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菲律賓前總統杜特爾特的命運引發中國網友關注,這位自2016年南海危機以來果斷選擇改弦更張,向中國靠攏,并公開登上中國軍艦參觀的菲前領導人身陷囹圄,讓中國網民深感不平。
畢竟菲律賓這個國家獨立幾十年來扮演美國忠實盟友的時候居多,和中國友好的領導人沒幾個,杜特爾特堪稱其中的“另類”。
當然,能夠干到一國元首這個份上的都不是菜鳥,相反個個都是狠角色,杜特爾特既然敢于選擇以身入局,自然有其非同尋常的底氣,也就不能不提到這背后復雜的歷史和現實因素。
眾所周知的是:菲律賓政治呈現出獨特的家族政治與地域主義特征,自1946年獨立以來,始終未能擺脫“財閥-軍閥”共治的政治傳統。
在這個擁有7600個島嶼的群島國家,馬科斯、杜特爾特、阿基諾等政治家族通過聯姻與利益交換,構建起盤根錯節的政治網絡。當前的政治斗爭本質上是這種傳統政治生態在新時代的延續與異變。
小馬科斯之父老馬科斯是巨貪加獨裁者
比如杜特爾特家族就扎根棉蘭老島達沃市逾40年,通過鐵腕治理建立起的政治資本,使其在2016年總統大選中異軍突起。
與之相對應的,馬科斯家族在北伊羅戈省經營超過半個世紀,其政治復興堪稱現代政治史上的奇觀——曾被推翻的獨裁者家族在流亡30年后重掌政權。
那還是在1986年,連任三屆,執政長達21年的費迪南德·馬科斯,也就是現任總統小馬科斯的父親,因腐敗的裙帶資本主義和政治打壓的威權主義統治而在軍事政變中被迫下臺。
就在下臺之前2年,他還涉嫌刺殺了剛剛從美國回國的政敵貝尼尼奧·阿基諾,老馬科斯被驅逐之后,貝尼尼奧·阿基諾的遺孀科拉松·阿基諾(也就是后來菲律賓總統阿基諾三世的母親)成為新任菲律賓總統。
然而風水輪流轉,阿基諾三世被杜特爾特所替代,杜特爾特卸任總統的2022年6月30日,小馬科斯又成了新的菲律賓總統。
換來換去也就是老面孔
而且你還不得不承認,經歷了西班牙、美國幾百年的殖民統治,習慣了強權的菲律賓民眾就是吃這套,當年的獨裁者反而還引起社會的懷念。
馬科斯和阿基諾這兩個家族長達近半個世紀的政治角力,折射出菲律賓政治中“強人政治”與“民主制度”的深刻矛盾。
從地理位置來說,菲律賓是一個孤懸于海外的島國,但離開了大陸強國的支持,島嶼林立的菲律賓自己又是一盤散沙,根本無法建立起強有力的中央政權,這就決定了菲律賓的外交政策始終在“大陸-海洋”雙重地緣屬性間搖擺。
不過,從阿基諾三世時期配合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到杜特爾特感受到中國崛起之后疏美親中的政策轉向,再到小馬科斯重啟美菲軍事合作,這種搖擺本質上是國內政治勢力博弈的對外投射。
就拿杜特爾特的親中政策為例,其看似突然的對外轉向具有深刻的現實基礎:從地理位置上來看,菲律賓是一個在中國家門口的國家,而不是在美國家門口的國家。
中菲海上對峙
而從經濟層面看,中國連續6年保持菲律賓最大貿易伙伴地位,2022年雙邊貿易額達877億美元,占菲律賓外貿總額的20.3%。
有報道稱,杜特爾特“大建特建”計劃中35%的基礎設施項目獲得中國資金支持。這種經濟綁定使得菲律賓對華政策具有不可逆性,即便政權更迭也難以全面逆轉。
畢竟和30年前不同,中美博弈的“菲律賓方程式”結構正日趨復雜:如今美國承諾的軍事援助僅兌現37%,而中國在菲實際投資額卻保持著12%的年增長率。
這種現實利益考量,迫使任何執政者都必須在中美間保持動態平衡,極端選邊站隊的空間正在收窄。
杜特爾特在2016年上任后不久便發起大規模禁毒運動,被外界稱為“反毒戰爭”。這場針對毒品的強力運動為他贏得了空前的政治聲譽,也成了他的政治包袱:反毒戰爭造成超過6000人死亡。
當年,這張強力反毒的照片在網上廣為流傳
這種極端手段背后是菲律賓特殊的政治經濟結構,在2023年GDP才4300多億美元的菲律賓,與毒品相關的行業幾乎滲透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并嚴重腐蝕政府部門的行政人員。
當然杜特爾特不惜動刀動槍也要完成的掃毒運動并非完全出于公心,他通過摧毀舊有毒品利益集團,實質上完成了對地方勢力的重新洗牌,建立起以達沃集團為核心的新權力架構。
菲律賓多年來的政治更迭歷史證明:槍桿子里出政權,而在棉蘭老島這個暴力叢生的菲南地面上野蠻生長起來的杜特爾特似乎深得其中三味。
杜特爾特的政治智慧體現在對暴力機器的掌控:達沃行刑隊(DDS)雖已官方解散,但其成員大量滲入國家情報協調局(NICA)。前國防部長洛倫扎納透露,棉蘭老島現役軍官中23%與杜特爾特家族存在直接關聯。
此外,軍警系統在反毒戰爭中的深度參與形成特殊利益共同體。菲律賓國家警察總局數據顯示,2016-2021年間政府共晉升反毒行動指揮官127人,這些既得利益者構成杜特爾特家族的政治基本盤。
杜特爾特與軍方關系密切
顯然這也成了小馬科斯接到的燙手山芋,若清算反毒戰爭,將直接動搖菲律賓暴力機關的中層架構,弄不好軍方會直接和自己攤牌,重蹈當年老馬科斯的覆轍。
但若不能剪除杜特爾特的勢力,小馬科斯則很難排除1-2年后被將杜特爾特之女,現任副總統莎拉取而代之的命運。
其實,2022年大選后形成的“馬科斯-杜特爾特”脆弱聯盟僅僅一年就已現裂痕。小馬科斯所在的聯邦黨在眾議院僅占23%席位,而杜特爾特女兒薩拉領導的基督教穆斯林民主力量黨控制著38%議席。
現在距離菲律賓中期選舉只剩下2個月的時間,而中期選舉將重塑參議院格局,目前參議院24個席位中親杜派系占據14席,對小馬科斯構成巨大威脅。
只能說大眾是喜新厭舊的,更何況小馬科斯面臨的合法性危機具有歷史慣性:瑞士銀行至今凍結著其家族5.3億美元非法所得,世界銀行仍將老馬科斯時代列為“系統性腐敗典型案例”。這種歷史包袱限制其政治操作空間,使其難以擺脫“買辦”標簽。
小馬科斯和杜特爾特女兒沙拉曾經是短暫聯盟
小馬科斯執政以來菲律賓國內經濟形勢走弱,中期選舉背后的經濟因素更令其產生強烈危機感。
2023年菲律賓通脹率飆升至8.7%,大米價格同比上漲17.3%,失業率升至4.8%。與之相對應的,則是小馬科斯重啟美菲《加強防務合作協議》(EDCA),允許美軍使用9個軍事基地,使得菲律賓更進一步卷入中美地區對抗。
眼下菲律賓民眾對美軍基地態度復雜:民調顯示43%民眾支持加強美菲軍事合作,但68%反對卷入臺海沖突。
但小馬科斯對民生困境視若無睹,反而把菲律賓綁在美國戰車上狂奔,這加劇了民眾對其推行的“買辦政治”的不滿,而杜特爾特時期5.7%的平均經濟增長率成為其留給女兒的首要政治遺產。
對于菲律賓不斷的上躥下跳,中國在南海問題上的“灰色地帶”戰術則成效顯著:通過海警法實施和島礁建設,中國在所謂的“爭議島礁”已形成常態化存在。
眉來眼去
菲律賓海岸警衛隊數據顯示,2023年中國船只在爭議海域出現天數達287天,但直接沖突事件同比下降40%。這種“斗而不破”的態勢也讓馬科斯的對外政策市場日漸蕭條。
在小馬科斯的走勢下行同時,杜特爾特家族的行情卻一路看漲:在社交媒體滲透率超過70%的菲律賓社會,杜特爾特的“懲罰性治理”言論在TikTok上的傳播量是小馬科斯相關視頻的5倍。
顯然“送杜特爾特上國際法庭”并不是一步好棋,短短三五天內,其外溢的政治風險已經遠超小馬科斯預期。
國際刑事法院(ICC)的介入正在觸發菲律賓國內的民族主義反彈:這幾天在菲律賓國內一次民意調查中,大多數的受訪者反對外部勢力干涉菲內政,即便其中有近一半的受訪者曾批評反毒戰爭過度暴力。
這種“內部事務不容干涉"的集體心理,不僅加強了杜特爾特身上“反毒英雄”、“殉道者”的光環,也在重塑菲律賓國內政治博弈的底層邏輯。
小馬科斯已經騎虎難下
放在全球視野中來看,眼下菲律賓的亂象本質是世界秩序重構的微觀映射。杜特爾特與小馬科斯的較量,既是傳統政治家族的利益之爭,更是發展中國家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的道路選擇。
當米價成為比導彈更重要的政治籌碼,當社交媒體點贊數決定選舉勝負,這個熱帶島國的政治劇變,正在為全球南方國家提供獨特的轉型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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