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深秋的成都火車站,16歲的王桂芳攥著一張皺巴巴的“知青返城證明”,被擠在綠皮火車的廁所里。
她懷里揣著全家湊的20斤糧票,聽見車廂里有人喊:“農村戶口的趕緊下車,成都不收!”
1
1958年《戶口登記條例》頒布時,王桂芳的父親在重慶鋼鐵廠當學徒。
那紙蓋著紅章的文件,把城市和農村劈成兩半。
市民有布票糧票,農民只有“自留地”;市民子女能進廠當工人,農村娃只能讀完初中回家種地。
改革開放初年,廣州火車站每天涌進上萬農民工。
他們戴著’臨時工”胸牌,在建筑工地搬磚,卻不敢在城里醫院看病。
直到1995年,衛生部才允許農民工用暫住證報銷急診費用。
那個年代,“農轉非”指標比黃金還珍貴。
王桂芳的表姐用嫁妝錢換了張縣城戶口,卻因為不會說普通話,在國營紡織廠被同事嘲笑“鄉巴佬”。
2
2003年,北京某城中村的出租屋里,25歲的郵遞員李建軍在出租屋門縫下給收件人塞進暫住證申請表。
他給工友算賬:“每月交200塊治安費,不如攢錢回老家蓋房。”
2003年3月17日晚上,任職于廣州某公司的湖北職員孫志剛在前往網吧的路上,因缺少暫居證,孫志剛被警察認定為“三無人員”。
即無身份證、無居住證、無用工證明的外來人員。
他被送到一家收容人員救治站的孫志剛,遭到野蠻毆打,并于3月20日失去生命體征。
這就是那年轟動全國的“孫志剛事件”,事后收容遣送制度被廢除,但“暫住證”三個字仍是扎在心頭的刺。
轉折發生在2014年。
國務院的戶籍改革意見里藏著個金句:“讓農業轉移人口能真正扎根城市。”
杭州的工廠女工張美玲是第一批“積分落戶”受益者。
她干了15年流水線,自考大專文憑,終于在2018年給兒子搶到了西湖區公立小學名額。
放榜那天,她在派出所門口哭得像個孩子:“這張戶口本,拿得比升學考試還要難!”
3
2020年深圳某人才市場,32歲的程序員趙陽盯著招聘廣告發呆。
某大廠寫著“全日制本科+深圳戶口優先”,而他花12萬買的“畢業生落戶指標”,在面試官眼里什么都不是。
“現在都要‘人才引進’,我們這種三本畢業生,落戶也是二等公民。”
他苦笑著展示手機里的“新市民”社區群,群里500人,沒人在城里安家。
在江蘇某縣城,“非轉農”政策成了新的熱門關注點。
種糧大戶陳建國發現,把兒子戶口遷回村里,每年能多領2000塊耕地補貼。
但當他想給兒子申請宅基地時,村干部卻告訴他:
“2016年后遷出的戶口,一律不批。”
這種“進易出難”的魔咒,折射出戶籍改革最深的裂縫。
4
2023年杭州某創業園區,90后民宿老板娘周曉蕓的營業執照上,“戶籍地址”還是安徽某村。
但她拿著居住證,享受著和市民一樣的創業補貼。
“現在很多政策看社保年限,誰還在乎戶口?”
她指著墻上掛著的外地車牌說:“這輛車在北京上不了牌照,在杭州卻能搖號。”
在成都某老舊小區,“新北京人”王慧敏的故事更耐人尋味。
她通過人才引進落戶,卻發現孩子入學要交“非京籍借讀費”。
無奈之下,她讓孩子繼續留在成都參加高考,自己則在北京“雙城記”式通勤。
“戶口本上印著北京,可孩子的考場永遠在南充。”
5
2022年上海試點“戶籍電子證照”,外賣騎手老楊用手機亮證辦健康證時,突然意識到:“現在很多事,有深圳居住證就能辦。”
從新生兒登記到社保轉移,327項政務服務正在突破戶籍壁壘。
在深圳,城中村“來了就是深圳人”的標語下,藏著更深刻的變革。
白石洲拆遷時,原住民林阿婆選擇貨幣補償而非回遷房:
“我要去惠州買養老房,總比困在這鴿子籠強。”
這種用腳投票的自由,或許比戶口本上的戳印更有生命力。
從“農轉非”指標到積分落戶分數線,從暫住證到居住證,中國戶籍改革四十年,本質上是在重新定義“市民”的含義。
當我們討論“戶口’時,真正該追問的是:
這個印著燙金字的小本子,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決定了一個人能否尊嚴地生活?
當身份標簽逐漸褪色,真正留下的是對美好生活的共同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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