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藍貓淘氣三千問面世,神奇寓教于樂的科普主題和當時看來過硬的制作質量,瞬間在整個中國獲得了巨大成功。
在2000年前后,國產動畫還是一片藍海。主要的銀幕市場被進口動畫占領,藍貓的成功也標志著一個時代的到來,國產動畫打開了一扇門,在21世紀初我們這一代人小的時候,優秀的國產動畫如雨后春筍一般冒出來:紅貓藍兔七俠傳時至今日仍然有擁躉,還有20年后仍然在發揮影響力的《哪吒傳奇》,今天登頂國產電影票房冠軍的《哪吒》,許多重要背景和重要人物仍然來自于這部動畫打下的框架。
藍貓淘氣的三千問的配音演員葛平甚至僅僅因為配音了藍貓,就曾經是中文互聯網早期二次元領域的核心議題,是早期B站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但如今的藍貓動畫,名義上還在繼續更新的藍貓龍騎團最新一季動畫,最近一季做了一年多僅僅到第六集,也已經半年沒更新了。粉絲還在下面問什么時候才能繼續更新,以我的看法來說,藍貓龍騎團第四季不有做完的那一天了。至于原因和證據,視頻最后會給出。
最近和藍貓相關的新聞,還是藍貓動畫的官方在微博上和熱情粉絲激情對線,認為粉絲花了幾萬塊錢自己投稿的二創作品侵犯了他們持有的藍貓作品的合法權益,引來了所有泛二次元用戶的討伐。
從童年回憶到徹底爛尾,這一切都是怎么發生的?
說道藍貓,離不開的就是創始人王宏和三辰公司。1999年在國產動畫發展的低谷期,三辰公司投資建設湖南動畫制作基地,“以知識卡通”為創作核心概念制作大型原創科普動畫系列《藍貓淘氣3000問》。在動畫爆紅后,2002年三辰卡通集團有限公司繼續在長沙地投資建設動畫制作基地,三辰數字卡通城位于長沙市岳麓區咸嘉湖西路362號,這里曾經一度是中國卡通的希望之地。
2005年,還有員工在湖南的網上投訴,公司嚴重違反勞動法,超長加班。這當然是毫無疑問的壞事,但至少證明在那個時間段,公司的業務曾經相當紅火。
當年“藍貓”形象遍及圖書、玩具、飲品、服裝、日化用品、自行車、鞋帽、食品等十幾個行業,在“藍貓”的品牌下涌現出6000多種兒童消費品。“藍貓”專賣店已達 2600多家。2002年9月至2003年12月期間,三辰集團公司營業收入總額達到12億元人民幣。
2006年,三辰卡通集團負責人向媒體透露,這家占據國產動畫年產量逾70%的知名企業,將在北京建成一座亞洲最大的動漫網游產業基地。一期投資規模將達10億元,按照其戰略地位,這里將被打造成為亞洲最大的卡通生產基地和三維數字藝術國際加工基地。
至于這個項目到底有沒有落成,我也不清楚,我人也不在北京,不方便去看。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家按照負責人的說法,這家從2002年起,迪士尼就不斷登門拜訪,與之探討國際合作的前景的公司,在幾年之后的2012年就因為長期欠薪,被自己的員工拉起了橫幅,告上了法庭。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牢章在長沙讀書,所以也順便去實地探訪了三辰公司的遺址咸嘉湖西路362號。
面緊鄰麓園和長沙市麓谷中心小學,東面隔環一路與麓谷錦園小區相鄰、南面隔咸嘉湖西路與長沙金嶺機床有限責任公司、湖南東映碳材料科技有限公司
2015年,動畫制作基地搬離項目地后再也沒有回來,場地租賃給了長沙交院機動車駕駛員培訓有限公司和麓谷廢紙打包廠。
我不知道在座有多少長沙的朋友,2020年前后正是梅溪湖地塊開發最高峰的時期,在長沙市的規劃里面,這一帶要從產業園區轉型成被新的城市中心。三辰卡通城這樣的爛尾建筑沒理由不拆遷。成了現在的樣子。我們只能從互聯網的遺跡中找到它曾經的影子。
三辰卡通的衰敗其實是不奇怪的,一方面是層出不窮的貼牌,套牌周邊產品撈快錢,快速消耗了大眾對于品牌的忠誠度,而另一方面,公司的實際制作能力也一直提不上去,這主要有兩個表現方面,
第一個方面是作品的作畫質量開始落后于時代,在2000年前后,藍貓的三維動畫特效曾經是非常先進的,但到了2010年前后,三辰公司的技術能力已經不稀奇了,甚至于已經開始看起來稱得上簡陋。
第二,是作品仍然長期保持在低幼年齡層,甚至由于拋棄了科普動畫的屬性,青少年和成人觀眾食之無味,連情懷粉也丟掉了。受眾的年齡層還更加下降了一些。
在此之前很多互聯網帖子將其歸結于盜版橫行,我看未必見得。作為一個互聯網博主,長期都有人在后臺給我發私信說,牢章,你的某某篇稿子和視頻當中的某一段被某某博主洗稿了,我并不是很在意,第一,我寫東西的時候也經常參考馬前卒的原文,如果只是引用幾句話,顯然不需要在意。第二,如果是大范圍的被引用了,那證明寫這篇稿子的同行很同意我的觀點和論證,我寫出來的東西哪怕對職業的媒體人來說,也是有說服力和價值的。評論區的朋友,如果看出來的洗稿會幫我打廣告,會幫我指路。第三,哪怕沒人知道是洗稿,但我的觀點和觀念被再傳播了一遍,人們以后也會更傾向于同意我后面的觀點。
這一點用在藍貓身上也是一樣的,只有當這個品牌還有大量價值的時候,才會有大量盜版,所有人都有蛋糕吃,只是這個蛋糕如何切的問題。什么時候盜版消失了,就像現在一樣就證明這個品牌的商業價值已經被徹底消耗干凈了。
撲街作者的共同特點,就是盜版網站上找不到他們的小說。
從藍貓品牌自己的表現來看,濫發授權,只要有生意上門,來者不拒,完全沒有品控和品牌形象運營,說句不客氣的,有官方授權的產品和山寨產品對品牌的影響力幾乎是一樣的,兩者在市場運營方案上沒有什么區別,甚至于官方授權產品,因為價格高,影響力可能還更負面一點,如果官方授權產品全都停止銷售,說不定這個ip還能活的時間長一點。
一個生動的例子是,2023年,藍貓現在的發行方在摩點網開啟了手辦的眾籌計劃,按理說作為一個動畫品牌,手辦比之前的鞋子保健品一類商品更符合市場規律,而且動畫當年的小觀眾們現在也是成年人,有一定的付費能力和付費意愿。但目標金額30萬元,一直到結束也只有10個人付費支持,籌集到了2000多塊錢。說句難聽話,我很懷疑這是不是現在整個藍貓項目還在運作的所有員工自己購買的,如果老板多拉幾個親戚朋友來,都不至于結果如此慘淡,兩千塊錢,這恐怕是藍貓現在剩余的全部價值。
這就又回到我們開頭的話題,既然三辰卡通已經死了,那現在操控藍貓這一IP的發行方到底是誰?
在微博上和粉絲撕逼一戰成名的藍貓ip官方,認證的企業是湖南藍貓動漫傳媒有限公司,在抖音,藍貓動畫的官方賬號是藍貓動漫認證為藍貓映畫北京科技有限公司。巧的是,這個賬號的ip也在湖南。
我們順著這條信息往下走,藍貓映畫北京科技有限公司,法人是籍懷蘋,持有一半股份,另一半股份由深圳市普騰人文化投資有限公司持有。而籍懷蘋還作為另一家公司的法人,即北京市普騰廚房設備有限公司,在這家廚房設備公司當中,深圳市普騰人文化投資有限公司也只持有一部分股份,這么復雜的交叉持股關系,意味著普騰這個代號,和藍貓項目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普騰人文化的法定代表人是董金虎,他同時擔任北京市普騰廚房設備有限公司董事長、商會理事。用這個名字去搜索,我們找到了一個同名的知乎用戶,資料當中標記的身份是,普騰人的創始人,并且絕大多數動態都和藍貓動畫有關。
再結合藍貓映畫北京公司曾經在2024年6月變更了實控人,這家公司之前的實控人正是董金虎。
相信大家這么半天已經聽得有點迷糊了,總結一下,藍貓動畫的原公司三辰動畫已經消失在了歷史的河流里面。動畫版權和ip形象幾經輾轉,現在流落到了北京一個搞廚具裝修的房地產商人董金虎手里,甚至于從之前微博和粉絲對線的語言習慣上來看,直接和用戶下場對線的,非常有可能就是董金虎本人。
董金虎和普騰從2021年后實控IP,基本處于小作坊,運營水平較低。唯一能夠制造流量的話題,是未完成的藍貓龍騎團續作。為了強行推廣自己的周邊產品銷售,甚至曾經動過購買周邊產品成為會員,會員搶先看的念頭。
2023年5月,藍貓動漫IP官方指粉絲的“二次創作同人文”大賽為侵權,要求創作者“合作或賠償”,遂在接下來運營當中與粉絲存在大規模沖突。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說明實控人根本不了解動畫產品是怎么賺錢的,在動漫產業最發達的日本,動畫是實際上不指望版權費用能夠收回成本的,而是指望低價播放動畫,隨后靠周邊產品收錢。粉絲二創相當于給作品積攢人氣,而現在的實控人董金虎顯然不是這么想的,而是主打一個靠山吃山,靠版權吃版權,敢把官司打到南山必勝客騰訊頭上,甚至至于最后還打贏了。于是他們將這個邏輯順理成章的擴展到了二創領域,要求二創必須和官方合作盈利,鬧出了切割粉絲的鬧劇。
我需要回顧一下歷史,2006年,藍貓如日中天的時候,廣電總局發布了針對境外動畫的限播令,全國各級電視臺所有頻道,禁止在17~20點之間播放境外動畫,從此日本動畫就在主流衛視上消失,在如此強烈的保護主義政策之下,藍貓背后的三辰公司居然還能徹底垮臺,這充分證明了沒有優秀內容的創作質量,商業價值總歸是有限的,只能撈一筆就跑。
今天藍貓動畫的實控方普騰系和董總,也正在重現當年三辰動畫的老路,實際的動畫創作能力基本趨近于0。當年的三辰動畫還能靠創作能力紅火一把,成為國家重點項目,現在的廚具商人只不過是花錢買了一個根本運行不起來都爛攤子而已。
剛好我手里面有一份不知道來自于哪里的商業計劃書,PPT一開始就是什么三零五帶七抓,零借口零拖延零返工必須帶方案必須帶檢查必須帶結果抓用人抓考核抓培訓抓執行這一套組合拳下來有非常濃重的房地產行業色彩,字里行間都滲透著一股土木工程行業的打灰味,看得我多少有點夢回吹角連營了。
這個聯名產品的計劃書從一開始就確定了毛利率在百分之以上,方便市場和渠道賺錢的方針,分成了三級價格體系,不僅要找意見領袖進行變現,還要讓粉絲也變成老板,進行層層分銷。這個商業模式在中國有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叫安利。
但目前這個聯名產品已經在任何電商平臺都搜索不到了,甚至于連官方自己的抖音櫥窗里邊曾經上架過的鏈接也已經清空了,宏大的商業計劃還沒有展翅,就此破產。
在這一商業模式失敗之后,董金虎快速轉向賣湖南特產,也就是煙花爆竹,思路和20年前沒有任何區別,都是快速出售貼牌產品,榨干品牌最后的剩余價值。唯一的競爭優勢或許在于這一次董總聯系到了湖南的底層煙花廠家,比和金健這種大企業合作的成本要低得多。
唯一的幸運就是董總自從把精力挪到了生產貼牌煙花爆竹,再也不指著能從粉絲經濟里邊分一杯羹之后,就對粉絲二創發起勒索沒有任何興趣了,現在的藍貓官方算是保住了最底線的形象分。
現在藍貓官方還在推出的藍貓龍騎團,前幾集都有五六十集的篇幅,但是兩年之內只發布了六集內容,對于我們這些從小就看這部動畫長大的人來說,我們唯一的期待就是現在這一季動畫是品牌打包轉讓之前就已經做好的內容,只不過是現在董總找不到合適的變現方式,一直拖拖拉拉不肯放出來而已,這樣動畫還有重見天日的可能。
我們最不想看的情況就是,動畫真的是最近這一兩年做出來的內容,因為照這個頻率更新下去,至少還有10年時間,他們才能做完這一季動畫。在品牌實控人在撈不到任何錢的情況下,到底還有多少耐心投入資金給這個IP續命。答案幾乎已經寫在資方臉上了。
上一期視頻跟大家聊了董明珠,董明珠雖然創新不足,但至少守成沒問題。像董總這樣,早年乘著房地產的東風扶搖直上的企業家,他們總想在其他領域撈房地產的快錢,他們越投資社會越混亂,他們越折騰我們的社會越困惑。
目前,董金虎已經被北京法院列為被執行人,限制高消費
我建議董總,務實一點,盡快承認自己的眼光有問題,買到了一個無人接盤的爛攤子,沒有能力繼續振興這個IP,與其像當年的三辰動畫一樣,繼續茍延殘喘幻想重現輝煌,撈一筆大錢,還不如給這個IP一個體面的死亡。
章北海的自然選擇
Après moi, le délu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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