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文眼】本文寫于2021年,屬于舊文重發。昨天,國家體育總局發布干部調整信息:周繼紅卸任游泳中心主任、中國跳水隊領隊職務,正式退休了。她的退休帶走的是一個輝煌的時代。關于她的故事還沒有寫完,這篇舊文只能算是階段性總結。“一生要強的湖北女人”不僅有李娜、鄭欽文,周繼紅可是她們的前輩。
作者丨張賓
圖片丨來自網絡
昨天,國家體育總局網站發布國家體育總局干部調整信息:免去周繼紅的游泳運動管理中心主任、國家跳水隊領隊職務,按國家有關規定辦理退休手續。
1965年1月11日生于湖北武漢的周繼紅到了退休年齡,正式卸任體制內的職務。目前,她身上的頭銜還包括世界泳聯副主席、中國游泳協會主席、中國跳水協會主席。
從1998年成為中國跳水隊領隊,周繼紅執掌中國跳水隊近三十年。她從來沒有擔任過中國跳 水隊總教練一職,但始終在行使著總教練的權利。她麾下的弟子們拿奧運冠軍、世界冠軍拿到手軟,但她的身上也從來沒缺少過爭議。與田亮的矛盾,以及后來的“獎金門”、“內定門” 讓她毀譽參半。
在做跳水記者時,我與她打過多年交道,也曾經多次專訪過她。最近這些年,遠離跳水一線之后,對于她的變化與成長缺乏了解,為此也專門采訪了一個與她私交甚篤的朋友(該人士選擇匿名,以下簡稱“知情人”),希望從幾個細節入手為大家勾勒出一個更加立體的周繼紅。
“業務就是我生活的重心”
在剛入行不久,我就聽說了一個與周繼紅有關的一則坊間傳聞。某權威媒體(請原諒我無法說出這個名字)曾經有一名專項記者,剛剛接手跳水這個項目。她第一次前往中國跳水隊采訪,與周繼紅進行了親切的交流,自報家門之后希望與對方展開更密切的合作。
雙方在友好的氣氛下進行了第一次親密接觸。但是,在這次采訪的尾聲,該記者或許是為了拉近與周繼紅之間的關系,問了對方一個問題——“領隊,您以前是從事什么項目的?”
在各支國家隊中,領隊的身份比較特殊,屬于行政職務,很多領隊甚至并不是運動員出身。放在其他運動隊,這個問題算不上突兀,但用這個問題去問中國首位跳水奧運金牌得主多少顯得無厘頭。這位記者采訪跳水的前景可想而知。沒過多久,該媒體就更換了跳水專項記者。
對于這個坊間流傳的段子,我沒有去求證過當事人,但卻也親身領教過周繼紅對于業務的嚴苛。如果記者在提問時出現了業務上的錯誤,一定會被周繼紅當場糾正過來,而且這種糾正是本能的反應。
107B((向前翻騰三周半屈體))這個動作曾經是郭晶晶的夢魘,吳敏霞在這個動作上也跳出過零分。對于跳水記者來說,說錯跳水動作代碼比較經常,有時候也是無心之失,但得到的結果一定是被無情地糾正過來。一個同行曾經將這個動作說成了107C(向前翻騰三周半抱膝),周繼紅第一時間脫口而出“107B”。類似的情景在我的跳水記者生涯中不止一次發生過。
我也有被她當場糾正錯誤的經歷。2010年在常州舉行的跳水世界杯,烏克蘭組合科瓦沙/普利格羅夫 在男子三米板雙人項目上給中國隊制造了不少麻煩。 在兩年后專訪周繼紅時,我誤將烏克蘭組合記成了俄羅斯組合,同樣被周繼紅當場糾正過來。
“她(周繼紅)是一個極端敬業的人。在2019年年底之前,她基本上每晚都在隊里呆到7、8點。去年(注:2020年)疫情期間,她身體不適,再加上行政工作較多,不再像之前那么緊盯,但她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跳水這邊。她精力真的是非常充沛,讓人不得不佩服。”知情人如此評價周繼紅。她也曾經向我表示過:“業務就是我生活的重心”。
禁忌與冒犯
周繼紅身上從來沒有缺少過爭議。在我2006年剛剛接觸跳水這個項目時,她與田亮之間的戰爭硝煙尚未散去。在那個時候,她是一個非常難接觸的采訪對象。我也曾經歷過多次電話采訪被她以“開車”、“開會”為由生硬拒絕。
北京奧運會,中國跳水隊只差男子十米臺這一枚金牌就實現了包攬。但巨大成功背后,圍繞在她身上的紛爭卻從未停歇。前跳水隊副總教練于芬實名舉報周繼紅侵吞獎金,成為了當年的輿論熱點。
2009年全運會,跳水項目金牌“內定門”爆出,又一次將周繼紅推向了輿論的風口浪尖。“你是哪個單位的?”更是在當年成為了熱門流行語。那個被她質問的女記者就是我當年的同事(我因為個人私事缺席了跳水賽事的報道)。
巨大的輿論漩渦之下,“田亮”、“于芬”均成為了周繼紅的禁忌。2008年初,在于芬吵著想重返國家隊時,所有記者都想知道周繼紅的態度,但是在跳水世界杯的發布會上卻無人敢問。《文匯報》的記者解了同行們的燃眉之急,他在發布會上向周繼紅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現階段國家跳水隊有沒有調整教練的計劃?”這個提問非常巧妙,同行們會心一笑,周繼紅也笑了,馬上領會到問題背后的深意。無論是記者,還是周繼紅都沒有提到于芬的名字,卻將于芬回歸國家隊的大門關死。這是于芬后來舉報周繼紅侵吞獎金的誘因之一。
周繼紅還有一個忌諱,就是“丟金”。在她看來,金牌從來不天經地義屬于中國隊,何來“丟金”一說。我曾經在一次采訪中無意提到了“丟金”這兩個字,周繼紅并無明確表示,周圍的同行前輩們紛紛糾正我,“在周領隊面前不能說丟金”。
周繼紅的這些禁忌并非是不能逾越的紅線。倫敦奧運會之前,在濟南專訪周繼紅時,我就主動問到了“獎金門”、“內定門”。周繼紅的回答也比較坦誠,表示在當時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人總有受委屈的時候,“但還是要分階段面對,回過頭再想想,其實沒什么好介意的。”
當年的個別門戶網站在轉載這篇專訪時,打出了一個聳人聽聞的標題——“「獎金門」「內定門」其實很介意”。這曲解了周繼紅的本意,屬于斷章取義。對于這個聳人聽聞的標題,周繼紅確實沒有介意,并沒有提起過。
那次采訪過程中,周繼紅承認,她會讓人覺得自己不好接觸,“我不太會委婉或者婉轉地去拒絕,比較直接。有時候,讓人家心里很不舒服,難免覺得我比較硬,不好接觸。”不過,從2012年開始,她逐漸開始嘗試改變。
知情人告訴我,如今的周繼紅更加成熟,對于“丟金”之類的說法也不會在意了,“可能是08年前后壓力比較大,現在好多了。她也在不斷地成熟和成長。”去年(注:2020年)疫情期間,記者們無法前往跳水館采訪,周繼紅客串記者來向運動員提問,搞得隊員們一臉懵,也讓跳水記者們頗為驚詫。
鐵腕也柔情
周繼紅還有一個綽號——“鐵娘子”。對于這個稱謂,她本人并不感冒,“這是你們(媒體)給我的定位,我沒辦法給自己定位。”
不過,這么多年以來,她對于中國跳水隊都是鐵腕治軍。知情人告訴我,周繼紅在隊規執行方面非常嚴格,一旦違反了隊規,無論腕大腕小,都一視同仁。從我開始跑跳水這個項目開始,隊員就不得私自接受媒體的采訪,教練亦然。
仁川亞運會時,我通過周繼紅約了吳敏霞的專訪。當我在看臺上找到吳敏霞時,她一臉茫然,表示沒有得到領隊的許可無法接受專訪。直到看見周繼紅發給我的短信,她才欣然接受了采訪。
周繼紅鐵腕治軍的背后也有柔情的一面。知情人透露,每屆奧運會之前,她都會為隊員們挑選一些帶有美好寓意的禮物。北京奧運會之前,她送給隊員的是純金的項鏈。“項鏈是奧運會特許商品,她自己掏錢買的。”知情人說。里約奧運會的時候,她把所有參賽隊員拉到一個微信群里,群名就叫“孩兒們”。知情人認為,這個群名體現了她對弟子們獨特的情感。
在隊伍的后勤保障方面,周繼紅也是親力親為。前不久(注:2021年),隊員們參加完在上海舉行的跳水冠軍賽暨奧運選拔賽后,將迎來了一個短暫的假期。“周繼紅事無巨細在跟進隊員的行程,包括去哪里休假,何時返回北京,坐哪趟航班,專門做成了一個表。”知情人說。
商業化的困境
在周繼紅治下,中國跳水隊涌現出無數奧運冠軍、世界冠軍,但在田亮、郭晶晶之后再也沒有出現過現象級的體育明星(注:如今跳水已經擁有了全紅嬋等多位現象級明星)。最近這幾年,跳水隊的成績沒有任何滑坡,但曝光度、影響力卻不及當年。
論奧運成績,陳若琳連續兩屆奧運會包攬了女子跳臺單人和雙人的金牌,成就不輸于郭晶晶。她形象氣質也頗佳,卻從未逼近過“一姐”的位置。對此,周繼紅也頗感無奈,只能感慨一句:“時代造就人,就是這個樣子。”
缺乏明星,也阻礙了跳水這個項目的商業化開發。在知情人看來,中國跳水隊商業化程度并不低,不缺少品牌贊助,但跳水這項運動的商業化因為多重因素而難以實現飛升。
“周繼紅對于中國跳水隊的商業化運作比較上心。隊伍早就實行扁平化管理,以一個整體的形象進行商業包裝。在周繼紅意識里面,只要成績好,就不會缺少贊助商。但是她個人的思維意識、知識結構,以及缺乏專業化的團隊,再加上跳水這個項目的局限性和社會環境的因素,使這個項目在商業化方面難以破局。這并不是跳水這項運動獨有的困境,很多奧運項目都面臨著相似的處境。”知情人如此表示。
后來飯圈文化的興盛,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周繼紅也曾深受其害,似乎也并沒有拿出有效的手段來遏制這一趨勢。目前,她還身兼中國游泳協會主席、中國跳水協會主席的地位,推進游泳和跳水這兩個項目的商業化進程,以及打擊飯圈,依舊是肩上不可推卸的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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