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豐患白血病不治而亡，我在他墓前許下守他10年才結婚的誓言。這10年里，我一直活在對豐的回憶和祭奠中。今年國慶節，我就要嫁人了，出嫁前，我想對這段感情做個整理，給我的朦朧初戀劃上一個完美句號——

秋日暖陽下，年少的我暗生情愫

第一次在心里裝下一個男生，是小學六年級。

他叫豐，父親是我小學六年級的語文老師。記得當時，他父親一直鼓勵我們要用心讀書，考取鎮上的重點中學，就像他兒子豐一樣。在那時，豐的名字就在我心底扎了根，并不斷地告誡自己，一定要考取重點中學，去看看他長什么樣兒。

我如愿以償地進了鎮上的重點中學。一天下課了，我跑到初二年級去找校友敏，并順口問了一聲：“豐是誰？長得帥么？”敏指了指她的同桌：“喏，他就是豐！”沒想到事情如此湊巧，我的臉一下子紅到脖子根：“對不起！我是你爸爸的學生，他在課堂上經常提到你！”說完，扭頭就向教室跑去。那一瞬間，我看到豐的臉紅了。

豐是個俊美的男生，渾身上下透著書生氣，跟我想象中的樣子出奇地吻合。我只感覺自己的心像闖進了一頭小鹿，怎么都無法安靜。

我們并沒有太多的交往，只是在食堂打飯時偶爾碰到了會點一下頭。升到初二，我們的教室居然只有一墻之隔，這樣，我們見面的機會就多了起來，有時候下課十分鐘也會湊到走廊上閑聊一會兒。

豐老說上課喜歡睡覺：“我今天化學課又睡著了，趙老師居然揪了我的眼皮”、“我今天數學課睡覺時，林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發了脾氣”、“呵，這幾次化學測驗我都是滿分，睡覺趙老師也不管我了……”豐很聰明，數理化成績特別好，即使上課睡覺也能考高分。而我最差的就是數理化，百般用心都只是成績平平，所以我那時特別崇拜他。

到初三，學習任務重，每個周六周日都要補課，豐老喊著要放松。有一天中午吃過午飯，他叫我陪他去江邊走走透透氣。正好秋天，太陽曬在身上舒服極了，我們坐在沙灘上看著過往的輪船，怡然而愜意。突然，豐起身撿了塊石頭扔到江里，并大聲喊著叫著發泄胸中因學業造成的壓抑。陽光下穿著白襯衣墨綠毛背心的豐挺拔而俊秀，我的心又一次狂蹦亂跳起來。

豐患白血病，朦朧初戀戛然而止

想到豐，我的心底會泛起女兒柔情。但是，我把一切都不動聲色地深埋心底，因為我知道，過早采摘的果實總是酸澀苦楚的，所以我們只是像往常一樣聊天、說笑。

日子就在這種默默的關注和追隨中悄然而逝，豐考去了縣城的高中，我的心一下子變得空空落落。我想著，我那朦朦朧朧的暗戀情愫是否隨著豐的離開也該結束了，卻沒料到開學后收到豐的來信，他給我描述更加忙碌而充實的高中生活，信末還說要我多努力，他會在縣高等我。

我就像抓住了一個承諾一般，把所有心思全用在學習上，立志一定要考取縣高，然而事與愿違，我以3分之差沒能進縣高。后來豐在來信中說，開學當天，他在學校門口的新生錄取欄中找了幾遍都沒有看到我的名字，才知道我進了鎮上的普高，他勸慰我：“沒關系，我會在大學里等你！”

高中生活是在與豐的書來信往中度過的。我們談學習、談理想，彼此互有好感，卻從未在信中吐露“喜歡”二字，我們就像革命年代的同志一般，互相勉勵、互相支持，相約在同一所大學里相見。那時，我經常會幻想這樣的情景：豐在火車站出站口東張西望，企圖從眾多男男女女、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人頭中一眼看到我，然后給我一個同志般的擁抱——“我們終于又在同一所學校見面了”！后來，我還想著，到底豐是以擁抱的方式好，還是以握手的方式好，想了很久也沒個定論。

然而，上天似乎在跟我們開玩笑，就在豐考取西安交通大學后入校體檢時被查出患白血病，學校給他一年緩讀時間，讓他好好治病。得知消息的那晚，我圍著操場跑了好多圈，直至無力癱倒在地上……

那時我正讀高三，每天都在書山題海中緊張應付著，但我還是不忘抽空給豐寫信，要他平靜心態好好養病。其間，我請假去看過豐一次。他臉色蒼白，說話都沒什么力氣，看著他微微浮腫的臉，我突然想到江邊秋陽下面容佼好的他。那是我第二次單獨與他相處，他溫柔地看著我，仿佛有很多話要說，但張張干枯的嘴唇最終什么都沒說。其實，我很想抱他一下，讓他從我緊緊的擁抱中讀懂我的愛，或者輕輕地吻一下他的面頰，但是我沒有勇氣，只能定定地看著他。

“我要回學校了！”我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言不由衷。

“就要回去了嗎？時間過得可真快！”他的目光迅速從窗外移到我臉上，“好吧，我送你到門口。”

我強忍著淚水往外走，豐突然從后面用力扯了一下我的衣角，但很快又放開了。我沒有回頭，怕不爭氣的淚水瞬間滑落。現在回想起來，那扯衣角竟是我們之間最親密的舉動。

豐還是走了，走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沒有去送他。聽說他走的時候，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都出了血，我接連幾天痛哭、厭食、失眠。

在墓前起誓，十年后我才會嫁人

高考時我第一志愿填報了西安交通大學，我要替豐完成他未完成的夢想。

上大學前我去看豐，他的墓靜靜地座落在一片松林中。我坐在他墓前讀了他妹轉交給我的他走之前寫的日記：

“多次的化療讓的我頭發變得越來越少了，很想艾在身旁陪我說說話，但我又怕她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

“我的四肢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淤血塊，輕輕一碰就會有，我是不是快死了……”

“艾來看我了，這是我初中畢業后第一次見她，她越來越漂亮了，我卻越來越丑……”

日記本上豐的字跡由遒勁、工整慢慢變得無力、散亂，我的心便似刀割一般難受，我對墓中的他說：“豐，你安息吧，為了你我10年后才會嫁人！4年用心念大學，6年用情想念你！”

大學4年，我過得安靜而淡然，我走遍學校的每一個角落，走遍西安的每一個景點，然后詳盡地寫在日記本上，找個安靜的角落讀給豐聽。有時候我能清楚地聽到豐輕輕的嘆息聲，落在我心上，親切而傷感。

文默默關懷，應允做他幸福新娘

大學里，一直有個叫文的男生默默地跟隨著我，我到哪里，他也總會“意外”地出現在哪里。圖書館里我口渴時，他會給我一瓶水；自修室里我餓時，他會給我一塊面包；周末有電影時，他會給我一張電影票……他的關懷是那樣的及時而無微不至，然而我平靜處之，若真有緣待10年期滿再續緣吧。

大學畢業后，我簽約到深圳一家德資公司。報到那天，居然在接待室看到了文，他一臉重逢后的喜悅，我的眼里也禁不住泛起點點淚花。

上班后的第一個圣誕節，公司開派對，文喝了很多酒，微微有些醉意的他拉著我一曲接一曲地跳舞，看著他幸福陶醉的樣子，我有些感動，說：“派對結束后，我請你喝咖啡吧！”

在咖啡廳，我向文講了我和豐的故事，沒有一句“喜歡”，沒有一句“我愛你”，更沒有一句海誓山盟，有的只是淡淡的關懷、淡淡的相思、淡淡的牽掛。文問我：“你跟豐的通信都在嗎？能給我看看嗎？”我沒有拒絕，5年來，我沒跟任何人提過我跟豐的故事，文是第一個，我需要有個人來分享這份看似淡而無味卻濃厚醇正的初戀。

幾天后，文把信還給了我，細心的他按通信日期作了整理，并加了好看的封皮。我一頁一頁地翻看著有些泛黃的信件，感受著文的細心與周到。當我翻看到最后一頁時，發現一張嶄新的信紙，那是文寫給我的信：“艾，我愿意陪你一起守完10年之約，你愿意陪我守完這剩下的幾十年之約嗎？”一時間，我泗淚縱橫，我有什么理由拒絕呢？

6月18日，是豐10周年的祭日，也是我10年之約期滿之日，那天我對文說：“今年國慶節，我做你新娘吧！”然后我在心里對豐說：“豐，我要嫁人了，他是像你一樣優秀的男生，你在天國祝福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