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青河鎮外的山道上飄著細雨。十八歲的采藥女阿蘅挎著竹簍匆匆趕路,濕透的粗布衣裳緊貼著單薄身軀。她自幼父母雙亡,與瞎眼阿婆相依為命,雖生得眉清目秀,卻因天生石女之癥遲遲未能婚配。
行至半山腰時,忽聞林間傳來窸窣響動。阿蘅警覺地握緊腰間柴刀,卻見個渾身酒氣的瘸腿道士踉蹌而出,破道袍下露出半截青紫手臂。那道士醉眼朦朧地打量她,突然咧開黃牙笑道:"好個清麗娘子,跟貧道回去雙修可好?"
阿蘅柳眉倒豎,抬腳踹向道士膝窩。道士踉蹌時,她已旋身抽出發間銀簪,寒光閃過,道士的破道冠應聲落地。誰料道士突然揚手撒出把朱砂,阿蘅躲避不及,吸入些許便覺天旋地轉。
"小娘子烈性得很。"道士獰笑著逼近,枯枝般的手指扣向她咽喉。千鈞一發之際,林間忽有金鈴脆響,三道黃符破空而來,正貼在道士額心。道士慘叫倒地,化作只灰毛山魈倉皇逃入林中。
阿蘅扶著樹干喘息,抬頭望見個青衫公子執傘而立。那人眉眼溫潤,腰間懸著的青銅鈴鐺猶自輕晃:"姑娘可還安好?這山魈最喜化作人形迷惑女子。"
阿蘅剛要道謝,忽覺丹田處涌起灼熱。她踉蹌著扶住巖石,卻見掌心滲出點點朱砂。青衫公子面色微變:"姑娘可是誤吸了離魂砂?"
雨幕中傳來急促馬蹄聲,里正帶著幾個鄉丁匆匆趕來:"阿蘅!王媒婆說你在鎮上相看的張公子突然暴斃,張家要拿你問罪!"阿蘅眼前發黑,恍惚想起那日茶館里,張公子青白的臉色與顫抖的嘴唇——原來早被山魈附了身。
青衫公子按住她冰涼的手腕:"離魂砂遇陰則噬魂,遇陽則焚身。姑娘若信得過在下,可隨我去取寒潭雪蓮解毒。"阿蘅望著他腰間晃動的青銅鈴鐺,鬼使神差點了頭。
二人冒雨行至山陰處,寒潭邊卻立著個紅衣女子。她指尖繞著縷銀絲,笑得意味深長:"柳公子倒是會憐香惜玉,只是這寒潭雪蓮要取,須得用至親之血澆灌三日。"說罷突然甩出銀絲纏向阿蘅脖頸。
柳公子旋身揮袖,青銅鈴鐺化作流光擊偏銀絲。紅衣女子翻身躍上潭邊古松,袖中鉆出條青鱗小蛇:"柳家世代守著這寒潭,你倒好,為個野丫頭要壞祖宗規矩?"
阿蘅忽覺喉間腥甜,離魂砂的灼熱已蔓延至心口。她咬牙扯斷頸間銀鎖——那是阿婆臨終前留給她的念想——狠狠砸向青鱗蛇。小蛇受驚逃竄時,柳公子趁機擲出三枚銅錢,正釘在松樹干上。紅衣女子啐了口血沫,化作紅霧遁走。
柳公子割破手腕將血滴入寒潭,水面頓時綻開朵朵冰蓮。阿蘅服下雪蓮后昏睡三日,再醒來時,窗外正飄著槐花。瞎眼阿婆摸索著端來藥碗:"多虧柳公子照料,他說你中的離魂砂里摻了山魈的穢氣......"
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嗩吶聲。王媒婆帶著幾個婆子闖進來,將紅綢往阿蘅身上披:"大喜啊!城里劉員外愿出五十兩聘禮,不拘你石女之身,今晚就過門!"
阿蘅抓起掃帚就要打,卻見柳公子從廊下轉出,手中舉著個鎏金匣子:"劉員外昨日暴斃,他兒子為爭家產,正滿城尋這傳家玉印呢。"匣中玉印沾著暗紅血跡,王媒婆等人頓時面如土色。
秋分那日,阿蘅正在院中晾曬草藥,忽覺腹中絞痛。柳公子診脈后神色復雜:"離魂砂雖解,卻在你體內留下寒毒,唯有以純陽之氣調和......"話未說完,阿蘅已紅著臉將熱姜湯塞進他手里。
次年驚蟄,阿蘅抱著襁褓倚在竹椅上。柳公子蹲在檐下熬藥,青銅鈴鐺在晨風里輕響。瞎眼阿婆摸索著逗弄嬰孩,忽然笑道:"這鈴鐺聲倒像當年接生你的穩婆搖的撥浪鼓。"
阿蘅望著院中新栽的寒潭雪蓮,想起那夜紅衣女子消散前的話:"柳家血脈至陽至純,原是鎮山神獸后裔。"懷中的嬰孩忽然咯咯笑起來,檐角冰棱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濺起小小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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