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婚禮現場，我作為伴郎，剛端著喜糖走到賓客席，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聽見身后一陣低聲議論：

“哎喲，這新娘手上那是啥？花？還是蛇？”

“滿胳膊都紋上了，脖子后面還有一只眼睛，怪嚇人的！”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敢啊……這婆婆能受得了？”

我回頭一看，果然，今天這婚禮主角——我哥趙陽的新婚老婆林夏，一襲雪白的露肩婚紗，確實遮不住她身上的那些紋身。

手臂上是牡丹和鳳凰，背后是個精致的月亮圖案，左肩一條彩色的薔薇延伸到鎖骨，最扎眼的，是她右邊脖子下面一小塊英文字母，配著兩顆五角星。

說實話，林夏長得挺漂亮的，五官大氣，身材也好，屬于那種走在街上特別吸睛的女孩兒。平時穿得也挺有個性，皮衣馬丁靴是標配。就是這紋身，多多少少讓人有點“第一印象壓力”。

趙陽是我哥，老實人一個，在國企上班，穿著永遠是一件Polo衫配西褲，生活習慣那叫一個規律。大家當初知道他找了林夏，全家都驚掉了下巴，覺得這倆人不是一個世界的。

他爸倒是沒說啥，反倒是我那大嫂，還有他媽，就是我那親大娘，從知道林夏身上有紋身開始，就各種打聽，各種“旁敲側擊”：

“哎呀，她以前是不是玩搖滾的？”

“她是不是脾氣很烈？你看這圖案，就不像個安穩人家姑娘該有的?！?/p>

趙陽嘴緊，沒說啥，每次都替林夏擋著。

今天婚禮一開始，場面其實還挺熱鬧，林夏笑得大方，儀式也順利?？梢坏骄淳骗h節，問題來了。

她穿的婚紗是租的，雖然改短了點袖子遮了一下，但敬酒一抬手，整個右臂的紋身就露出來了。加上她那天還特意盤了頭發，脖子后邊那塊圖案也清清楚楚。

賓客里有人竊竊私語，婆婆趙媽臉上的表情一秒三變，先是愣，然后是緊抿嘴角，再然后臉色一拉，眼神都陰沉了。

敬完酒回了休息室，趙媽當場就發作了。

“趙陽！你就說你是不是被迷了心竅？！這種姑娘你也敢娶？她這樣你叫我以后怎么出門？別人問起來我該怎么說？”

趙陽一聽就急了，低聲說：“媽，你別這么說，她紋身又不是犯法，她是個好人?！?/p>

“好人？”趙媽拍了下大腿，“那你說說，什么樣的好姑娘，全身搞這么多花花綠綠的圖案？你讓人家親戚怎么看你？我今天臉都丟盡了！”

我和幾個親戚在旁邊聽著，空氣都尷尬得能切開了。林夏臉色也沉下來了，原本還在給趙媽倒茶，這下直接把杯子放桌上，站起身冷冷地說：“伯母，我沒想到您今天會當著這么多人說這種話?！?/p>

趙媽冷哼一聲：“我不說行??？那你能不能把這些花洗掉？我不要求你現在就弄，婚后你找個時間去激光把它去掉，咱趙家不興這個?！?/p>

林夏眼圈紅了，強忍著火氣：“紋身是我成年之后做的，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我從沒干過壞事，也不是不良少女，我工作認真，也會過日子。您不喜歡可以理解，但讓我因為您一句話去洗掉它，對不起，我做不到?！?/p>

趙陽連忙拉她：“你別急，別沖動?！?/p>

林夏吸了口氣，看著趙陽：“你當初說過，你家不在意這些，說我只要人好就行。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該把紋身洗了？”

趙陽被問住了，支支吾吾地說：“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趙媽瞪著他：“你倒是說話啊！今天是你結婚，你要是個男人，就得管好你老婆，別像我養了個悶葫蘆！”

林夏眼眶發紅，但聲音還是清清楚楚地說：“我不后悔嫁給趙陽，但我真的很傷心——我第一次穿婚紗，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卻因為身上的圖案，被您當成了丟人的東西。”

趙媽還想說什么，我實在看不下去了，站起來打圓場：“大娘，林夏身上的紋身，她從來沒遮掩過。她是個有想法、有責任心的姑娘，比現在很多光鮮亮麗但花心的女孩兒強多了。再說了，她又不是給人看紋身的，是咱們家娶媳婦，不是搞形象工程。”

趙媽“哼”了一聲，“你當然幫她說話，你們這一代人，什么觀念都有！”

我接著說：“您嫌她身上有花，問問她這些年工作多努力，趙陽生病那次，她一個人請假陪床照顧，他爸知道。您再看看她父母對她多信任，就因為她從來不做讓人操心的事?！?/p>

趙陽也站出來了，這回態度堅決了許多：“媽，她是我選的老婆，她是我想過一輩子的人。她身上這些紋身，是她的故事、她的經歷，我接受她，就接受她的一切?！?/p>

趙媽張張嘴，臉色難堪了幾秒，最后沒再說什么，扭頭走出休息室。

林夏眼淚“唰”地一下就下來了，趙陽趕緊過去抱她。

我在旁邊默默嘆了口氣，心里想著，這段婚姻，光靠新郎勇敢還不夠，得看這新娘有多堅強。

那晚婚宴散場，親戚們三三兩兩走了，趙媽坐在角落里，不說話，臉色平靜了不少。

第二天，聽趙陽說，他媽一早起來，進廚房的時候說了一句：“那個……她會不會曬紋身曬傷？以后別穿太暴露的衣服出門?！?/p>

這話聽著還是刺，但我們都知道，她已經在慢慢接受了。

其實現在這個社會，紋身早就不是什么“社會人”的標志，它只是個符號，有人紋為了紀念，有人紋為了自我表達，誰也不該拿這個去評判一個人的價值和品格。

更何況，那是她的皮膚，她的人生，她做主，天經地義。至于嫁人嘛，講到底，嫁的不是給所有人看的，是給那個愿意懂她、護她、接納她一切的那個人。

趙陽做到了，林夏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