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婆刺耳的笑聲仿佛還縈繞在耳邊,小莉追著轎車哭喊的身影成了剛記憶里最后的畫面。從那之后,實驗室的老位置再也沒出現過那個扎馬尾的姑娘,社交軟件上的對話框永遠停留在那句未讀的“最近好嗎”。剛固執地等了整整三個月,直到畢業典禮那天,他遠遠看見娟穿著嶄新的稅務制服,挽著銳志的胳膊在學校大門前合影。她胸前的黨徽在陽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徹底擊碎了他心底最后一絲期待。
求職的道路比想象中更荊棘叢生。農業科技公司的面試官翻著他布滿修改痕跡的簡歷,金絲眼鏡后的眼神像在打量一件滯銷品:“我們需要能對接無人機系統的技術人才,你的經驗......”話音未落,剛已經知道答案。攥著潮濕的簡歷走出寫字樓,他望著玻璃幕墻里倒映的自己——洗得發白的襯衫、磨破邊的公文包,與這個城市的光鮮格格不入。最終,城郊代工廠閃爍的招工燈牌接納了他。
流水線的轟鳴聲中,剛機械地重復著擰螺絲的動作。金屬零件的冷意順著指尖蔓延,很快侵蝕了那雙曾在田埂上畫過無數根系圖的手。夜班時,他常盯著傳送帶上永不停歇的零件發呆,恍惚間那些金屬方塊會變成老家田地里的麥苗,而流水線的節奏竟與春耕時鋤頭起落的韻律漸漸重合。主管罵罵咧咧的催促聲響起時,他才驚覺臉上不知何時已布滿淚痕。
三年時光在螺絲與螺帽的碰撞聲中悄然流逝。同學會的請柬是匿名塞進他宿舍門縫的,燙金字體在廉價床單上顯得格外刺眼。剛鬼使神差地換上唯一的西裝——那是畢業時為面試準備的,如今袖口已經磨得起球。酒店宴會廳的水晶燈下,娟被同事們圍在中央,波浪卷發間晃動的鉆石發卡比當年的粉色耳墜更加璀璨?!熬昕崎L馬上要調任市局了!”“聽說婚禮包下了整個湖心島!”此起彼伏的恭賀聲中,她笑盈盈地舉杯,無名指上的鉆戒晃得剛睜不開眼。
角落里,幾個同學壓低聲音談論著小莉。有人說她去了硅谷,嫁了個華裔工程師;也有人說看見她挺著孕肚出現在奢侈品店。剛握著冰涼的玻璃杯,突然想起某個深夜,小莉踮著腳幫他調整無人機攝像頭,發梢掃過他手背時的酥癢。那時他們討論著如何改良土壤配方,月光透過實驗室的百葉窗,在她睫毛上鍍了層銀邊。
散場時,暴雨突然傾盆而下。剛躲在酒店屋檐下,看著霓虹燈光在積水里碎成斑斕的色塊。一張傳單被風卷到腳邊,印著熟悉的“農業科技公司招聘”字樣,配圖正是他曾經夢寐以求的植保無人機。他彎腰去撿,卻見傳單被雨水浸透,墨跡暈染成一片模糊的灰。遠處傳來火車的汽笛聲,恍惚間與童年時灌溉渠的流水聲重疊。
手機在褲兜里震動,是母親發來的視頻邀請。接通的瞬間,熟悉的皖北鄉音裹挾著麥香撲面而來:“剛子,咱家的麥子黃透了,收割機后天就來,你......”鏡頭突然晃動,母親轉身指了指遠處,“你看,東頭那塊地按你教的法子種,穗子比往年都壯實!”畫面里,金黃的麥浪翻涌如潮,某個扎紅頭繩的身影似乎閃過田埂盡頭,轉眼又消失在灼目的陽光下。
剛仰頭望向夜空,城市的霓虹遮蔽了所有星光。雨水順著屋檐滴落,砸在他后頸,激起一陣戰栗。他摸出皺巴巴的煙盒,卻發現里面早已空空如也。最終,他在對話框里打下:“媽,我請假回去?!卑l送鍵按下的剎那,一顆滾燙的淚珠砸在手機屏幕上,暈開了“農業科技”四個字,也暈開了那些被現實碾碎的、關于麥田與夢想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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