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人有一句名言：“脅迫之下所成立的契約可以不必遵守”。

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則作出了更硬的選擇。

當地時間2月28日，美國總統川普與到白宮訪問的澤連斯基在媒體前爆發激烈爭吵，澤連斯基提前離開白宮。雙方原計劃在會晤后召開聯合記者會并簽署美烏礦產協議。當天聯合記者會已取消，協議暫未簽署。

新華社引述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記者披露的細節說，在發生激烈爭吵后，澤連斯基及他率領的烏方代表團離開橢圓形辦公室去往一個單獨房間，然后被美方要求離開白宮。《紐約時報》駐白宮首席記者貝克說，這是他1996年報道白宮新聞以來，首次見到這種場面。

川普入主白宮一個多月來，天下大亂。美國的經濟形勢也一團糟。與傳統盟友的關系出現破裂，在南非開普敦閉幕的G20財長會議無共識，“美國優先”政策導致多邊合作形同虛設。美國商品貿易逆差創紀錄，擴大至1533億美元；從雞蛋價格到房地產，美國通脹再度升溫。

從投入成本到工資增長再到通脹預期，一系列報告顯示價格壓力再度抬頭，凸顯出美聯儲暫時維持利率不變的意圖。政策制定者青睞的核心通脹率指標可能在1月份回升。美國雞蛋的價格并沒有顯著下降，但它自12月6日以來首次沒有變得更貴。

美國1月份商品貿易逆差意外擴大至創紀錄水平，因為在總統川普承諾的關稅到來之前，進口額激增。美國貿易逆差在2024年底急劇擴大，12月份商品和服務貿易逆差環比擴大接近25%，至984億美元。這樣2024年全年逆差達到9184億美元，之前在2023年逆差創14年以來最大降幅。

在白宮當天的會談，川普指責澤連斯基對俄總統普京的仇恨讓美方很難促成俄烏和平協議。在萬斯為川普旨在結束俄烏沖突的外交行動發表辯護后，澤連斯基予以回擊，他抱怨美國等西方國家“沒有人”阻止俄羅斯自2014年至2022年間不斷“占領”烏領土，“這是什么外交行為？”

萬斯隨后說，澤連斯基在橢圓形辦公室面對媒體爭論這些事情是對美國的“不敬”，他應該感謝川普為結束沖突所作努力。澤連斯基則回擊說，俄烏沖突過程中，包括美國在內的各方做法都有問題，“但隔著大洋，你們現在沒感受到問題，但未來你們會感受到的”。

川普立即反擊說：“你沒有資格對我們的感受發號施令，我們將感覺很好、很有力量，而你現在的處境不是太好，你讓自己處在非常糟糕的境地……你無牌可出，現在有了我們，你才開始有牌可出。你在拿數百萬人的生命當賭注，你在拿第三次世界大戰當賭注。你的所作所為是（對美國的）不敬。”

澤連斯基試圖對川普上述言論進行反駁，但聲音幾乎徹底被川普壓制。萬斯又指責澤連斯基不對川普“挽救”烏克蘭的努力表達感激。在澤連斯基對萬斯進行反駁時，川普打斷他的話說：“你說的太多了，你的國家正處在大麻煩中，你沒法獲得勝利，你本來有很好的機會擺脫出來。”

川普在爭吵發生后在社交媒體上發文說，澤連斯基“未準備好在美國參與的情況下實現和平……澤連斯基在美國珍視的橢圓形辦公室里對美國不敬。等他準備好實現和平時，他可以回來”。

《經濟學人》：川普黑手黨式的世界新秩序

1945年后建立的秩序正在加速瓦解。本周在聯合國出現了非同尋常的一幕，美國站在了俄羅斯和朝鮮一邊，反對烏克蘭和歐洲。德國很可能上任的新總理弗里德里希·默茨警告稱，到6月北約或許就會消亡。

一個“強權即公理”的世界正迅速逼近，在這個世界里，大國相互達成交易，欺壓小國。

川普團隊聲稱，他們的交易策略將帶來和平，而且在被蒙騙了80年后，美國將把自己的超級大國地位轉化為實際利益。然而，這只會讓世界變得更加危險，讓美國變得更虛弱、更貧窮。

你或許對世界秩序不感興趣，但世界秩序卻對你很“感興趣”。美國在烏克蘭問題上就展現出了“教父”般的行事風格。美國官員最初要求5000億美元，后來卻達成了一項模糊的協議，設立一個聯合國家基金來開發烏克蘭的礦產資源。目前尚不清楚美國是否會為此提供安全保障作為回報。

川普政府內部各種想法和個人野心交織，但政府成員在一件事上達成了共識：在1945年后建立的規則和聯盟框架下，美國人被哄騙進了不公平的貿易中，還為外國戰爭買單。川普先生認為，他可以通過過度活躍的交易手段更有效地追求國家利益。一切都可以拿來交易：領土、技術、礦產等等。2月24日，在與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就烏克蘭問題進行會談后，他解釋道：“我的一生都在做交易。” 擁有商業技能的川普的心腹，比如史蒂夫·維特科夫，正乘坐飛機穿梭于各國首都之間，探索各種將不同目標聯系起來的交易，從讓沙特阿拉伯承認以色列，到修復與克里姆林宮的關系。

這個新體系有一個新的等級制度。美國是頭號強國。其次是那些擁有可出售資源、能發出威脅且領導人不受民主制度約束的國家。弗拉基米爾·普京希望恢復俄羅斯作為一個偉大帝國的地位。穆罕默德·本·薩勒曼希望實現中東的現代化并抵御伊朗。第三等級是美國的盟友，他們的依賴和忠誠被視為可利用的弱點。

領土問題可以談判，這動搖了1945年后建立的規則。烏克蘭的邊界或許將由川普和普京的一次握手來決定。長達17個月的戰爭已經模糊了以色列、黎巴嫩和敘利亞的邊界。一些外部勢力對此漠不關心。然而，川普已經盯上了加沙地帶，還有格陵蘭島。

在經濟問題上的討價還價遠遠超出了關稅范疇，還涉及到國家權力與商業的融合。這標志著背離了 “商業最好由中立規則來管理” 這一理念。美國與俄羅斯、沙特阿拉伯、烏克蘭之間的雙邊討論涉及石油產量、建筑合同、制裁、英特爾工廠、埃隆·馬斯克的星鏈衛星服務的使用以及一場沙漠高爾夫錦標賽。

這些新的交易推動者聲稱他們的做法將造福世界。川普先生認為這也符合美國的利益。他們說得對嗎？川普先生和一些南半球國家的領導人說1945年后建立的秩序已經衰敗，這一點沒錯。當外交陷入僵局時，非傳統的想法或許能奏效——想想以色列和一些阿拉伯國家之間達成的《亞伯拉罕協議》就知道了。

然而，從這一點直接跳到將交易作為組織原則，這跨度太大了。事情的復雜性令人難以應對：沙特阿拉伯想要一份防御協議來威懾伊朗，如果沙特承認以色列，美國可能會同意提供。但這需要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人認可 “兩國方案” 的未來，而川普在他的加沙和平計劃中拒絕了這一點。俄羅斯希望解除石油制裁，但這可能會減少沙特阿拉伯的收入，增加印度的開支。諸如此類的問題還有很多。

與此同時，當邊界存在爭議時，戰爭就會接踵而至。即使像印度這樣的大國也可能會感到不安。因為川普將權力視為個人的，而非基于美國的制度體系，他可能很難讓其他國家領導人相信協議能夠持久——這也是他成不了亨利·基辛格的原因之一。

因此，世界將會遭殃。川普先生沒有意識到的是，美國也會遭殃。美國在全球的角色帶來了軍事負擔，以及對貿易的開放態度，這對美國的一些產業造成了損害。然而，美國獲得的收益要大得多。貿易讓消費者和進口產業受益。

作為美元金融體系的核心，美國每年能節省1000多億美元的利息支出，并使其能夠維持高額的財政赤字。美國公司的海外業務價值16萬億美元。這些公司能在海外蓬勃發展，靠的是相對可預測且公正的全球商業規則，而不是靠貪污腐敗和短暫的特殊優待。

川普先生認為，美國可以部分或完全拋棄歐洲，或許也可以拋棄其亞洲盟友。他說美國有 “一片美麗的海洋作為屏障”。然而，如今的戰爭涉及太空和網絡空間，所以地理距離提供的保護甚至比1941年時還要少，當年日本對珍珠港的襲擊終結了美國的孤立主義。

此外，當美國想要投射硬實力或保衛本土時，它依賴盟友的幫助，從德國的拉姆施泰因空軍基地和澳大利亞的松樹谷信號站，到加拿大北極地區的導彈追蹤系統。在川普設想的世界里，美國可能無法再自由使用這些設施了。

交易策略的倡導者認為，美國可以通過討價還價得到它想要的東西。然而，隨著川普利用其他國家幾十年來對美國的依賴，美國的影響力將迅速下降。歐洲及其他地區的盟友一旦感覺到被背叛，就會相互尋求安全保障。如果混亂蔓延開來，美國將不得不應對新的威脅，而與此同時，它的手段卻會更少：想象一下，在一個美國聯盟關系薄弱、軍備控制弱化甚至失效的體系中，東方爆發核軍備競賽的情景。

在這個危險的時刻，朋友、信譽和規則遠比眼前的蠅頭小利更有價值。國會、金融市場或選民或許還能說服川普改變主意。但世界已經開始為一個無法無天的時代做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