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
銀杏葉落在辦公室窗臺上時，張局長正在簽最后一份文件。老周端著青瓷杯進來，枸杞在琥珀色的茶湯里載沉載浮。
"您胃不好，該添件外套。"司機把羊絨大衣披在他肩上，順手將水果盤往辦公桌中央推了推。紅艷艷的車厘子挨著"關于開發(fā)區(qū)二期工程招標的若干意見"，汁水在A4紙上洇出淡粉的印記。
走廊里傳來刻意壓低的腳步聲，財務科小王抱著文件夾在門口探頭："張局，這幾份合同還得請您把把關。"老周立即起身關門，木門堪堪擦過年輕人諂笑的臉。
退休前三天，需要"把把關"的文件突然多了三倍。張局長揉著太陽穴，聽見老周在給后勤處打電話："對，明天早上七點準時來接。領導要去參加老干部座談會，空調提前打開。"
退休第一天，張局長在公交站認出了那輛黑色奧迪。老周握著方向盤，后座隱約可見開發(fā)區(qū)李主任锃亮的腦門。公文包帶子突然斷裂，文件夾嘩啦散落，他蹲下身時，看見車胎毫不留情地碾過飄落的銀杏葉。
"老周！"他抱著文件追了兩步。后視鏡里司機偏過頭，像是在和后座說話，車速卻絲毫未減。柏油路上新劃的白色導向箭頭刺得人眼睛發(fā)酸，糖炒栗子的香氣從街角飄來，混著汽車尾氣的味道。
女兒原在林業(yè)局辦公室工作，三個月內突然被調往偏遠林場，未婚夫也因張家失去權力價值提出分手。深夜書房里，女兒攥著調令哭訴：“您別去找老張局長求情了，他們現在看我們像看乞丐”。
二婚老伴熱衷參加“退休干部太太團”茶話會，卻在他想重拾書法愛好時冷嘲：“買張宣紙夠買三斤排骨，你這過氣局長擺什么譜？”某夜發(fā)現老伴偷偷將他的老干部特供茅臺轉贈給社區(qū)主任兒子，美其名曰“給小林調動鋪路”
每月4800元退休金需支撐二婚生活。現任妻子堅持讓他全款購置新房，卻不準變賣現居的小三室房產，導致兒女集體反對：“她把您當提款機，這套房可是媽的遺物”5。他時常在銀行柜臺前，對著工資短信里縮水的數字發(fā)怔。
腰椎間盤突出發(fā)作時，發(fā)現干部病房已改為“vip健康管理中心”。護士指著價目表微笑：“張老要是嫌1680/天的標準間貴，地下室還有職工家屬陪護床出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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