聲說：“很好！很好！我們從中央蘇區起，就想找一個教育俘虜兵的好形式，這次訴苦三查的辦法把這個問題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