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屠戮扈三娘滿門一事,可能是《水滸傳》最令人費解的事件之一了。也正是因為令人費解,所以老版和新版電視劇都進行了“藝術處理”:老版的扈三娘不讓王英“圓房”,李逵還拎著酒壇子去當和事佬;新版更膽大,直接讓王英當了扈家莊新莊主。
兩個版本的電視劇都脫離了水滸原著,這是可以理解的:就連施耐庵都說李逵是好漢,如果坐實了他屠戮扈三娘滿門之事,后面發生的事情就不符合常理了——扈三娘對矮腳虎王英可謂實心實意,后來王英見了張清還沒娶到的瓊英色迷心竅,扈三娘還大吃飛醋,罵了瓊英很多難聽的話。
扈三娘罵瓊英的話是不能復述的,因為那話實在是太難聽了,扈三娘后來與王英共赴黃泉,也說明他們之間是有感情的。
一個矮腳虎,一個一丈青,這對反差極大的夫妻沒有留下一男半女是可以理解的,不找李逵報仇是很不正常的,所以才有了水滸續書讓李逵死在了扈三娘的弩箭之下,扈三娘還把李逵的頭斬下來,用石灰“保鮮”送給了宋江,把宋江氣得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扈三娘為何不殺李逵是一個謎,誰讓李逵殺了扈三娘全家,也是一個謎。這個難解之謎,有人用新版《三國》許褚殺貂蟬來解讀:荀彧怕曹操被貂蟬迷惑,所以才讓許褚動手,曹操心知肚明卻無可奈何。
宋江吳用自然連給曹操荀彧提鞋的資格都沒有,但是懷疑吳用是扈家滅門慘案的幕后主使,也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后來發生的很多事情表明,李逵已經被吳用征服,很多事情,都是瞞著宋江指使李逵干的,比如后來的“活閻羅倒船偷御酒,黑旋風扯詔謗徽宗”,很明顯都是出自吳用的設計。
李逵看起來是除了宋江誰都不怕,但實際上他怕的人十個都不止,浪子燕青、沒面目焦挺、沒遮攔穆弘,都可以拿捏李逵,花和尚魯智深和行者武松,更是李逵惹不起的存在。
李逵是狠而不是傻,即使是傻,也知道扈三娘可能成為他的“宋大嫂”,也就是“梁山王后”,這在當時的梁山已經不是秘密了:“宋江先教將一丈青過來,喚二十個老成的小嘍啰,著四個頭領,騎四匹快馬,把一丈青拴了雙手,也騎一匹馬,‘連夜與我送上梁山泊去,交與我父親宋太公收管,便來回話。待我回山寨,自有發落。’眾頭領都只道宋江自要這個女子,盡皆小心送去。一行人都領了將令,連夜去了。宋江其夜在帳中納悶,一夜不睡,坐而待旦。”
宋江一宿睡不著覺,不知道把扈三娘和閻婆惜比較了多少次:扈三娘武藝高強,比卡扎菲的保鏢還管用!
眾頭領都知道宋江吃飽穿暖后有了新的思謀,但是有幾個人是肯定不高興的,于是就有了李逵在扈家莊做下的血案:“直搶入扈家莊里,把扈太公一門老幼,盡數殺了,不留一個。叫小嘍羅牽了有的馬匹,把莊里一應有的財賦,捎搭有四五十馱,將莊院門一把火燒了。卻回來獻納。”
李逵作案,有條不紊:只殺了扈太公一家,卻沒有對其他村民動手,只燒了莊門,卻沒有燒掉住宅,還很周到地把扈家莊財物都打包帶走,這要是沒有人事先叮囑,又怎能做得如此“周全”?
扈三娘全家被殺,宋江想娶也不敢娶了:扈三娘綽號一丈青,宋江只有六尺高,這兩人睡在一起,沒準哪天早上起來,宋江就變成五尺了。
李逵殺了扈三娘全家,一點都沒害怕,還在大庭廣眾之下揭穿宋江的齷齪心思,也堵住了宋江吐故納新之路:“李逵道:‘你便忘記了,我須不忘記!那廝前日教那個烏婆娘趕著哥哥要殺,你今卻又做人情。你又不曾和他妹子成親,便又思量阿舅丈人!’宋江喝道:‘你這鐵牛,休得胡說!我如何肯要這婦人?’”
經李逵這一番鬧騰,宋江不是不肯要扈三娘,而是不敢要了。
李逵“功過相抵”安然無事,吳用這才慢悠悠地出來“與宋江把盞賀喜”,宋江也只能強顏歡笑,然后要拿祝家莊泄憤:“宋江與吳用商議道:‘要把這祝家莊村坊洗蕩了。’”
宋江心狠手辣,從來就不曾把百姓之命當命,如果是他命令李逵屠戮扈家莊,肯定不會留一個活口,而且必然會把扈家莊燒成一片白地——這樣的事情,他在青州城外已經做過一次了。
吳用雖然陰險狡詐,但畢竟是鄉村學究出身,對百姓還有一點點悲憫之心,所以李逵才能“依計而行”,只殺了“該殺的”,燒了“該燒的”,而沒有將扈家莊燒殺得雞犬不留。
這樣綜合分析下來,似乎就是吳用為了斷宋江的念想,而指使李逵“很有分寸”地做下血案,并沒有傷及太多無辜。
吳用是比較不贊成招安的,他后來能指使阮小七和李逵一暗一明戲耍甚至毆打欽差,還大罵宋徽宗趙佶,當然也能在攻打祝家莊的時候,用非常手段防止宋江被溫柔鄉消磨志氣,這樣的事情,樊噲也對漢太祖高皇帝劉邦做過。
李逵嗜殺成性,要是沒有人事先叮囑,肯定不會“適可而止”,扈家莊也會遭受更大的損失,而這個事先叮囑的人,當然絕不可能是宋江:其一,扈家莊已經“投誠”,沒必要再下毒手;其二,宋江對扈三娘有意思,當然也不會殺“未來的岳父”。
宋江不可能讓李逵殺扈太公,李逵自作主張也不會那么容易收手,當時的李逵,除了宋江、吳用,似乎誰的話也不會聽,于是除了宋江,就是吳用的嫌疑最大了。
其實除了吳用,還有一個人嫌疑也很大,那就是小李廣花榮。作為宋江身邊的黑白無常,花榮也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干凈,為嫁禍秦明而屠戮青州城外數百戶人家,那就是花榮與宋江的合謀。
花榮對宋江的態度,既不是小弟也不是下屬,那關系有點像漢文帝與鄧通、漢武帝與韓嫣、宋徽宗與李師師,他在背后攛掇李逵也不是不可能的:“扈三娘差點要了哥哥的性命,如果那婆娘成了咱們的嫂子,哥哥可就性命堪憂了……”
不管怎么說,李逵只殺扈太公一家而不殺其他人,都是不符合常理的,他很細心地搶劫財物而沒有一把火燒光,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有了這么多疑點,我們就不能不懷疑在扈家莊血案中,李逵只是個刀斧手,幕后主使另有他人,至于那幕后主使是宋江還是吳用,花榮有沒有嫌疑,那就需要讀者諸君匯慧眼明辨了。
血案的幕后主使是誰值得深思,而扈三娘一直沒有報仇,同樣不合天理人情: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扈三娘為什么不找機會把李逵悄悄綁起來嚴刑拷問?不管有沒有幕后主使,扈三娘都不能讓李逵跟自己同在“忠義堂”共存,但是扈三娘一直沒有實施復仇行動,這又是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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