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背景

這幾天全球發生的最大事件，無疑是美國特朗普政府發動的全球關稅大戰。4月2日，特朗普政府單方面宣布對來自中國的進口商品加征34%的“對等關稅”。4月4日，中國商務部宣布對美國全面加征34%關稅。4月7日，特朗普在網上發帖聲稱，如果中國在4月8日之前不撤回其34%的增加關稅，“美國將從4月9日起對中國加征額外50%的關稅”。這意味著美國對華關稅將超過100%，實際上是104%（20%+34%+50%）。4月8日早上，商務部新聞發言人發表談話，針對美方威脅進一步對華加征50%關稅，中方對此堅決反對。4月9日早上，特朗普說12點之前中國不取消加稅，美國將正式宣傳加稅50%。

中美博弈是全球最重要的博弈，作為一個在人民大學講授了將近20年《博弈論》的經濟學教授，今天我想從博弈論的角度為大家分析一下當前的關稅大戰形勢。特別是，博弈論能給我們什么啟示呢？中國的最優策略是什么呢？

二、最佳政策組合：反制政策+對沖政策

中美博弈是斗雞博弈，“膽小鬼博弈”。以下來自我的博弈論課程講義。

首先，這是一個零和博弈，不存在雙贏的結果。而且，誰先退讓誰受損，所以是“膽小鬼博弈”。特朗普大幅度單方面提高關稅，就是實施了一種進攻態勢。而且，他還實施了邊緣策略，就是極限施壓，讓雙方關系處于破裂狀態，以嚴重后果倒閉對手就范。如果對手就范，特朗普就贏了，但對方就輸了。歷史上，在1962年的古巴導彈危機中，美國總統肯尼迪宣布武裝封鎖古巴，下令載有核彈頭的美國轟炸機進入古巴上空，并要求蘇聯在聯合國的監督下撤走已經部署在古巴的進攻性武器。最后，前蘇聯總統赫魯曉夫同意撤走武器。美國最終獲勝，當然也給前蘇聯留足了面子，從土耳其秘密撤軍。

中國的做法是立即反制，宣布對等加稅，這表現出硬氣的一面，應該是最優策略。畢竟雙方還沒有直接碰撞，沒有到兵戎相見的地步，不處于古巴導彈危機的“一觸即發”的準戰爭狀態，而是一種試探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誰先服軟，誰就失敗了。但零和博弈不是目的，而是“殺敵三千，自損八百”。中美關系是世界秩序的頂梁柱，中美關系搞壞了，對誰都沒有好處。因此，我認為“斗而不破”才是中美博弈的最好格局。

但是，僅僅表現硬氣還不夠。中國還要立即出臺有效應對中美關稅大戰的對沖政策，才能形成一套敢于反制、反制必勝的可置信承諾。什么叫可置信承諾？就是讓別人相信你說話算數，否則就有嚴重后果。如果沒有對沖政策，別人以為你只是嘴硬，而不是骨頭硬。對沖政策包括兩個方面：國際上，聯合歐洲、加拿大，制衡美國；國內，立即出臺超常規的擴大內需政策。再說一遍，沒有對沖政策，就缺乏可置信承諾，就難以形成威懾效果。我相信，國家應該有預案，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三、聯盟博弈怎么玩？

如何聯合歐洲、加拿大制衡美國呢？這是一種聯盟博弈，就是一些博弈主體聯合起來對付另一些博弈主體。其實，歷史上的合縱連橫、三國演義都是啟示。合縱，就是整合六國力量共同應對秦國。連橫，就是秦國通過與六國分別結盟來破壞合縱，實現各個擊破的效果。歷史上，秦國的連橫策略成功，這次特朗普的極限施壓迫使一些小國讓步，算是嘗到了連橫的好處。

為什么要聯合歐洲和加拿大？唇亡齒寒，利益攸關。“敵人的敵人是朋友”。怎么聯合？兩個方面：一是在態度上，關鍵時刻，敢于當頭，才能取信盟友。二是利益捆綁是關鍵，比如相互實行零關稅，形成利益聯盟。另外，俄烏沖突中，如何站隊會影響到歐洲的認同感。后期，美國要是務實的話，大家可以一起零關稅，這是帕累托改進，全球化就復興了，否則還是局部全球化。

四、刺激內需是信號博弈

4月6日，人民日報發表評論員文章《集中精力辦好自己的事增強有效應對美關稅沖擊的信心》。文章提到了一系列政策：降準、降息等貨幣政策工具；財政赤字、專項債、特別國債等視情仍有進一步擴張空間；將以超常規力度提振國內消費；堅決穩住資本市場；各級政府將“一行一案”“一企一策”精準幫扶受沖擊較大的行業和企業開拓國內市場和非美市場。

重點是刺激內需。投資刺激邊際效應遞減，而且基礎設施已經比較完善了。提高居民收入和消費水平，符合發展經濟學規律。中國的勞動力供給已經過了劉易斯拐點，按道理到了提高居民收入的階段了，這個我下次專門展開細講。如何刺激？關鍵是出臺超常規大刺激政策，比如宣布一個全民收入倍增計劃，還有大家多次提到的鼓勵生育、發消費券、降低住房貸款利息和稅費，讓老百姓相信政府會從投資驅動轉向內需驅動，讓老百姓真正敢花錢，敢消費，這就是古代的徙木立信。用博弈論的話來說，就是發射信號，屬于信號博弈。你付出成本去做一件事情，才能證明你下定了決心。相反，如果不付出成本，只是cheap talk，那就起不到效果。雖然我特別討厭商鞅這個人，但是商鞅變法之前，通過徙木立信，就是一種成功的信號博弈。我覺得，不要老是說“政府要帶頭過緊日子”，這是不好的信號。政府敢花錢，才能帶動富人花錢，富人花錢才能導致窮人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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