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記事那會兒起,每年清明前后父母總會帶我們兄妹倆到故鄉西山踏青,父親為我們兄妹倆拍的照片,大多是這個時候留下的,有在荷花池畔,有在煙霞洞下邊那片細碎的冬青樹下,還有在某塊叫不上名來的大石頭前面……我從小就不太上像,只要面對鏡頭,總會手足無措,表現得特別緊張。
當年父母親穿著米黃色開衫拉著我們穿行在陽光下尋春的情景,我現在一點也記不起來。只有翻開那些小方塊的黑白照片,才勾起一點淡淡的記憶。我小時候看似古井無波,其實內心一點都不平靜。
西山大概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前曾被辟為公園,經過幾代人的打磨,到我們生活的年代還有公園的氛圍。好像也有一些歷史人物曾經和這座山有關聯。我常用的一方印章“顧況同里”,就是一個普通人的作秀,用文字和不認識的歷史名人拉上關系。顧況是唐代詩人,曾提攜過白居易,白居易成名后,專門到紫微山(西山的別稱)尋訪過老師的芳躅,還留下過詩篇,這首詩在白詩中并不顯豁,卻為海寧人熟知,自然更是海寧文化人樂意傳誦的佳話。
西山的南北二面游人來來往往,東西二面人跡少至,尤其是西邊挨著滬杭線,鐵路兩旁拉著鐵絲網,旁邊種植著很多青梅與刺虎。鐵路與西山之間有一條用細碎石子鋪成的小路……這條窄窄的小路,往東北是硤石站,往南是日偽時期留下的一個碉堡。碉堡以西或者說鐵路以西就是硤石城外。大人一般不帶我們來這個地方,這里雜草叢生,顯得荒涼,被大人認為沒“景”。而我自從有一次被鄰家大哥哥帶過去后竟迷上了西山之西,比如躲貓貓、探險等等,符合我對森林的種種想象。
說起來當年的西山之西也不是沒有景致,如著名的白水泉就在這里,這口古井最早可以追溯到宋代,明崇禎元年僧石浪在泉邊建白水庵,始命名白水泉。如果肯花時間翻檢地方志,想來不少鄉賢為白水泉寫過詩詞,也有不少遠道而來的名人受到過白水泉的招待。不遠處還是徐志摩之子徐德生的埋骨處,墓碑是一根石樁,上面的名字出自梁啟超之手,還標有阿拉伯數字,表示其存世時間。而硤石站,曾經有數位徐志摩的友人、學生在火車??砍埵径昼娎铮瑏凶阍谠屡_上,對著志摩埋骨的東山以及塔影長吸了一口沉沉的夜氣……
如今的西山之西,大概是展示海寧文化的重要區域,志摩的墓地由他表弟陳從周建議遷到西山之西后,成了愛摩者朝拜他的一個名勝,志摩在此與其子德生相會。另一位海寧名人錢君匋的墓緊貼著志摩墓,墓下是錢君匋藝術研究館,與錢館一路相隔的有海寧市博物館……滬杭線高鐵修筑后,那條曾經牽動兩個鄰縣經濟命脈的鐵路遠離了硤石。西山重歸平靜,錢君匋的歸來與滬杭線的拉直,讓我想起:大江東去,我自西來。
沒有了火車嘶吼聲相伴的西山寂寞嗎?
我們家經歷了從西山南邊搬到西山北邊的周折,現在推開南窗,日日與西山相見。
最近幾天,我拉著白發蒼蒼的媽媽,重走小時候常來的那條路?,F在西山之西滿眼蒼翠,昔日鐵軌臥處,如今已經成了一條寬闊的馬路,馬路東側高高低低的樹影籠著青翠,直上山頂上的紫薇閣,山腳下此時正是一片開花的紫堇。媽媽問:小時候我和你爺常帶你們來西山踏青,還記得有次你拉著爺,一定要到西邊鐵路邊,穿過滿是刺虎的青梅樹,摘又青又小的青梅?你太矮沒摘到,央求你爺摘,你爺沒辦法摘了一個,手還劃破了,你接過青梅,往衣袖擦了擦,連忙往嘴里送,結果咬了一口就往外吐,“怎么那么酸呀”。一晃是半個世紀前的事,而我的父親離開我們已經六年了。
原標題:《晨讀|唐吟方:踏青和踏青記憶》
欄目編輯:華心怡 文字編輯:錢衛
來源:作者:唐吟方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