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少年與城市見證（序言）

李強

從讀新詩到寫新詩，40余年過去了，人生遭遇，人生感悟，或明或暗記錄于詩中。我詩歌風格，無非干凈、明亮、溫暖。詩歌內容，無非鄉村與少年、城市與見證、旅途與風景、閱讀與遐思。有幸入選《桂岳詩派》首套12本叢書，書名《武漢來了》，由兩部分內容組成，一是“看見龍港”，即鄉村與少年；二是“武漢來了”，即城市與見證。我生長在龍港，成熟在武漢，生命與詩歌的近乎全部，都與龍港與武漢息息相關。

是鄉村孕育了城市，是鄉村孕育了詩歌。我是鄉里人，又是城里人。鄉村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喚醒點燃了我最初的詩情畫意，這一點毋庸置疑。另一方面，如今的鄉村不是當年的鄉村，如今西裝革履的我，不是當年的少年，如何用潛移默化無師自通的詩歌本領，重新發現鄉村生活的真善美？如何在浩如煙海群星璀璨的鄉土詩田園詩中，“白里透紅與眾不同”？這是一個不容回避的挑戰！

我的回答是干凈、明亮、溫暖。不面面俱到，不無中生有，不玩弄修辭，不劍走偏鋒，不聲淚俱下，不自欺欺人，用客觀代替主觀，用感恩代替憤怒，用云淡風輕代替濃墨重彩，在煙火氣與小清新中找到平衡。

從1979年到今天，不算在咸寧的兩年，在哈爾濱的兩年，我在武漢生活了42年，從大學生變成退休老人，身份多變，崗位多變，見過風雨，見過彩虹，為詩歌為文學提供了豐富靈感與養料。如果說，鄉村與詩歌是天生的親人，城市與詩歌的關系又是什么，親人？仇人？陌生人？似乎一言難盡！但不管怎么說，用詩歌反映城市生活，從古今中外詩歌實踐看，難度確實不小。

如何在摩天樓里、霓虹燈下，找到干凈、明亮、溫暖？武漢兩江交匯九省通衢，產業發達生意興隆，科教繁榮人文薈萃，敢為人先追求卓越，有交響樂有小夜曲，有大敘事有小細節，羅丹說，“生活中不是缺乏美，而是缺乏發現美的眼睛”。蘇軾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不是每一個武漢人，都能夠看見武漢的真善美；不是每一個武漢文化人，都能夠呈現武漢的真善美。確實看見并個性化呈現，其實并不容易。

如何兼收并蓄另辟蹊徑，以詩歌的形式，看見呈現美好武漢？以小見大，以新見舊，以物見人，以情見理，值得一試。在武漢從“超大縣城”走向超大城市進程中，在若干標志性事件過程中，自己往往是參與者見證人，下起筆來，自然主動從容，更有余地一些。

王國維先生《人間詞話》有“三境”“三秀”說：物境、情境、意境，句秀、骨秀、神秀，高屋建瓴，言之鑿鑿。我寫鄉村與少年、城市與見證，潛意識中或多或少指向“三境”“三秀”，四十余年如一日，有一點進步沒有？請有識之士指出。

作者簡介

李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熱愛詩歌40余年，創作詩歌2000余首，在《星星》《詩刊》《人民文學》等刊物發表數百首，入選多個全國年度詩歌選本，出版詩集《感受秋天》《螢火蟲》《山高水長》《潮水來了》《在水一方》《低飛與遠航》《大地上的家鄉》《武漢來了》等八部。

2015年創辦個人詩歌公眾號《湖畔聆詩》，每周一期，迄今已發表412期。詩歌內容：鄉村與少年、城市與見證、旅途與風景、閱讀與遐思。詩歌風格：干凈、明亮、溫暖。詩歌追求：放眼世界與審視內心統一，有意義與有意思統一，敘事性與畫面感統一。

《武漢來了》詩選

李強

武漢來了

一

上帝之鞭呼呼作響

無數生靈奪路狂奔

看吶！好一處兩江匯流之地

白茫茫無邊無際

他說

她說

他們說

此地甚好

就此歇歇腳吧

離唐古拉山3000公里

離大東海3000公里

左眼洞庭，右眼鄱陽

他說

她說

他們說

此地甚好

就此歇歇腳吧

武漢來了

二

大澤蠻荒

裊裊炊煙

過日子的人

離鄉背井

點點孤帆

闖生活的人

一鳴驚人

一飛沖天

不服周的人

九省通衢

四海一家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武漢來了

三

洪水退后

沃野來了

大樹倒后

大樓來了

南征過后

北伐來了

硝煙散后

鴿子來了

贊歌唱后

民謠來了

前一頁翻過

后一頁來了

武漢來了

四

從格拉丹東到吳淞口

6280公里

從武漢到大武漢

有多少公里

從大武漢到偉大武漢

又有多少公里

從傳說到藍圖

有多少公里

從藍圖到現實

又有多少公里

武漢來了

五

問問他

問問她

問問他們吧

那些擼起袖子的人

那些卷起褲子的人

那些埋頭苦干的人

那些風雨兼程的人

我在他們之中

我每一次抬頭

都看見了彩虹

武漢來了

2017年4月14日

在水一方

黃花澇

不見黃花

黃花移民天門

白沙洲

不見白沙

白沙落戶陽新

斗轉星移

滄桑大地

鸚鵡洲頭的鸚鵡

黃鶴樓上的黃鶴

去了哪里

禰衡與崔顥匆匆來去

來不及揭穿謎底

龍王廟

不見龍王

見一緩坡、一矮樓

三五梅花桂花

輪回開了謝了

白鴿子、灰喜鵲

結伴來來去去

2020年7月15日

地理課

長青不是常青

中間隔條張公堤

李家集不是李集

中間隔著灄水和倒水

沙河看不見沙湖

盈盈一水間

默默不能語

珞珈山街沒有珞珈山

街上沒有老齋舍

武勝路沒有武勝門

路邊沒有曇華林

鳳凰山、鳳凰巷、鳳凰鎮

風、馬、牛不相及

疑似等邊三角形

金口與金水

倒是一母所生倆兄弟

哥倆一爭吵

江夏不好了

2020年7月23日

秋之珞珈

真好

該走的走了

該來的來了

赤橙黃綠青藍紫

各有各的歡喜

真好

老齋舍迎來了新主人

一本新書翻開了第一頁

一首新詩寫下了第一句

真好

凌波門云淡風輕

門內的大學

有安靜的書桌

門外的武漢

已鳳凰涅槃

2021年10月10日

車過中山公園

你談天文

談到神秘的大佛

我談地理

談到拆遷之難

當時天色尚早

我們談興正濃

不時哈哈一笑

當時光陰未老

你豐腴的妹妹

危坐，淺笑

尚未踏上逃亡之路

尚未經歷煎熬

2019年10月9日

慢一點，再慢一點

等風來

等風牽來小朵大朵云彩

等花開

等小花成為小媽媽

大花成為大媽媽

等青石板等到青苔

等狗尾巴草等到大花狗

等雞冠花等到蘆花雞

等編花環撿雞蛋的小朋友

你和我

從云稼慢鄉走過來

慢一點，再慢一點

等雨點落下來

等雪花飄過來

等歌聲笑聲談話聲

停下來

天就要暗了

就要黑了

你和我

暌違多年的老朋友

天上的繁星

地上的螢火蟲

就會出來見面了

慢一點，再慢一點

2023年10月20日

諾亞方舟

一

70年前

戰士王成呼喊

向我開炮

70年后

院士王辰呼喊

向我開炮

他們都姓王

他們都是

共產黨的好兒子

二

王辰院長與張定宇院長肩并肩

走在前面

走在2月3日深夜

走在武漢客廳

對面就是金銀潭醫院

稀稀拉拉的人

越來越多的人

圍攏過來

他們攥緊掌頭

激烈討論著什么

我和他們走在一起

我們不停地說

兄弟們，快點干吶

洪水來了，濁浪滔天

我們要造一艘又一艘

諾亞方舟

哦！朋友

我可不是旁觀者

我毫不猶豫

干了我必須干的

我沒有逃跑

沒有哭泣

我爭分奪秒

干了我必須干的

三

床在哪里？被子呢

隔板、電線、插頭在哪里？工人呢

三區兩通道在哪里？設計師呢

夜越陷越深

電話與車輪不時響起

疲憊的身體

充血的眼睛

機械揮動的手臂

朋友，這不是搭積木

不是拍戲

這是造諾亞方舟

救苦救難的諾亞方舟

四

快一點慢一點

四十八個小時左右

東西湖方艙、江漢方艙、武昌方艙

4600個床位

大功告成了

醫療隊接管了

一批批患者入駐了

風吹過來吹過去

吹動一絲絲欣喜

抱歉！不幸中招的親人們

將就一點吧

如此簡陋

將就一點吧

快收快治

救命要緊吶

五

我算服您了！王辰

不滿意的王辰

不休息的王辰

不放心的王辰

寫寫算算，喋喋不休

對著指揮長、副指揮長

水手與船長

皺緊了眉頭

確診、輕癥

生活能夠自理

小于65周歲

中西藥為主

最多肌肉注射

一日三餐、人文關懷

工作專班、應急預案

臨時黨委、病員黨支部

六

戰地黃花，多美

片刻的寧靜，多難得

2月6日晚餐后

我們在高樓對江而坐

小口啜飲生普

看浩瀚長江

絲綢般漾動

仿佛災難過去了

仿佛災難沒有發生

我們還聽了一會兒

配樂詩《潮水來了》，我寫的

唉，潮水呀潮水

你何時退去呀

2020年2月10日

多好的五一節

有五天假

有花

有月季

有月見草

有小龍蝦

脫下油漬漬的褲子

有白嫩嫩的屁股

多好的五一節

多好的五一節

一級響應降為二級

很快會降為三級

活著的人

確診過的

疑似過的

基本恢復了正常呼吸

多好的五一節

長江、漢江流域歌舞升平

還沒有外敵入侵

桅子花、木槿花扎著蝴蝶結

還沒有發出尖叫

來，坐下來

讓我們屏住心跳

專心致志

親吻小龍蝦的白屁股

2020年5月3日

武漢2049

李強還活著嗎

我不能肯定

也許他還能睜眼、喘氣、活動、寫詩

也許詩還象維生素或奢侈品

受人歡迎

武漢還活著嗎

我當然相信

他頭發會更濃密

皮膚會更光滑

骨骼會更堅韌

他更年輕

他更自信

他的一個舉動一個表情

會在世界引起足夠大的回聲

長江依然澎湃東流入海

有錦鱗閃閃

有白帆點點

黃鶴歸來

白鰭豚歸來

它們的歡樂與笑容穿越時空

讓不同膚色的人們留戀忘返

祖國的立交橋更長、更寬、更快

它風雨無阻

它無需等待

它披著綴滿鮮花的綬帶

光谷之光永不熄滅

它從容訴說光陰的故事

關于敢為人先

關于追求卓越

關于夢想如何破土成筍化蛹為蝶

一個比一個精彩

來來往往，南腔北調

忙碌的人、懷舊的人、好奇的人

在江漢路、在歸元寺、在曇華林不經意相遇

不經意相視一笑

他們在找

并能找到屬于自己的美好

孩子們在梁子湖與螢火蟲一起跳躍、奔跑

老人們在木蘭山踏雪尋梅、極目遠眺

在10月，這個武漢最美的季節

一場全球盛典在天興洲舉辦

一定會有這樣一天

那會是一場什么樣的全球盛典呢

哦，朋友

請原諒

我不太清楚

真不是故意隱瞞

武漢2049

真的有點遙遠

2013年11月30日

一點點愛上這座城市

我在少年時走進這座城市

我在遠游后回到這座城市

我把父母親安葬在這座城市

我把青春期安葬在這座城市

這么多年

我彷徨、苦悶、夢想、耕耘

一天天老去

在這悠久、大氣、地靈人杰

略顯粗糙的濱江之城

我曾在雨天佇立喻家山頂

冥想往事、未來以及愛情

我曾在傍晚散步東湖岸邊

帶著一天天茁壯的兒子

一天天淡漠的雄心 以后

從一個院子到一個院子

從江南到江北

有一種感悟無法訴說

有一種開始不容稍停

一點點愛上這座城市

當紙鳶高高飄在越來越藍的天上

當風車穩穩轉在越來越高的樓前

當上下二橋極目江天的遼闊

當走遍三鎮聆聽百姓的歡欣

當一種沉甸甸的責任

教我懂得并珍惜

堅定、執著、可貴的默默無聞

關于這座城市我知道多少

為了這座城市我做了多少

愛她的人

窮其一生

也沒有止境

2004年7月26日

看見龍港

你有你的白內障

我有我的

你有你的中耳炎

我有我的

你有你的開心事傷心史

我有我的

你看見的龍港

我看見的龍港

是同一個龍港

不是同一個龍港

出太陽的龍港

雨淋淋的龍港

流血的龍港

流汗流淚的龍港

吃紅薯咽白蘿卜的龍港

營養過剩的龍港

說起孟嘉王質

一臉茫然的龍港

說起五萬尖

南轅北轍的龍港

我們從哪里來的

我們往哪里去

暮色四合

吃著喝著

有沒有誰

漸漸失去了興趣

山高水長

田野無恙

港口呢？帆船呢

龍在鄉言俚語里翱翔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

我說，在天黑前

點起一束火把

照亮親愛的家鄉

好嗎？好呀

你說，你們一起說

好呀！好呀

點起一束火把

照亮親愛的龍港

2023年3月1日

記憶中的小鎮

幕阜山，朝陽河，七十年代

木板屋，青石路，千米老街

山間有杜鵑，五月天，漫山紅遍

河里水清澈，楊柳岸，少年垂桿

老街上有洋貨、有土產、有吆喝、有炊煙

在呼兒喚母聲中升起，斷斷續續，經久不散

有沃野良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成不變，這一說又何止千年

有紅薯南瓜，又離不開，又不值錢

有白云藍天，空蕩的舞臺，單調的演出

無休無止，要耐心的等呀等呀，才能等來

震耳欲聾的閃電，觀光旅行的鴻雁

有香草美人，香草就是蘭花、梅花、梔子花什么的了

鄰居們沒什么文化，不會用氤氳這個詞來形容

只會說好聞好聞，或者說好香好香

至如說美人，就不大好說了

怎么說呢？老家伙心中有老了的美人

小家伙心中有正在長大的美人

如果有一個人被一街人經常掛在嘴上

那一定美得不得了

也一定被潑上名聲不好的臟水

你想問，誰是詩人小時候心中的美人嗎

我也不會說，我也忘不了

2014年8月8日

低飛與遠航

紙飛機飛了又飛

飛不出打谷場

吻不到高處的雨燕

低處的蜻蜓

往往十之八九

會撞醒蝴蝶的清夢

高高低低的曬架上

一個菜粉蝶正夢見莊周

一個鳳尾蝶正夢見李商隱

紙船順風順水

一去不再回頭

風平浪靜的日子里

會掙脫小伙伴們的視線

順流而下幾十米、幾百米

說不定幾千米

會依次告別官莊、下陳

星潭、富水

如果運氣足夠好

會經網湖會見長江

紙船上的蠶爸爸、蠶媽媽

會有一個宏大的葬禮

2022年3月2日

大馬路

見牛，不見馬

偶爾見馬家親戚

落單的黑螞蟻

結隊的黃螞蟻

膽大的螞蟥過馬路

費了很大力氣

換塊水田碰碰運氣

楊樹領著柳樹

石子領著沙子

來此插隊落戶

也不清楚

是一陣子

是一輩子

赤腳醫生

赤腳學生

赤腳大仙

隨處可見

赤腳的不怕穿鞋的

怕什么呢

怕只怕腳板上的老繭

不夠厚呢

2022年3月20日

溫故1968

一場雨水

喚醒了一個人的記憶

雨水拍響亮瓦

把我趕到屋檐下

雨水拍疼天井

把我趕到老街上

一只小青蛙

一顆小水珠

在一片荷葉上對峙

一動也不動對峙

顯然，他們有足夠耐心

比這個孩子

更有耐心

雨滴匯合雨滴

開始了流淌

小伙伴喊來小伙伴

追逐這流淌

雨停了

我抱著電線桿

往上探著頭

壁虎趴在電線桿

往下探著頭

我贏了

它跑了

2018年2月19日

被辜負的少年

釣魚

沒釣起紅鯉魚

捉蜻蜓

沒捉過紅蜻蜓

采蘭花

沒采到九節蘭

騎牛

沒敢騎大牯牛

騎母牛

還是別人扶上去的

跟陳早香同桌

偷看過無數回背影

不敢揪她的辮子

不敢偷看她的筆記本

不敢在她的鉛筆盒放青蛙

2022年7月16日

螢火蟲

會飛的露珠

閃著微光

會呼吸的琥珀

記錄滄桑

會舞蹈的精靈

激動整個村莊

點亮黑夜的火把

喚醒少年幻想

比一瞬間更短

比一輩子更長

隕落的繁星

來自于天堂

孤單的孩子

在風中流浪

仲夏夜之夢

夢見了什么

飛呀，閃光呀，迎風歌唱

在山下，在河邊，在荒無人煙的遠方

越過無窮歲月

忽然熱淚盈眶

一燈如豆，一葉知秋，一葦渡江

這些深奧的道理

螢火蟲知道嗎

她閃著微光，自由翱翔

在山下，在河邊，在荒無人煙的遠方

在書里，在畫里，在背井離鄉人的心里

激起漣漪，引發回響

比一瞬間更短

比一輩子更長

2011年7月13日

那拋棄我們的

那拋棄我們的

不是土地

是水泥

那拋棄我們的

不是鞭子

是扇子

那拋棄我們的

不是牛馬

是馬背上的傳說

夕陽下牛的背影

那拋棄我們的

不是黃的枇杷

紫的桑葚

是微熏的暖風中

你和我

一剎那的猶豫

2023年12月17日

回故鄉之路

從106國道轉入大廣高速

黑白與彩色糾纏不清

車過黃橋

視網膜泛黃

行人與車輛

小紅山與梅家河

越來越不真實

紅軍街上靜悄悄

方磚置換了青石板

紅油漆刷新了門面

苦難與輝煌

在墻上張望

斗笠與簑衣

吆喝與生意

出沒于幽冥深處

大禮堂曲終人散

愛與恨、榮與辱

三緘其口

歪脖子樹堅守故園

還有一口氣在

還在等待春天

山河歲月

日曬雨淋

哥哥這個外鄉人

萎縮了，慈祥了

早已兒孫成群

依然中原口音

一個兩個三個

四個五個六個

聞訊趕來了老同學

凋零的少

存活的多

一端起夢之藍

一個個生龍活虎的

在搖搖欲墜的秋分時節

令人心醉又欣慰

去了趟衛生院

訪問了自己的童年、少年

衛生院改文化館了

爸爸媽媽去天堂了

太太說：細細一聞

還有熟地、當歸、川芎的氣味

2021年9月23日

潮水來了

一

山溪里的魚

與大江大湖大武漢的魚

是不一樣的

山溪里的魚

小一點

瘦一點

干凈一點

它們的祖先

見過我小小的、瘦瘦的

干干凈凈的

裸體

它們祖先的祖先

見過我父母親

小小的、瘦瘦的

干干凈凈的

裸體

二

山野里的萢

與城郊大棚里的草莓

是不一樣的

山野里的萢

小一點

瘦一點

干凈一點

這些帶刺的野孩子

臉紅紅的

趴在地上

親吻露珠

臉紅紅的

攀在枝頭

仰望星辰

五月的暖風呀

綠色的波濤呀

滿山遍野的小火苗呀

小小少年的心跳呀

三

山村里的燕子

與大都市的鴿子

是不一樣的

山村里的燕子

小一點

瘦一點

干凈一點

這些窮人家的孩子

從小熱愛勞動

從小就會覓食、筑巢

自由戀愛

不啃老

也不食嗟來之食

七月流火

梧桐葉落

閑不住的孩子

紛紛出遠門了

它們還會回來的嗎

它們還會回來的呀

一年又一年

一輩又一輩

無休無止的惦記、詢問、等待

在大山深處演繹了數千年

2017年6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