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斌，一位在中歐這片教育熱土上耕耘了二十載的杰出教授。他的故事，濃縮了中歐的教育精神，承載著無數(shù)學子的敬仰。從美國佛羅里達大學到中歐國際工商學院，帶著對知識的尋夢和對教育的熱忱，許教授跨越大洋，將他的畢生學識傳授給了一代又一代的中歐學生。他的故事不僅是對其個人職業(yè)發(fā)展歷程的描述，更是中歐教育精神和文化傳承的寫照。

中歐國際工商學院

經(jīng)濟學與金融學教授

吳敬璉經(jīng)濟學教席教授

01

結緣中歐

2003年我第一次接觸到中歐，是在當年的美國經(jīng)濟年會上。當時我剛剛獲得美國佛羅里達大學的終身教職，正在安排后面一年的學術休假，當時的計劃是半年去美國弗吉尼亞大學的達頓商學院，半年去新加坡或中國香港的某所學校訪問。也是機緣巧合，我在做完新加坡管理大學的面試出來時，恰好遇到了來美國招聘教授的張維炯老師（現(xiàn)任中歐副院長兼中方教務長），在張老師對中歐熱情洋溢的推薦和循循善誘下，我結下了與中歐的緣分。

早年來中歐訪問的教授們大多住在學校附近的盈標酒店。我曾經(jīng)讀到過一篇采訪吳敬璉教授的文章是這樣寫的：“1999年，校區(qū)落成后，著名經(jīng)濟學家吳敬璉在中歐上課時就住在400多米遠的盈標酒店。這400米路，75歲的吳敬璉已經(jīng)走了5年了?！保ㄕ浴秴蔷喘I：我·中歐積極分子》，刊于2004年11月18日的《外灘畫報》。）和吳老一樣，當年我也是住在這家酒店，也曾一遍遍走在吳老所走的這條路上。

中歐的校園是由貝聿銘設計事務所設計的。它那美麗的校園非常吸引我，樸素大氣的建筑、長長的回廊和波光粼粼的水池是如此的相映成輝。

我博士讀的是經(jīng)濟學專業(yè)，在美國佛羅里達大學講授國際貿易課程。彼時的中歐學生對國際貿易這種國家層面的宏觀問題并無多大興致，而是更希望聽到微觀層面的企業(yè)實操。我在中歐講授的第一門課是為2002級MBA學生開設的“跨國公司金融”選修課。當時中歐的MBA項目的一個特色是有很多國際交換生，在我的課堂上有一半學生是國際交換生，主要來自歐洲。雖然都是英文授課，但在中歐和在美國有很大的不同，在美國我教的是純美國學生，而在中歐我面對的是新世紀的中國學生和歐洲來的學生，他們是什么面貌、在想什么，我知之甚少，對我來說一切都充滿著新鮮感。

在授課風格上，我主張講究邏輯，同時富有激情。當年我在美國授課時也頗受歡迎，因為我不會照本宣科，甚至都不使用PPT，而是在黑板上把一個問題一步步推理清楚，讓學生跟上我的推理過程并從中學習經(jīng)濟學思維方式。這種教學方式在我教授中歐MBA課程時也產(chǎn)生了很好的效果。

2004年，和MBA學生在Darden商學院

不同于在美國單調的教授生活，在中歐當教授還會參加很多活動。剛到中歐的時候，我還沒有在論壇上做演講的能力，但常被請去當論壇主持人。因為我比較擅長調節(jié)現(xiàn)場氣氛，問出的問題又比較犀利，所以獲得了“中歐金話筒”的稱號，引得我在第一財經(jīng)工作的復旦大學師妹邀我一起做一檔電視談話節(jié)目，但我自知并不夠格，連普通話也說不標準，就作罷了。

在中歐對我影響最大的當屬吳敬璉教授。吳老80多歲還在中歐滿負荷上課，中午也不休息，我經(jīng)?？吹剿弥形鐣r間去復印間復印資料。吳老如此用功，他對世界上各種經(jīng)濟觀點了如指掌也就不足為奇了。值得一提的是，2013年12月的某天，我和吳老師一起登上了央視財經(jīng)論壇。對我而言，那是一次非常震撼的經(jīng)歷。坐在臺上，眼前黑壓壓一片，因為強光照射在臉上，我完全看不清觀眾的臉。只記得當時心跳加劇，頭腦空白。

我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吳老，只見聚光燈下的他穩(wěn)穩(wěn)地坐在那里，仿佛坐在自己的家里一樣，無比自在。更讓我驚奇的是，當年已83歲高齡的吳老對所有提問的回答都能舉重若輕，字字珠璣，游刃有余，切中要害又毫無張揚，我不禁感嘆：吳老真神人也！雖然我跟吳老沒有很多語言上的溝通，但他絕對是我心目中的標桿。

吳老退休時，學院設立了“吳敬璉教席”，我萬分榮幸地被授予了“吳敬璉教席教授”的頭銜。奇妙的是，自從我被冠以這個頭銜后，我的教學水平噌噌地往上漲。有不少以前聽過我課的學生再來聽我的課時，都說我現(xiàn)在的上課水平比以前高了一大截。我想，那一定是吳老附身！

吳老的學者風范和高尚人格時時感染著我。他對時事的看法是尖銳的，他的心胸是寬廣的，他的心中是有愛的，這些是裝不出來的，對此我們需要代代傳承。我希望自己能像吳老那樣，把知識和情懷傳遞給后來者。無論順境逆境，我們都要努力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同時惠及社會，這也是中歐文化的一個重要部分。

2004年，剛加入中歐

02

做中歐的制度建設者

回顧自己在中歐的20年，真是何其有幸。我剛加入中歐時，用經(jīng)濟學的術語來說，中歐正處在即將起飛的時點。2004年，共有9位華人教授正式加入中歐，除了我之外，還有丁遠教授、許定波教授、許小年教授、楊國安教授、張春教授、張逸民教授等，他們都有豐富的教學經(jīng)驗，其中多位已在歐美拿了終身教職。這批教授在這一時間點加入中歐，使得中歐的整體實力和規(guī)范建設上了一個臺階，助推中歐實現(xiàn)了一個質的飛躍。

主流商學院有個共同的標志，就是要通過世界上兩個最主要的商學院資質認證，即歐洲的EQUIS（歐洲質量改進體系）認證和美國的AACSB（國際商學院協(xié)會）認證。我有幸參與了中歐的第一次EQUIS認證和第一次AACSB認證。2004年我來中歐時，正好趕上中歐第一次申請EQUIS認證。當時的心態(tài)說不清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還是勢在必得，但學院做了非常細致的準備。當時參加認證的教授們，在我印象中都十分認真，他們積極而坦誠地向評審們介紹中歐的方方面面；評審們對中歐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建成了符合國際標準的MBA學位課程給予了充分的肯定。新世紀初正是中國的全球地位崛起的時期，中歐又是中國和歐盟政府的合作項目，而且中歐從2002年第一次進入英國《金融時報》百強榜到2004年上升到第53名，通過EQUIS認證可以說是水到渠成。2009年，中歐又通過了AACSB認證。

2004年，中歐建院十周年

除了教學，我還有幸為學院的制度建設做出了貢獻。2005年我剛加入中歐不久便擔任了學院課程委員會的主席，今天中歐教師的課評表就是當時這個委員會設計的。同年，我還負責創(chuàng)辦了中歐第一個學術研討會。當時中歐還沒有學科系，長期教授也只有二三十個，我們中最資深的張春教授跟我和其他教授同事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在中歐搞一個像其他研究型大學一樣的學術研討會？”于是我開始著手籌備并創(chuàng)建了中歐第一個學術研討會，我給它取名為中歐EFA學術研討會，這里E代表經(jīng)濟學，F(xiàn)代表金融學，A代表會計學。在學院建系那年，我成為中歐經(jīng)濟學和決策科學系的首任系主任。

2011年起，我擔任了學院負責研究的副教務長兼研究委員會主席。從建院起中歐就非常重視教學，設有年度優(yōu)秀教師獎和教學名師獎等獎項，但當時在研究方面沒有與教學獎對標的獎項。于是，我擔任主席的研究委員會向學院提議設立了年度優(yōu)秀研究獎和杰出研究獎。從那時起，我們一步步把中歐的研究體系完整地建立了起來。我也參與了在中歐設立講師教職的謀劃，它為年輕教師在中歐成長為教授提供了一條行之有效的通道。

中歐是最早倡導企業(yè)社會責任/ESG的中國商學院之一，學院的使命就是“培養(yǎng)兼具中國深度和全球廣度、積極承擔社會責任的領導者”。我很驕傲成為最早推動學院企業(yè)社會責任/ESG倡議的人之一，和同事與校友一起推出了中歐社會責任論壇和中歐社會責任白皮書，第一屆論壇的主題“新時代、新責任”就是我的提議。

回顧自己在中歐的歷程，我最感驕傲的不是在教學和研究上取得的成績，而是在學院制度建設和文化建設方面做的一些扎扎實實的工作。當然，我們的工作只是奠定了一個基礎，中歐的制度建設還任重道遠，希望中歐領導、教授和員工齊心協(xié)力把中歐建設得更好。

2019年，中歐社會責任論壇與EMBA校友合影

03

留白更能卓越

我現(xiàn)在有個座右銘：“積卷成就人生，留白更能卓越?！薄傲舭赘茏吭健边@個感悟從哪里來呢？是從我自己的經(jīng)歷中來的。剛加入中歐的那幾年，我不甘離開學術研究前沿，經(jīng)常飛回美國開會，繼續(xù)著耗費心力的學術研究。與此同時，我在中歐教EMBA的起步非常不順利，當時我欠缺對中國經(jīng)濟和中國企業(yè)的了解，對于如何提升針對高管學員的課程的教學水平，我經(jīng)歷了一個痛苦的學習轉型過程，我稱之為自己的“第二次學術創(chuàng)業(yè)”。同時我也肩負起日益增多的行政工作。

就這樣，在研究、教學、行政三重壓力下，我走上了一條不可持續(xù)的道路。2009年我第一次拿優(yōu)秀教師獎，2010年接著拿了第二次，看上去春風得意，但是身體突然發(fā)出了警示。2010年夏天，我在上課期間突然講不出話，心跳劇烈，學生叫了救護車將我送到了醫(yī)院。記得我緩過來后拿了張紙寫下了需要立即取消的工作，一寫就寫了十幾條。我從2005年開始給MBA上課，沒有落下一屆，除了2010級MBA，因為我突然病倒，是Bala教授臨時替我上的，對此我一直心懷感激。

MBA畢業(yè)合影時的自拍時刻

我開始認真反思，是不是把自己“卷”得太厲害了。教經(jīng)濟學時我給學生講經(jīng)濟不能過熱，結果我把自己搞過熱了。我那時已46歲，但還當自己是36歲時一樣工作。當時讀到英國《經(jīng)濟學人》上的一篇文章，文中談到人生的U形曲線，谷底正是46歲，我自嘲說自己為這個理論提供了一個實證樣本。根據(jù)這項研究，一個人到了46歲左右需要做一個轉型，這樣才能走上U形曲線朝上的后半部。如果一個人不轉型，那么U形曲線后面那一半向上的部分可能就享受不到了。通過反思，我認識到了人生要有取舍，要懂得留白。

現(xiàn)在上課時，我經(jīng)常把這個感悟與同學們特別是企業(yè)家學員們分享。到中歐來念書的同學有個共同的屬性，就是“卷”。盡管現(xiàn)在經(jīng)濟大環(huán)境不是很好，但中歐學員們還是富有“卷”勁?，F(xiàn)在，每當我講到中國經(jīng)濟可持續(xù)發(fā)展必須依靠效率提升時，都不忘提醒學員們卷也必須講效率，不要低效地“強卷”，而要高效地“舒卷”。

04

明天更美好

作為一名老師，除了傳道、授業(yè)、解惑，如何才能做到更好，我認為要有關懷、謙讓和分享。一個富有正義感和同理心的老師能夠產(chǎn)生光輝，照亮身邊的人。

做老師是非常幸運的，永遠在教新的學生，能夠遇到一茬一茬的年輕學子，在中歐最年輕的就是MBA學生。在我的MBA教學中，我發(fā)現(xiàn)與00后溝通和與80后溝通是很不一樣的，新生代學生更加自信，同時也更加自我。當今時代信息爆炸，但并不是信息變多人的認知就會變寬，有些信息傳輸方式會是一個限制思維的“回音壁”。老師是思想傳遞的橋梁。我們作為老師的，需要去懂年青一代，幫助他們拓展思維，同時也要從年輕學生那里學習新東西。我記得第一次被問到比特幣，第一次被問到人工智能，第一次被問到ChatGPT，都是來自年青一代學生的提問，所以作為老師也要與時俱進。

世界是朝前走的，我在中歐的經(jīng)歷讓我對此深信不疑。中歐是一個符合世界潮流的地方，中歐一定會有更好的明天。

編輯| 江雁南

責編| 岳頂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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