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哪有什么嫂子
我一直覺得,這輩子最浪漫的事,就是遇到超哥。
18歲那年,我高考發揮失常,特別想復讀,可弟弟剛升入高中,開銷大,家里的條件不允許。我不得不去城里打工。在北京工作多年的表姐給我介紹了一份工作,在一家賓館擔任前臺。
每天,面對著形形色色的客人,想想那遙不可及的大學夢,我心里總有一份失落和不甘。酒店不遠處有間租書屋,休息時,我喜歡去租幾本小說,一個人靜靜地讀上一整天。我的內心很安靜,也有些迷茫。
和超哥相遇,是一個雨天。雨淅淅瀝瀝的,好像帶著少女的愁思一樣,輕輕敲打在落地玻璃窗上,大廳里的掛鐘,嘀嘀嗒嗒走著。我喜歡這樣的天氣,客人少、清靜,最適合偷偷讀書。
我正沉浸在《挪威的森林》直子和小林綠子的故事里,頭頂傳來突兀的聲響。我用余光瞟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正輕輕叩著臺面。我迅速把書合上,嘴角上揚,展露出一個職業化的笑容。那是我第一次見超哥。他背著一個電腦包,手里的折疊傘兀自滴著水,藍色的襯衫半濕,攜裹著一身風雨。他是來找經理的。
超哥那時是一家報紙的主編,在我們賓館做職業培訓。他看上去特別平和,沒架子。大約有半個月的時間,我每天都能見到他。看到那些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在會議廳上課,我羨慕極了,跟經理申請做協助,忙完了,就站在角落里聽課。超哥講課的時候神采飛揚,又十分風趣,以至于我時常忘記添水,他也不在意。
一天,超哥無意中看了我的筆記和隨堂練習,連連點頭道:“你的文字很特別,很有靈氣。”“我也能當記者嗎?”我問他。“一定能,你要相信我的眼光。不過……你多大了?”“18歲。”“你這么小,應該在校園里,上大學,讀中文系。”
我可以嗎?我的心仿佛被什么輕輕觸動了一下。超哥給我介紹了讀書的途徑:復讀或者自考,還幫我分析了每一條途徑的利弊,并熱心地推薦了幾所高校。
中學課本里有一篇課文,叫做《一面》,當時我一直懷疑,單憑幾句話,一個照面,就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現在想來,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幾句短短的交談,就此照亮了我迷茫的前路,久違的激情與渴望在我心中悄然復蘇。
因為家里的情況,復讀的路是走不通的。于是,我報名參加了成人教育的課程,白天工作,夜晚則沉浸在知識的海洋中。我換了工作,但學業一直沒中斷。
再見超哥是3年后。突然接到我的電話,他有點兒蒙,我就報出當年就職賓館的名字,他才有了一點兒印象,笑著問我怎么樣。我告訴他,我大學畢業了,作為回報,想請他和嫂子一起吃個飯,超哥笑著應了。
我特別打扮了一番,買了一條300多元的連衣裙,化了淡妝,還準備了一份謝禮——一支價值不菲的鋼筆。超哥到得比我早,他穿著一件簡單的藍T恤,看起來很休閑。
我一眼就認出了他。倒是他,很吃驚地打量了我一番,連夸我女大十八變,我猜他是早就忘了我。我看座位上只有他一個人,就問嫂子怎么沒來?超哥爽朗地大笑:“哪有什么嫂子!”
02
請我看場電影吧
我斟茶的手抖了一下,臉頰不自覺地泛紅。再看超哥,他的眼神里閃爍著溫柔與笑意,仿佛一眼看穿了我的小心思。
我們邊吃邊聊,回憶起了那段在賓館共度的時光,那些關于夢想、關于努力的對話仿佛就在昨天。我告訴他,我現在在一家報社工作,雖然有些辛苦,但很享受這份工作。
飯后,我們漫步在夜色中,城市的霓虹燈將我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我再三向超哥表達感激之情。他卻說:“你應該感謝自己,你是一個努力、堅韌的女孩,即使沒遇到我,也一定會找到屬于自己的路。”
超哥沒有收那支鋼筆,飯錢也是他付的,于是我又有了回請的機會,我們的聯絡就這樣多了起來。我慢慢得知,這幾年,超哥在創業,市場的變幻莫測和經驗的不足,讓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女朋友也因此離他而去。超哥的臉上多了幾分疲憊與挫敗。我看著他,心里五味雜陳。我想過來幫他,他不答應。
后來,我干脆先斬后奏,直接辭了職。我知道,這個時候他需要的不僅僅是安慰,更是有人能與他并肩作戰,共同面對困難。我讀到一首詩“我必須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我已經成為那棵樹,可他遲遲沒有回應。
同事看出我的心思,打趣我們。超哥告誡那些人,小姑娘面皮薄,別瞎說。他不知道,我其實挺喜歡他們說的。隨著公司的周轉越來越困難,員工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了我倆。我們常常坐在他簡陋的辦公室里,他寫稿,我打印、校對,窗外的城市已沉入夢鄉,只有幾盞孤燈與我們相伴。
創業九死一生,我們的努力依然未挽回頹勢。2015年的大年三十,是我和超哥一起過的。超哥沒錢回家,我陪著他,也沒有回。我打算用電飯鍋煮一些豬肉餡餃子,當作年夜飯。水燒開了,我才發現沒有醋,于是去樓下超市買。
回來時,超哥正在樓下僻靜處給老母親打電話,似乎是在解釋不能回家的原因。我躲著他,匆匆上樓,但還是聽到他喜氣洋洋地笑著,報了長長一串的菜名……透過窗,我看見他掛斷電話,一個人背立在光禿禿的老槐樹下,很久沒動。
吃過飯,我怕他傷感,提議讓他請我去看電影,通宵包場那種。年三十的包場很便宜,也很冷清,看到最后,影院只剩下我和超哥。超哥問我吃點兒什么,我想了想,說:“喝水吧。”
很久以后,超哥告訴我,他那時真怕我會點一桶爆米花。就這樣,我們捧著兩瓶水看了一夜的電影。因為過年,片子都是喜氣洋洋的,有經典文藝片,也有喜劇片。
他看電影的時候,我就偷偷看他。電影里浪漫的情節,看得我眼熱心跳,我以為他會偷偷牽住我的手,或者再大膽些,親一下我的臉,可他看得很認真,一眼都沒看我。到后來,我就真的看電影了,跟著情節又哭又笑。他就笑我:“真是個小孩子。”
看完電影,天還早,街上很冷清,飄了一點兒小雪。公交車遲遲未到,我們決定走回公司。超哥把礦泉水瓶塞進垃圾桶,隨后匆匆追上我:“張可妮,你多大了?”“22。”“我32了。”他突然挽住了我的手,“現在我身上只有5元錢,又窮又老,做你男朋友,還有機會嗎?”
那天起,我們的關系發生了質的變化。從并肩作戰的伙伴,到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伴侶。超哥的創業項目逐漸走出了低谷,開始展現出新的生機,我們再次成立了自己的文化公司。
公司規模不斷擴大,團隊也日益壯大,我們成為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生活伴侶和事業上的最佳拍檔。說來也巧,5年后的大年三十,我們的家庭迎來了新的成員—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
超哥總是說,我是他人生低谷時出現的一盞燈,他又何嘗不是改變我命運的貴人?或許從一見面就注定了,在今后的生活中,我們將為對方點亮那盞愛的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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