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痛失愛人,生下早產寶寶
當我第一次知道寶寶的存在時,他已經住在我肚子里兩個多月了。在醫院的B超室里,我和陳朗透過小小的屏幕,去看我腹中的小不點兒。他只有一顆葡萄大小,心跳聲卻強而有力,讓我忍不住感嘆原來生命是如此神奇。
我忍不住向陳朗抱怨:“這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我多希望他能來得晚一點兒。等我享受一個超級長的假期,等我完成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等我再過一段無拘無束的日子……”
陳朗寵溺地摸摸我的頭,打斷我:“那我們的寶寶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親愛的媽媽玩兒夠啊?寶寶來都來了,我們就開開心心地接納他,和他一起去奔赴生活的下一段征程。”
是啊,他來都來了,我所能做的只有接納。但更多的時候,我并沒有把自己當孕婦看,饞的時候偶爾來個冰淇淋,心情大好時化個美美的妝,三不五時地和閨蜜聚會逛街。比起那些被限制著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做,被巨大的付出感裹挾的寶媽,我的快樂和情緒穩定對寶寶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在我懷孕3個月的一天晚上,陳朗看著我微微隆起的肚皮,突然心血來潮地提議:“咱們每個月都去拍組照片吧,見證你肚子一點點變大,寶寶一點點長大的過程,留著以后給寶寶看,讓他知道你懷他有多不容易?!?/p>
第二天,陳朗就帶我去拍了我們一家三口的第一張全家福。照片上,陳朗穿著我的粉色睡衣,而我穿著他的白色休閑服,兩人刻意鼓起的肚皮上,還貼著笑臉表情包,頗具喜感。
陳朗對我逼著他穿粉色睡衣的事耿耿于懷,叫囂著下次拍照一定穿自己的衣服,維護消防員的“硬漢”形象。可后來每次約好了拍照的時間,都因為突發狀況沒能拍成。陳朗向我許諾,等孕晚期,陪我去拍美美的孕婦照。
懷孕5個月,我突然感受到寶寶像羽毛般輕輕拂過的胎動,那種母子之間的神奇聯動,讓我覺得新奇又好玩兒。
隨著孕周增加,我的肚子越來越大,人也變得越來越笨重,陳朗貼心地找裁縫改了我每條褲子的褲腰,只為讓我們娘兒倆更舒服一些。那個時候,我心里滿滿的全是幸福。
然而,陳朗在最后一次火災出警后,再也沒能回來,而他穿著粉色睡衣的照片,成了我們一家三口唯一的一張合照。
親人們怕我會情緒失控,影響腹中的寶寶,在給陳朗舉行葬禮期間,母親和婆婆輪流守著我,寸步不離。既不讓我見陳朗最后一面,也不讓我送他最后一程。我怕老人擔心,又顧及腹中的孩子,拼命壓抑自己的情緒,什么都不敢去想,也不敢哭出聲來,將所有情緒都調至“靜音”。
葬禮結束后,隊友送來陳朗的遺物,里面有他生前穿過的消防制服,我把頭埋在制服上,拼命嗅著衣服上他殘存的味道。那些被壓抑的悲傷像是得到了某種召喚似的,我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抱著陳朗的衣服放聲大哭。
或許是我的悲傷驚動了腹中的寶寶。在陳朗離開的第13天,我突然腹痛不止,住進醫院保胎十幾天,都沒能阻止寶寶早早來到這個世界上。
02
他雖然早到,但也努力活著
2023年12月25日,懷孕6個月后,我生下一個超小的男孩,剛出生的他只有840克,體長32厘米,相當于一瓶礦泉水大小。他的哭聲細如蚊蠅,器官沒發育成熟,皮膚呈透明狀。
看到寶寶的模樣時,給我接生的醫生眉頭緊皺,說寶寶太小了,存活的希望渺茫。我哭著求醫生:“我已經失去了丈夫,不能再失去這個孩子!他必須活!”
寶寶被緊急送往兒童醫院進行搶救。他住進兒童醫院的第三天,就被告知胃黏膜出血,經醫生的全力搶救,他終于脫離危險。我只恨自己沒能將他懷得更久,沒能給他一副好身體。
住院一周后,我爸媽陪我回家坐月子,公婆在兒童醫院陪著寶寶。保溫箱里的那個小小嬰兒成了我們黑暗生活的希望,我們所有人的心都緊緊地系在他身上,反而沒有時間沉浸在過多悲傷之中。
在兒童醫院,寶寶上了22天的有創呼吸機,又用了兩個月的無創呼吸機,最后才轉為鼻氧;他的喝奶量也從最初的1毫升增加到5毫升、10毫升,再到20毫升。與此同時,在醫生和護士的悉心照顧下,他最終克服了呼吸關、感染關、喂養關,關關難過關關過,歷經70多天,他終于從保溫箱出來了。
“愛可以生出血肉”這句話在寶寶的身上被具象化。他從當初那個醫生看了搖頭嘆息的小不點兒長成了小娃娃。雖然比起同月份的娃,他依舊小得可憐,可他的每一兩肉都是自己努力喝奶得到的,他的每一丁點兒進步和勝利,都是所有醫護人員的全力以赴,都有家人在保溫箱外為他歡呼。
見過寶寶的人都說,他是生命的奇跡。正因為所有人都沒有放棄他,選擇盡力搶救他,他一定是感受到了很多的愛,所以才努力活下來。從出生就跟我分開的寶寶,終于可以回到我的懷抱了。護士小姐姐把他從保溫箱里抱出來放到我的胸口,教我做袋鼠護理。從被我抱起,他的眼睛就一直望著我,那委屈的小表情仿佛一直在等我來抱他。
做袋鼠護理的時候,寶寶的小手小腳在我皮膚上滑動,跟在肚子里胎動的感覺一模一樣。當我說給護士聽的時候,她笑著說:“對啊,因為這就是你懷在肚子里的那個寶寶,只不過當初他是在你的肚皮里活動,現在在肚皮外活動而已。多給寶寶做袋鼠抱,有助于穩定寶寶的生命體征和保暖;寶寶的呼吸和心跳都會更加平穩,有助于他順利脫氧,還能增強他的抵抗力。”
做過幾次袋鼠抱后,寶寶居然真的能自主呼吸了。再給寶寶做袋鼠抱的時候,我甚至覺得袋鼠抱不光能幫助他發育,更能治愈我,治愈我沒能將他懷得更久的愧疚,治愈我不能替他分擔任何疼痛的母愛之心。
寶寶在醫院度過了122天,終于順利出院,體重從最初的840克長到3800多克,相當于正常孩子剛出生時的體重。我特別心疼,暗暗發誓,一定會在以后的日子里,把所有對他的愧疚轉化成愛,連同他爸爸的那份一起彌補回來。
寶寶回家后,爺爺說他的人生開局就是困難模式,好不容易熬過了,希望他以后平平安安,取名為陳安,小名安安。白天,安安被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輪流抱在懷里;晚上,他躺在我的胸前安然入眠。都說早產兒是難養的花,我不愿回憶安安在醫院里最難熬的那幾個月,也不否認養育他的辛苦與焦慮,只是無比慶幸能擁有如今被他治愈的每一天。
在全家人的共同守護下,安安一點點長大了,眉眼開始有了爸爸的模樣。前幾天,我懷里抱著安安,身上穿著陳朗生前最喜歡的那套衣服,去拍了一張特殊的“全家?!?。等他長大了,我會告訴他,他所擁有的愛里也有爸爸的一份。愿他經此一難,此生再無災無難。
每個早產寶寶都是早到的小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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