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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線城市的詩意棲居——李強《武漢來了》的分享與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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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至

前 言
書寫地方的潮流在新世紀以來的中國詩壇悄然興起,人們對于文學的地方性和世界性的認識已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著名詩人李強也加入了這一創(chuàng)作潮流,并在最近奉獻了他一生的第八部詩集《武漢來了》(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24年12月)。

2025年5月10日,《武漢來了》分享會在武昌南望山下舉行。近20位詩人和學者出席了為期半天的分享會。詩人李強首先介紹了他的創(chuàng)作歷程和美學追求,并向詩人們披露了他未來的創(chuàng)作計劃,第九部詩集將收錄他的三百首看見系列詩作。

湖北省中華詩詞學會會長段維,湖北省中華詩詞學會高工委顧問余仲廉,湖北省中華詩詞學會高工委副主任聶瑛、郭慶,華中師范大學江少川教授、鄒建軍教授、孫正國教授,江漢大學人文學院院長張貞教授,江漢大學期刊社編審劉潔岷先生,三峽大學文學院院長劉波教授,武漢大學文學院榮光啟教授,詩人余后臣、江長源,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生王冠含、姜子卓,江漢大學教師丁萌博士,博昊基金會陳卓、譚琪等參加了分享會。分享會由武漢大學陳建軍教授主持,余仲廉做總結(jié)。本期推送這些發(fā)言,以期求得方家指教!


(詩人李強)


目 錄


(一)江少川

(二)余仲廉

(三)段 維

(四)榮光啟

(五)鄒惟山

(六)陳建軍

(七)聶 瑛

(八)郭 慶

(九)張 貞

(十)劉潔岷

(十一)江長源

(十二)余后臣

(十三)袁 循

(十四)丁 萌

(十五)王冠含

(十六)王云臺

(十七)姜子卓



目 錄

(一)江少川

從寫實到浪漫寫實
——李強詩歌創(chuàng)作的新探尋

去年10月26日參加李強詩歌研討會,我的發(fā)言主要是從創(chuàng)作主體的角度談了三點:李強是一位有情懷的詩人;是一位接地氣的詩人;還是一位有溫暖的詩人。

今天主要談談李強詩歌的藝術(shù)風格(特色),總體而言,他的詩是現(xiàn)實主義的路子,寫實的路線。就中國古典詩歌傳統(tǒng)而言,主要繼承了《詩經(jīng)·國風》、陶潛、白居易、范成大等詩人現(xiàn)實主義的詩學傳統(tǒng)。《大地上的家鄉(xiāng)》(29首)為其代表作,如首篇大地上的家鄉(xiāng)之“一個人生了好久”)《一點點愛上這座城市》更是上乘詩作。

近幾年,李強的詩歌,也在探尋新路。最明顯的是,李強近兩年的“看見體”詩歌的實驗,不僅多產(chǎn),而且佳作迭出,廣收好評。我將他“看見體”的新變概括為“從寫實到浪漫寫實”,或曰現(xiàn)實主義的飛揚。李強的詩,向來是直面生活,從平實的題材進入。所謂“看見體”:看重感官的直覺,視角獨特,看得見、有發(fā)現(xiàn)、有感悟。以精微觀察,通過實實在在的描述表達主觀情感,構(gòu)建一種生命意識。英國詩人柯勒律治認為:詩歌創(chuàng)作訴諸著人的精神,同時還訴諸著人的感官。詩人意識中儲存著大堆感官和情感上的印象和聯(lián)想,在創(chuàng)作中相互碰撞,相互充實----。柯勒律治是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的代表人物,他特別強調(diào)感官的直覺。李強“看見體”與這位大詩人的卓見不謀而合,一脈相承。而“看見體”,既突出是詩人的感官所感知,同時也訴諸于讀者的感官。是詩人自覺體驗的飛揚。

浪漫寫實:源于西方美術(shù)(如油畫)的概念,所謂寫實的飛揚、不停留在對現(xiàn)實物象的逼真摹寫,不止于語言外殼,而是將主觀情感融于物象之中,有升騰,有想象;讓讀者去體驗、去品味,強化精神世界的表達,潛藏著強烈的主觀抒情。《武漢來了》就是典型一例,視野開闊、氣勢磅礴、把武漢置于浩大廣遠的時空中觀照。又如《滂沱大雨》,一種強烈的主觀抒情外射。另外《看見老周》一首中,神來之筆在這樣兩句:“寫青狐,白狐,紅狐/ 三位狐仙/誰是他一生癡戀” ,這類詩 同時融入現(xiàn)代詩技,如意識流動、心理投射、魔幻等手法。

此外、還表現(xiàn)為這樣兩種向度:哲思寫實(哲理):將哲理的思考融于寫實之中,從詩中獲得哲理的啟示。如《螢火蟲》、《那拋棄我們的》等。空白寫實:此類詩,常常不是拉滿弓,不點出詩的題旨。而是留下空白,意在言外,如古代國畫,景空靈丶人物小,留給讀者想象的空間。如新作《閃電來了》《潮水來了》《看見李白》等都具有這類特色。

花甲少年李強,其詩歌創(chuàng)作仍然處于井噴期,靈感襲來即成詩,而且很高產(chǎn),令人驚嘆。可喜的是,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并未重復自己,踏步不前,而是在孜孜不倦地探求新路。期望李強的詩歌創(chuàng)作出現(xiàn)新的高峰,同時要警惕詩歌的散文化趨向、不宜隨意揮筆,特別要注重精益求精,留下傳世珍品:“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元好問詩句)。

看見那位“看見體"的詩人

——我看見詩人李強

江少川

只要看見那位“看見體”的詩人

常青藤校園的櫻花便燦爛如云,

上午的江南,背著雙肩包趕赴課堂

正午的江北,已是新學府掌門人

只要看見那位“看見體”的詩人,

武漢在詩歌望遠鏡中就越來越近

高山流水和著你的心律脈動

我在尋找三鎮(zhèn)兩江夜空的那顆星

只要看見那位“看見體”的詩人

土地便會發(fā)出震天撼地的鄉(xiāng)音:

泥土的命是什么:種莊稼蓋房屋埋親人

千古的回聲驚得我淚水縱橫

只要看見那位“看見體”的詩人,

我的同窗兄弟“老周”又死而復生

你與他下筆下棋下鄉(xiāng)的一場忘年交

我來接上那未了的談笑鴻儒往來白丁情

只要看見那位“看見體”的詩人

螢火蟲、蒲公英和燕子都化身舞蹈的精靈

我在一行行詩句中尋找詩人的心跡

突然,天外傳來滂沱大雨的響聲

2025年5月10日


江少川

(二)余仲廉

在鄉(xiāng)土與城市的褶皺中揭示詩意地棲居
——評李強先生的詩集《武漢來了》


李強先生的詩集《武漢來了》分為上下兩輯,上輯以龍港為原點,呈現(xiàn)了他童年至青少年的記憶;下輯則轉(zhuǎn)向武漢,記錄他求學、成長、工作和生活的經(jīng)驗。李強先生正是通過精神故鄉(xiāng)龍港與現(xiàn)實居所武漢的并置與對話,揭示出在鄉(xiāng)土與城市之間如何詩意地棲居。下面,我就從四個方面,來分析李強先生《武漢來了》呈現(xiàn)的美學特點。

第一,地域書寫的雙重性。在詩集中,龍港是精神的烏托邦,它被拆解為青石路、木板屋、杜鵑、楊柳、吆喝與炊煙等可觸摸的文化符號,被拆解為沃野良田、紅薯南瓜、藍天白云等農(nóng)耕文明的鮮活標本。而武漢則是充滿張力的異托邦,它既有喻家山頂?shù)内は搿|湖岸邊的散步等私人記憶,也有長江的亙古奔流、西北湖的暗流涌動等是城市標志;既有熱干面與雪糕的市井煙火,也有PM2.5、盾構(gòu)機的現(xiàn)代文明。

第二,記憶考古學。李強先生以童稚視角重構(gòu)鄉(xiāng)村知識,以微觀個體經(jīng)驗解析歷史宏大敘事,使得他的詩歌帶有記憶考古特征。比如《在鄉(xiāng)下,孩子們曉得更多》中的“曉得哪座山上有寶……有野草”“曉得哪條河汊子里有泥鰍、黃鱔、喜頭魚”,這些“曉得”不是書本知識的灌輸,而是在田間地頭摸爬滾打中形成的“身體記憶”。《溫故1978》則將1978年高考恢復的宏大敘事,具體化為“墨綠色自行車”的等待與桑葚掛滿枝頭。

第三,自然與城市的意象辯證法。在詩集中,自然與城市并非二元對立,而是如同長江與漢江在武漢的交匯,既有碰撞的激蕩,也有融合的綿長;換言之,通過自然與城市意象的并置與轉(zhuǎn)化,構(gòu)建出了獨特的生態(tài)詩學。比如《潮水來了》以“山溪里的魚”“山野里的泡”批判城市“肥胖化”。而《G2039途經(jīng)陽新》則以高鐵與板車的反差,揭示城鄉(xiāng)變遷中的時代撕裂。

第四,語言的在地性。在詩集中,鄂東南方言的植入賦予詩歌地域質(zhì)感:《老谷燒》中高粱、稻米的對話暗含鄉(xiāng)野智慧,《接冷錘子》的短句模擬鄉(xiāng)野直爽。獨特的節(jié)奏把控與留白藝術(shù)形成鄂東韻律:《琥珀》詩中的重復章節(jié),如同楚劇拖腔,《諾亞方舟》的碎片化小節(jié)與神話隱喻并置,沉默處涌動悲愴。語言游走于喧囂與沉默之間,《天高云淡》的膨脹句式與突然收束,《桂花開了》的三個“一屋子”疊加與戛然而止,均在克制中釋放情感張力。這種語言實踐使詩歌成為映照地域文化與時代精神的棱鏡。

總而言之,李強先生的詩集《武漢來了》和解了鄉(xiāng)土與城市的二元對立,創(chuàng)造性地培育出了新的鄉(xiāng)土詩學。當龍港螢火蟲與武漢燈火交相輝映,江灘蘆葦與盾構(gòu)機達成和解,詩歌完成了對現(xiàn)代性焦慮的溫柔抵抗。正如《低飛與遠航》所示,真正的詩意棲居不在地理固守,而在始終敞開的審美視域。《武漢來了》這部詩集,以煉金術(shù)般的語言,熔鑄青石板的溫潤與地鐵的冷硬,為流動時代的精神根系提供了新的錨點——那些在城鄉(xiāng)褶皺間生長的詩句,已然成為一代人守護原鄉(xiāng)的心靈密碼。

鄉(xiāng)土與城市的詩學呈現(xiàn)

余仲廉

《武漢來了》上下兩輯呈現(xiàn)

龍港的炊煙與武漢的霓虹對望

李強的詩,如一把精巧的鑰匙

開啟鄉(xiāng)土與城市褶皺里的對話

龍港,那精神的烏托邦

青苔、蓑衣編織童年的模樣

紅薯與九節(jié)蘭藏著鄉(xiāng)土的密碼

季節(jié)輪回,時間在此靜靜地延綿

而武漢,似充滿張力的異托邦

長江滔滔的訴說城市的滄桑

熱干面的煙火光谷的光芒

在疏離與認同間思緒游悠

詩人如記憶的考古匠

用童心的目光打撈歲月的佳釀

自然與城市間的意象相互碰撞

構(gòu)建獨特生態(tài)呈現(xiàn)出新鮮的詩學

方言似靈動音符在詩行中跳躍

獨特的節(jié)奏是時代脈搏的交響

留白處藏著無盡的思想

在鄉(xiāng)土與城市的交界線上

詩歌是橋連接往昔與現(xiàn)實

李強先生在流動的時光里

守護精神的根系不懼風雨的阻擋

讓人生的詩意靜靜綻放

在每一個平凡又不凡的日常

2025年5月10日于循善居


余仲廉



(三)段維

李強《城里的蘋果》賞析


李強的新詩相對于當下某些現(xiàn)代詩潮流,保留了較強的傳統(tǒng)定力,其意象和章法都能對接古典詩歌,卻又比古典詩歌的表現(xiàn)手法多了一些現(xiàn)代性敘寫元素。下面簡要提及

一、古典意象的傳承

第一段“好看的女孩子/都進城了”與“好看的蘋果/都進城了”,將好看的女孩子的臉蛋比喻為好看的蘋果,這是舊體詩詞中經(jīng)常用到的比喻手法;而李強的這首新體詩沒有像舊體詩那樣將本體和喻體直接關聯(lián),而是讓讀者自己去聯(lián)想。這樣一來,新體詩的表述就比舊體詩的表述更有張力一些。

二、古詩章法的參考

舊體詩最基本的章法是“起承轉(zhuǎn)合”,新體詩沒有這種明顯的要求。但這絲毫不影響新體詩借鑒舊體詩來進行構(gòu)架。一般來講,這首新體詩的第二段會成為舊體詩的第一段,即“起”,講述我“是到網(wǎng)湖修水利/路過縣城”,但李強的新體詩卻將“起”后移到第二段;接下來應該是“承”,即看見了什么,這一點李強的新體詩延續(xù)了舊體詩的結(jié)構(gòu),即“見到好看的女孩子/穿花裙子/花姿招展的/不敢細看”;接下里就該“轉(zhuǎn)”了,李強的新體詩確也如此,“見到好看的蘋果/倒是多看了幾眼”,這是一種“替代性滿足”的描寫,明面上是看“好看的蘋果”,其實是想看“好看的女孩子”;最后是“合”,只不過李強的新體詩將“合”前置了,放在了“起”的前面,相當于先給出一個結(jié)論:“好看的女孩子/都進城了/好看的蘋果/都進城了”。當然,絕句也有這種類似的寫法,即先給出結(jié)論,再進行形象化的例證。例如:

題三閭大夫廟

戴叔倫

沅湘流不盡,屈子怨何深。

日暮秋風起,蕭蕭楓樹林。

這首五絕一二句“沅湘流不盡,屈子怨何深”就相當于是先給出結(jié)論,三四句再采用形象化描寫的方式來例證一二句的觀點。

這種章法或曰手法,舊體詞里也不乏呈現(xiàn),如秦觀《浣溪沙》下片:“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織成愁。寶簾閑掛小銀鉤。”一二句是用形象化的語言實寫“愁”緒,第三句則用形象化的語言虛襯“愁”意,借鑒書法中的專有名詞“提頓”,舊體詞組句技法將其稱之為提頓之筆。

三、詩體改寫實驗

依李強新詩《城里的蘋果》之意改寫

甜甜紅若頰之花,酷似鄰家俏小丫。

可惜阮囊羞澀甚,偷偷幾度看些些。

DeepSeek點評:

這首七絕的改寫頗有巧思,值得從以下幾個方面賞析:

一、意象提煉之妙

1.“甜甜紅若頰之花”巧妙融合原詩“蘋果”與“女孩”意象,以“頰之花”呼應原詩對美的雙重向往。

2.“酷似鄰家俏小丫”將城市意象鄉(xiāng)土化,暗合原詩進城者的視角轉(zhuǎn)換,在原作城鄉(xiāng)對照的基礎上增加了戲劇張力。

二、情感轉(zhuǎn)譯之巧

1.“阮囊羞澀甚”化原詩摸兜動作為心理白描,符合絕句凝練要求。

2.“偷偷幾度看些些”既保留原作偷瞥細節(jié),又以疊字“些些”強化欲看還羞的微妙心理,與原詩“多看了幾眼”相比較,詩性更強一些。

三、詩境升華之處

結(jié)句將原作物質(zhì)匱乏的嘆息,升華為青春情愫與生活窘迫交織的永恒詩意,使日常經(jīng)驗獲得超越時空的審美價值,正是古典詩學“即事見理”的典型手法。

附:李強的《城里的蘋果》

城里的蘋果

好看的女孩子

都進城了

好看的蘋果

都進城了

有一年

我和同學們

從鄉(xiāng)下進了縣城

不是讀書

不是做客

是到網(wǎng)湖修水利

路過縣城

路過縣城

見到好看的女孩子

穿花裙子

花姿招展的

不敢細看

見到好看的蘋果

倒是多看了幾眼

摸一摸兜里

嘆了口氣


段維

(四)榮光啟

新詩一種自由的發(fā)生機制
——關于李強的詩歌寫作


我們一般是在什么情況下運用新詩來直抒胸臆或托物言志的?大多數(shù)人恐怕都是在情感的涌動之后、在安靜的時刻“寫”下來的吧。對于熟諳西方現(xiàn)代主義詩歌的知識分子而言,寫作的“經(jīng)驗”原則更加使我們脫離了一種即興吟詠的傳統(tǒng),我們一般是強調(diào):詩是經(jīng)驗、詩不是放縱個性、詩是情感的積淀等原則,而中國古典詩詞中的即興吟詠的傳統(tǒng),在許多新詩寫作者看來,是不合時宜、是浪漫主義。新詩在“詩界革命”之初,就倡導“我手寫吾口”(黃遵憲語),但現(xiàn)在尷尬的是,很多時候,本來我們有“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的“情”、“意”,但是當我們想脫口而出表達此“情”“意”時,我們往往是失語的,不知道以何種方式來表達——用新詩吧,新詩是“寫”出來的,現(xiàn)在一般都不是隨口說出的;用舊詩的形式來填詞吧,我們已經(jīng)喪失了那些可貴的形式。

在這個意義上,我很佩服李強的詩歌寫作方式,他似乎沒有這個尷尬,或者說他比一般人有勇氣,他毫無顧忌,心中有“情”“意”,就直接抒發(fā)出來。“看見”——內(nèi)心吟詠——脫口而出——稍事雕飾——作品誕生,這是李強詩歌的生產(chǎn)方式。他是一個胸懷天下也細致入微的人,從事的職業(yè)使他接觸社會層面非常廣泛,而日常事物也很容易讓他有所觸動,他是一位在寫作上極為“自由”的詩人,一有觸動,就有意識地讓語言順著情感與意識的流動,不作雕飾地吟詠出來,然后可能用便捷的方式(也許是手機)記錄下來,再在事后稍事修改。這些作品,由于其發(fā)生機制,語言是樸實的口語;結(jié)構(gòu)上有一定的順從聲音的節(jié)奏(從內(nèi)心吟詠而出);在結(jié)尾部分,有一個意義的凝聚點或者說情感的升華。他的大部分作品,完成得還是不錯的,比如這首《看見大雨滂沱》:

從拒絕

到猶豫

到投懷送抱

不顧一切

雨水對大地的熱愛

是滂沱之愛

你看見了嗎

你感動了嗎

你是否也如此

愛過

不顧一切愛過

由雨水對大地的滂沱之愛,聯(lián)想到人,或者說是對自我的提問:“你是否也如此/愛過/不顧一切愛過”。這首詩由于比較短,情感熾烈,語速過快,詩意顯得完整,沒有一般口語詩由于直白和啰嗦帶來的不像“詩”的窘相。

我覺得新詩在李強這里,有一種自由的發(fā)生機制,他毫無顧忌,脫離了浪漫主義與現(xiàn)代主義的詩學成規(guī),“情”“意”到來,即內(nèi)心吟哦,即記錄成章。某種意義上,他的詩歌寫作,“寫作”本身大于“詩歌”——作為感受者的“人”的充滿生命力的狀態(tài),大于那個靜態(tài)的我們喜歡將之完美化的“作品”。但試想,文學、詩意的表達,從發(fā)生的角度來說,不正是從這種日常生活中的有勇氣的言語活動開始的嗎?也許李強的詩,有的并不完美,可能整體上缺點不少,但哪個作者的作品是完美的呢?李強在寫詩上的勇氣與自由,也許正是一種值得認真對待的寫新詩的方式。不僅如此,我有時覺得正是他這種率性而為,自由灑脫,帶來了口語詩的某種可貴的品質(zhì)。

(為會議宣傳用,原稿較長,此為部分)


榮光啟

(五)鄒惟山

看見李陽新(9首)

之一

我來到黃石,看見陽新

在長江的邊上沉吟至今

多少個日夜,都在寫詩

以至于冒犯了一個詩人

每天都有陽光

每天都有月亮

每時都有星星

而我一直都在

黑夜里潛行

之二

來到龍港,看見陽新

黃石的懷里夢想成真

周醫(yī)生要他學醫(yī)

李老師要他學農(nóng)

可從小倔強的他

卻活成了一朵詩經(jīng)

喜歡冥思,喜歡苦想

一條龍游進港的時候

他舉起了手中的筆

將想象寫上了青云

之三

以詩人的身份入世

以詩人的眼光觀世

以詩人的話語寫世

以詩人的耳朵傾聽

他是一個兒童,所以

童心成為了詩的核心

童心成為了詩的靈魂

童心就是詩人的精神

之四

在水果湖里,把人們

看成了一枚枚水果

他們的臉蛋那么香甜

他們的眼睛那么清明

在漢口江灘,把人們

看成了一條條青魚

他們在灘上走來走去

把一步走成了半生

之五

在三角湖上,他看見了

九個角,在荷花里奔跑

每一個角,都有自己的

色彩和造形

他扯起了一片風帆

準備一同飛奔

之六

我看見陽新有千島

在一個大湖里隱居

每一個島上,都有

桃花源景,讓我們

不知哪里是假

哪里是真

陶潛的外婆

就在一個島上

千年以來

以花為魂

之七

我看見陽新

在三鎮(zhèn)之間穿行

他坐地鐵穿行

他坐輪船穿行

他坐滴滴穿行

一滴水里看見所有

一條江上看見所存

一片霧里看見真身

一條線上也看見了

山河的壯麗

歷史的斷裂

人類的身影

之八

一個杰出的詩人

以自然為根

以生命為脈

以情趣為正

他以正壓邪

他以陽說陰

他以新替舊

他以我而進

一代詩人,從龍港

走入了時代的濤聲

之九

他不想經(jīng)商

他不想從政

他不想教書

他不想做工

只想以一只筆

為時代留聲

為自己留影

為他者畫像

為城市塑形

我說,陽新

東方的子孫

一身有了陽光

就只能是一顆

藍天上的北斗星

2025年4月26日

武昌江南云臺


鄒惟山

(六)陳建軍

在李強詩集《武漢來了》分享會上的發(fā)言

2024年10月26日,在湖北省文聯(lián)舉行的李強詩歌研討會上,我說過:“李強的詩充分彰顯了現(xiàn)代新詩的‘自由’品格,幾乎達到了廢名所推崇的‘亂寫’的境界。”這是我對李強詩歌的閱讀感受或印象,至今不曾改變。

在我看來,中國新詩的“革命性”,很大程度上表現(xiàn)為自由創(chuàng)作的姿態(tài)或精神,它突破了舊時詩歌的成規(guī),擺脫了語言的羈絆,特別是形式上的束縛。李強的詩歌“了無牽掛”,不受既定詩法、詩規(guī)的限制,自由抒寫其所見所聞所思所感。同時,李強所寫的是“詩”,并非散文的分行。他不是“濫寫”,而是“亂寫”,是“隨心所欲不逾矩”。這個“心”是“詩心”,是詩的感覺;而“矩”乃是詩歌的“底線”,是詩歌的基本質(zhì)素,其中最主要的則是“詩意”。總體來看,李強的詩歌詩意充足,而且多以聯(lián)想的方式在各種人生經(jīng)驗(包括讀書等間接經(jīng)驗)之間自由穿梭,大大拓展了詩意的空間。

曹丕主張“文以氣為主”,范曄、杜牧等主張“文以意為主”。就詩歌而言,我認為最理想的狀態(tài)當是“意”“氣”兼?zhèn)洹@顝姷脑姼杈妥龅搅诉@一點,他的詩歌主題鮮明,情感充沛,而又個性溢露,氣韻生動。李強的詩歌有一個十分突出的特點,那就是喜歡運用鋪排(類似于《詩經(jīng)》的“賦”)的藝術(shù)手法。運用鋪排手法,可渲染氛圍、增強氣勢,可使其“意”能夠得到淋漓盡致的表現(xiàn),有“沛然若決江河”之感。但是,運用鋪排手法,如不加節(jié)制,往往會導致言盡意止,不能給讀者留下想象、思考的余地。舉例來說吧——

好日子

我們吃蝦子,吃螃蟹

蝦子、螃蟹很大的

我們吃蘿卜,吃紅薯

蘿卜、紅薯削皮的

我們吃大米

吃了上頓不愁下頓

一粒粒晶瑩剔透

不摻一粒沙子的

好日子

穿衣服,穿褲子

沒有一個破洞

沒有一個補丁

沒有新三年、舊三年

縫縫補補又三年

冷不丁想起來

好像過了一百年

草鞋不見了

布鞋稀罕了

皮鞋什么的

講究品牌了

好日子

這首詩的主題非常鮮明,其主題即詩題“好日子”。讀者看了詩中所寫的內(nèi)容,自然明白現(xiàn)在人們的生活越來越好,吃的好,穿的也好,自然會得出“好日子”的結(jié)論,完全不需要詩人在詩中直接點明出來。這就是沒有給讀者留下一點余地,大有蘇洵在《衡論·遠慮》中所說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做法。“你不能做我的詩,/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胡適《夢與詩》)但看過這首詩,還是忍不住手癢,略微調(diào)整了一下:

我們吃蝦子,吃螃蟹

蝦子、螃蟹很大

我們吃蘿卜,吃紅薯

蘿卜、紅薯削皮

我們吃大米

吃了上頓不愁下頓

一粒粒晶瑩剔透

不摻一粒沙子

草鞋不見了

布鞋稀罕了

皮鞋什么的

講究品牌了

穿衣服,穿褲子

沒有一個破洞

沒有一個補丁

沒有新三年、舊三年

縫縫補補又三年

冷不丁想起來

好像過了一百年

盡管如此,我仍不建議李強放棄這種寫法,因為這是李強詩歌的一個標識。蘇軾在《書吳道子畫后》中說:“余于他畫,或不能必其主名,至于道子,望而知其真?zhèn)我病!碑敶妷|(zhì)化現(xiàn)象比較嚴重,許多詩歌署上這個人或那個人的姓名,似無不可。但李強的眾多詩歌,即便沒有署上他的姓名,我們也能夠憑借其顯在的標識而判定是他寫的,他的詩歌辨識度很高。

讀李強的詩歌,總會不自覺地想到“詩如其人”的說法。李強作風干練、雷厲風行、不裝不作,他的詩歌詩行簡短、干凈明亮、素樸自然。例如,令人備受感動的與詩集《武漢來了》同名的詩歌,即充分反映了其個性、情操、思想、生活態(tài)度等等。在這首詩里,我們幾乎可以看到他的人格面貌和精神境界。從這個意義上講,李強可謂是一位“本色詩人”。

不敢說,李強詩歌是否代表了中國新詩的發(fā)展方向。但可以肯定的是,李強以其極具個性化的創(chuàng)作實踐,豐富了當代詩歌的百花園地。在詩歌的百花園里,他的詩歌是尤為引人注目的一朵,“嬌艷”而不“驕艷”。


陳建軍

(七)聶瑛

從傳統(tǒng)詠梅到城市精神的嬗變
——品讀李強《說吧梅花,說吧武漢》

詩人李強的最新專輯《武漢來了》,其中有一首創(chuàng)作于2021年特殊時期的詠梅詩——《說吧梅花,說吧武漢》,詩人以梅花為媒介,將個體的生命經(jīng)驗與城市的歷史記憶交織,將自然意象與城市精神相融合,既延續(xù)了中國古典詠梅詩的精神內(nèi)核,又賦予其現(xiàn)代性的城市敘事維度。作品通過梅花的意象,映射出武漢在庚子年疫情后的堅韌與重生,展現(xiàn)出詩人對梅花傳統(tǒng)意象的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與對城市精神的深刻詮釋。

一、梅花意象的拓展

在傳統(tǒng)詠梅詩詞中,梅花常被賦予孤傲、高潔的象征意義。如林逋的“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強調(diào)其幽獨和超然;陸游的“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的梅花是士人堅守氣節(jié)的化身。李強的梅花卻跳出了傳統(tǒng)文人的個體抒情框架,轉(zhuǎn)而成為城市集體精神的載體。詩中梅花“窮人家出身/空著手/就出門了”,以平民化的姿態(tài)扎根于“墻角、堤角、山坡地”,其生命力與城市底層民眾的生存狀態(tài)形成共鳴。這種“安家落戶”的意象,既呼應了武漢作為九省通衢城市的包容性,又賦予其煙火氣與平民性。梅花不僅是自然物,更是市民生活的參與者,如詩中提及的“梅園”與武漢小吃“燒梅”形成互文,呼應了武漢文化中梅的日常化存在。

更具突破性的是,詩人將時間維度融入空間敘事。從“庚子年”的苦難記憶到“嶄新的春天”的破曉,梅花成為連接歷史與當下的橋梁。傳統(tǒng)詠梅詩多聚焦靜態(tài)的物象之美,而李強則通過“驚天動地的一聲吶喊”的動態(tài)描寫,讓梅花成為推動城市歷史進程的能動主體。這種將植物意象與城市命運綁定的手法,使梅花從文人書齋走向公共記憶,更具時代性。《說吧梅花,說吧武漢》中,梅花與武漢的互文,正是詩人對城市詩學空間的拓展。

二、梅花精神的升華

梅花作為武漢市花,在李強筆下超越了自然物的范疇,成為城市精神的圖騰。詩人把梅花作為城市精神的代言人,融入現(xiàn)代事件中,更強調(diào)集體奮斗精神。詩中的空間符號——“墻角、堤角、山坡地”——既是梅花生長的物理場域,也是武漢城市肌理的縮影。這種“卑微”的生存空間選擇,恰與武漢“碼頭文化”中草根階層的拼搏精神相呼應。詩人將梅花置于庚子年的災難語境中,并與城市精神相結(jié)合,賦予其集體抗爭和重生的意義。通過“忍饑餓、冷漠/突如其來的厄運”的擬人化書寫,使梅花成為武漢市民集體記憶的見證者。梅花所承受的“一連串的磨難”,既指向疫情對城市的沖擊,也暗含武漢作為工業(yè)重鎮(zhèn)歷經(jīng)轉(zhuǎn)型陣痛的歷史。而“敢吶喊”的轉(zhuǎn)折,則通過“芬芳四溢的一聲吶喊”將個體的苦難升華為群體的覺醒。蜜蜂、狗尾巴草、三葉草等意象的聯(lián)動,構(gòu)建起城市生態(tài)的共情網(wǎng)絡,最終以“梅園與梅嶺/在除夕夜醒來”的恢弘畫面,完成對城市復蘇的詩意宣告。

另外,傳統(tǒng)詠梅多從自然景觀和個人情感出發(fā)借梅抒懷,如陸凱的“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而李強的梅花則成為城市精神的載體,并結(jié)合了城市歷史和市民生活。李強在《武漢來了》系列詩中曾歌頌“那些擼起袖子的人/那些卷起褲子的人”,而此處的梅花正是這些無名奮斗者的詩意化身。這種集體主義視角與傳統(tǒng)文人孤芳自賞的梅花意象不同,更貼近現(xiàn)代社會的現(xiàn)實需求。從孤傲到共情,詩人完成了梅花意象的現(xiàn)代性重構(gòu)及升華。

三、詠梅手法的創(chuàng)新

古詩詞創(chuàng)作實踐中有一種說法:詠梅詩詞被古人寫盡了,很難出新。李強的梅花書寫既有對古典詩學的繼承,又展現(xiàn)出鮮明的現(xiàn)代性特征。在美學風格上,他摒棄了傳統(tǒng)詠梅詩常見的孤芳自賞(如姜夔“化作此花幽獨”)與悲情色彩(如謝燮“畏落眾花后”),轉(zhuǎn)而追求“干凈、明亮、溫暖”的詩歌氣質(zhì)。詩中“一頭撞開了嶄新的春天”的結(jié)尾,以充滿力度的動詞“撞開”,取代古典詩詞中含蓄的描寫“她在叢中笑”等等,展現(xiàn)出城市詩歌特有的生機與銳氣。

在象征體系上,詩人將梅花從道德符號轉(zhuǎn)化為生命力的象征。傳統(tǒng)詠梅常以雪、月為背景強化高潔意象,而李強卻讓梅花與“狗尾巴草、三葉草”等平凡植物共生,這種“去精英化”的意象組合,既消解了梅花作為文人專屬符號的疏離感,也暗合其詩歌創(chuàng)作中“煙火氣”與“平民化”的美學追求。這種重構(gòu)與王安石的“凌寒獨自開”形成對話:二者皆以梅花喻人格,但李強更強調(diào)集體抗爭而非個體堅守,更關注現(xiàn)實苦難而非精神孤高。因此,是對傳統(tǒng)詠梅美學的突破。

結(jié)語

李強的梅花意象,既是對武漢城市精神的詩意凝練,也是對新詩如何繼承傳統(tǒng)、回應時代的創(chuàng)造性探索。當傳統(tǒng)詠梅詩在當代遭遇表達困境時,詩人通過將梅花植入城市敘事、賦予其集體記憶載體的功能,成功實現(xiàn)了古典意象的現(xiàn)代轉(zhuǎn)化。正如其在《詩歌創(chuàng)作與賞析》講座中所言:“詩歌創(chuàng)作要有深厚的生活土壤和可靠的現(xiàn)實依據(jù)”。這首《說吧梅花,說吧武漢》正是以城市為紙、以歷史為墨,為千年詠梅傳統(tǒng)書寫了屬于武漢的當代注腳。

附:李強《說吧梅花,說吧武漢》

說吧梅花,說吧武漢

窮人家出身

空著手

就出門了

找塊墻角、堤角、山坡地

就安家落戶了

能忍

忍饑餓、冷漠

突如其來的厄運

一連串的磨難

譬如剛剛過去的

不忍回首的

庚子年

敢吶喊

在蕭瑟中

在禁錮中

驚天動地的一聲吶喊

芬芳四溢的一聲吶喊

蜜蜂聽見了

狗尾巴草、三葉草聽見了

梅園與梅嶺

在除夕夜醒來

親愛的武漢

在初一一大早醒來

一頭撞開了嶄新的春天

2021-02-12


聶瑛

(八)郭慶

楚文化的浪漫與情懷
——讀李強新詩《武漢來了》

幾次詩友聚會中,我有幸見過詩人李強,拜讀李強的詩歌,大部分是寫實為主,并極有楚文化的浪漫和情懷。雖然我對新詩了解不多,從不發(fā)言,但是讀了李強的新詩《武漢來了》后,我雖不明,但覺厲。于是便用舊體詩的觀點談談李強的新詩。

一、《武漢來了》中的意在言外

含蓄之美,意在言外是優(yōu)秀的文學藝術(shù)應該具有的普遍的品格。《武漢來了》寫實較多,卻也運用了大量的借代、比喻、對比。比如:第一部分“左眼洞庭,右眼鄱陽”和前面兩江匯流之地形成呼應,描述武漢江湖交錯的地理位置。還比如第二部分“一鳴驚人一飛沖天不服周的人”表達出武漢這個城市的城市人格。第三部分“贊歌唱后民謠來了”,第五部分“我在他們之中我每一次抬頭都看見了彩虹”等。

葉夢得在《石林詩話》中拿杜甫和韓愈作了對比:自杜子美后,韓退之筆力最為杰出,然每苦意與語俱盡。故作詩者全要含蓄蘊藉,意在言外。宋詩多具理趣,有一些道理極透,意思極足。故后人評論:若止取其意理,不妨作一文章,何必作詩?詩意寫盡,便不是詩。

二、《武漢來了》中的浪漫氣息

楚人的浪漫多以神話和藝術(shù)表達,顯得很神秘,并崇尚自由精神。如楚國大詩人屈原的《天問》《九歌》,后世詩歌中增添神話都是受屈原影響,李白,李商隱尤為顯著,道教步虛詞還成為樂府一種文學形式。從楚人崇拜神秘的鳳凰、火神等也可見一斑。這些在李強的詩歌中都有體現(xiàn),如第一部分“上帝之鞭呼呼作響無數(shù)生靈奪路狂”,神話般的句子;第二部分“一鳴驚人一飛沖天不服周的人”表達出武漢人的自由精神;“背井離鄉(xiāng) 點點孤帆 闖生活的人”中表現(xiàn)武漢人艱苦奮斗中篳路藍縷,追求浴火重生。

文必秦漢,詩必盛唐。盛唐之詩筆力雄壯、氣象雄渾。李強之詩亦于盛世而作,當屬于這個時代,兼有這個時代的特點和這個城市的浪漫。

三、《武漢來了》中的家國情懷

愛國情懷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崇高精神的最高表現(xiàn),表現(xiàn)為對國家的忠誠、對故土的熱愛、對民生的關切。這些在《武漢來了》中都通過寫實體現(xiàn)出來,比如第三部分五個排比句一氣呵成,氣勢磅礴,通過強烈對比突出了大武漢的變遷和進步。第一部分和第五部分通過歷史、空間、時間的反復交織和豐富的意象,強烈體現(xiàn)出詩人復雜急促的情感,對武漢這片土地和土地上人民的熱愛。

屈原、艾青等每個詩人表達家國情懷的方式都不一樣,李強也是。同樣是文化鄉(xiāng)愁,每個詩人的經(jīng)歷和所處時代不一樣,眼界也不同,自然表達也不同。李強經(jīng)歷豐富,歷經(jīng)學界、政界都取得卓越成就,豐富的經(jīng)歷、視野和格局形成他獨特的詩歌風格。

一千個讀者眼中就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今日李強詩人《武漢來了》分享會,適逢其事,狗尾續(xù)貂,謹以此文向武漢著名詩人李強致敬!

2025年5月10日于武昌桂子山


郭慶

(九)張貞

李強《武漢來了》的空間敘事藝術(shù)


《武漢來了》在空間敘事上具有獨到的藝術(shù)特色。從物理空間來說,詩集聚焦“鄉(xiāng)村與城市的空間轉(zhuǎn)換”,上輯主要以詩人少年時期生活的家鄉(xiāng)陽新龍港為書寫對象,龍港、富水、朝陽河、幕阜山、梅家河等頻頻出現(xiàn),構(gòu)成了鮮明的鄉(xiāng)村少年成長地理標記;同時,老街、青石路、河水、學校、菜園等,是更為微觀層面的物理空間,使少年成長的地理標記具有了更為鮮活的生活氣息。下輯主要以詩人工作后生活的武漢為書寫對象,長江、漢江、武漢三鎮(zhèn)、長江大橋、西北湖、坤厚里、曇華林、新洲、江夏……詩人將筆觸延展到武漢城市的大街小巷,既呈現(xiàn)了大江大河大武漢的雄偉氣魄,也寫出了市井生活的熱鬧與歡喜。

從社會空間來看,詩人一方面呈現(xiàn)了自己的成長軌跡,另一方面也在書寫現(xiàn)代化發(fā)展過程中的城鄉(xiāng)交融。在這一維度,詩人無論是寫鄉(xiāng)村還是寫城市,都在營造一種“干凈、明亮、溫暖”的社會空間。由紅薯、南瓜、蠶寶寶、桑葚、梔子花、蝴蝶、燕子構(gòu)成的鄉(xiāng)村田園生活呈現(xiàn)出傳統(tǒng)農(nóng)耕社會生機盎然的圖景;而在黃鶴沖天而起、兩江匯流之地活躍著的,則是擼起袖子、卷起褲子、埋頭苦干、風雨兼程的城市奮斗者。正如詩人所說,“我在他們之中/我每一次抬頭/都看見了彩虹”。正是在這種溫暖明亮的社會空間中,無論身處何處,我們都可以獲得一種純粹的、美好的情感審美體驗。

最后,從心理空間來看,詩人擅長在流動性中給人提供精神棲居地。如“螢火蟲”這一意象,既出現(xiàn)在龍港的夏夜,也出現(xiàn)在武漢的公園,勾連起人們的過往、現(xiàn)在與未來,所以是“比一瞬間更短/比一輩子更長”,讓讀者在無限的遐想中去抵抗現(xiàn)實的單薄和困苦,獲取詩意的自由。這種流動性意象,還有校園里的桂花、水邊的蝴蝶、天上的云朵,以及永遠能夠觸動人心的少年的清澈眼眸與滿心歡喜。


張貞

(十)劉潔岷

陳早香的九節(jié)蘭,不敢問的好消息
——李強詩歌讀記

從李強新詩集《武漢來了》中擇取兩首,點滴讀后感就教于方家。

《官莊》詩名原是一地名,是詩人家鄉(xiāng)一村莊的名字。這個名字在詩集里的詩作《低飛與遠航》中和下陳、星潭、富水幾個村名一起出現(xiàn)過,還在詩作《繁花似錦》中出現(xiàn)過。可見,是一個實際的村名。但這個名字有點意思。村莊是最基層的農(nóng)民聚居處所,卻以“官”冠之,有種自然的張力諧趣。與東邊的“官莊”匹配的是南邊的“涼亭坳”、西邊的“黃橋”和北邊的“老綰堂”,這些地名命名者與命名緣故失考,但從接地氣與某種地域的個性辨識度上各有千秋,所以作者東南西北地把它們擺布出來,就很有意思。“從懵懵懂懂到17歲出遠門”“風景沒有變過”?已經(jīng)是主觀感受話語而不是事實講述,這是后話。對當年印象尤為深刻的是“谷雨后”,滿山紅和紫云英覆蓋 “官莊” “涼亭坳” “黃橋” 和“老綰堂”。從讀者的閱讀感受來說,詩中“最美的風景”卻緊貼、鑲嵌著這幾個土里吧唧、卓然不群的地名?兩節(jié)中將這群地名用了兩次,自然舒展不動聲色,卻產(chǎn)生了一種飄逸又結(jié)實的詩歌語言效能。

詩人的家鄉(xiāng)可能是丘陵地帶,還不是更遙遠陡峭的“山里”,所以對大山深處的好奇與向往一直在他心中,這種好奇與向往幻化為“聽說”的“蘭花”,特別是極品“九節(jié)蘭”,九節(jié)蘭又名蕙蘭,詩人詩里沒有選擇過于雅致的后者。詩中,“九節(jié)蘭”卻不期然地在官莊出現(xiàn)了,是在有著“紅撲撲”臉蛋的姑娘的“頭上插著”的,這位姑娘有一個為此詩頗有助力的名字“陳早香”。色香味俱全,“香”是蘭花的,字面上卻是姑娘的名字提供的。“那一天上學路上碰到官莊的陳早香”,看起來是個普通的陳述句,卻具備了非常好的語感。試想,如果是“放學路上”,就沒有與“早”的聯(lián)動,如果沒有“九節(jié)蘭”,她名字里的“香”就沒有被復調(diào)地激發(fā)?至于是否有過那次“上學路上”,頭上是否插著“九節(jié)蘭”,她是否真是“陳早香”,我們斷不會找詩人去打聽的。

另一首《偶爾》我是當挽歌讀的,也許是冒昧的誤讀。“……看見父母親笑了/想必父母親聽到了好消息”。是什么好消息呢?是“我”“想問,但不敢問”的,“消息”是好的,有“父母親的笑容”為證,但已經(jīng)好到“不敢問”了,真是蹊蹺啊。“……我怕一問/就把好消息問沒了/就把父母親的笑容問沒了”。隱于天臺山的唐代詩人寒山詩云“天高不可問,鷦鵊在滄浪”,是種敬畏與超脫。《偶爾》中對“問”的敬畏,可能有兩種情形,一種是從前在“山里”,那種“好消息”極度稀缺,近乎不敢想象;一種是后來在“山外”,在思念與想象中,父母親的笑容在回憶中難得地浮現(xiàn),一問就可能會被打攪得消失不見——這正是生命偶然性中的“偶爾”,但尤其值得珍視。

官莊

炊煙總是先從東邊的官莊冒出來

然后才是南邊的涼亭坳

西邊的黃橋

北邊的老綰堂

從懵懵懂懂到 17歲出遠門

家鄉(xiāng)最美的風景就沒有變過

谷雨剛過

山上的滿山紅田里的紫云英

就都在官莊咿咿呀呀開了

然后才是涼亭坳、黃橋、老綰堂

打小就聽說山里有蘭花

還聽說最美的蘭花是九節(jié)蘭

那一天上學路上碰到官莊的陳早香

她臉上紅撲撲的

頭上插著一枝芬芳撲鼻的九節(jié)蘭

偶爾

偶爾看見花開

我說的是山里的蘭花杜鵑花木槿花

而不是地里的南瓜花黃瓜花油菜花

偶爾看見雁陣掠過大山深處的家園

飛向深秋的更深處

偶爾見到外鄉(xiāng)人

偶爾聽到好消息

偶爾看見父母親笑了

想必父母親聽到了好消息

我想問,但不敢問

我怕一問

就把好消息問沒了

就把父母親的笑容問沒了


劉潔岷

(十一)江長源

幸福在不知不覺中
——讀李強的詩歌《無知的日子真幸福》

我曾經(jīng)寫過一篇散文,題目是《留心眼前的幸福》,文章的大致意思是美好的幸福生活就在眼前和身邊,而我們自己卻不知不覺,今天讀到李強先生的《無知的日子真幸福》這首詩,瞬間多了一些共鳴。

我們都向往幸福,追求幸福,然而幸福在哪里?幸福長的是個什么樣子?沒有人能說得清道得明。很多人在追求幸福的過程中失去幸福而渾然不知,殊不知幸福恰恰就隱藏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隱藏在不知不覺不斷流逝的日子里。

李強先生的《無知的日子真幸福》是一首充滿哲思的田園詩作,通過日常生活中質(zhì)樸的意象群構(gòu)建了一個返璞歸真的精神世界,描繪出了一幅恬淡自然的鄉(xiāng)村生活場景。全詩以"無知"為詩眼,實則暗合道家"絕圣棄智"的哲學思辨,作為一個從鄉(xiāng)村走向大都市的成功人士,李強先生既熟知鄉(xiāng)村生活的煙火氣息,也目睹了城市工業(yè)化飛速發(fā)展帶來的繁華,他在心靈深處展開了一場關于存在本質(zhì)的靜默對話。他淺吟低唱,且歌且行,對于幸福有著自己的獨到認識,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和體驗幸福,并樂在其中。

全詩意象體系呈現(xiàn)三重維度:首段以"小魚小蝦小孩子"的生命原初狀態(tài)為起點,勾勒出沒有被世俗認知所侵擾的原始幸福。第二維度是李強先生細致地觀察到的農(nóng)耕意象群,“挑水人”與“井水”構(gòu)成循環(huán)永續(xù)的生態(tài)寓言,木桶里溢出的不僅是井水,更是老百姓自給自足的幸福生活。第三維度的“青山”作為核心意象,在“砍柴”與“生長”的動態(tài)平衡中彰顯東方自然觀——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當最后的目光投向云靄深處的遠山,“越遠越淡/直至隱入云間”,寥寥數(shù)語,描繪出一幅由近及遠的山巒疊嶂場景,那份淡然,那份豁達給人帶來無限的愜意。

在當代詩歌普遍陷入語言狂歡的語境下,很多詩人刻意使用一些晦澀的句子,過度地修飾和雕琢,反而失去了詩歌的本真。我記得有“宋詩開山祖師”之稱的北宋詩人梅堯臣曾經(jīng)說過:“作詩無古今,唯造平淡難。”李強先生的創(chuàng)作理念與此觀點不謀而合,以克制的抒情和節(jié)制的修辭,不拘泥于所謂的創(chuàng)作技巧和固有的章法,詩思開闊,語言自由開放,他的詩歌顯得率性而真誠,重構(gòu)了漢語詩歌的澄明之境。

從《無知的日子真幸福》這首詩歌中,我領會到幸福在小魚小蝦小孩的成長過程中,在蕩漾中溢出水桶外的井水里,在砍柴郎肩膀上的扁擔發(fā)出咯吱咯吱的歡唱中,在登上山頂看到隱入云間的山巒里,在“春來紅如綢緞/深秋裸露出金與銅”的滿山紅和落葉松中。


江長源

(十二)余后臣

仍然是少年
——讀李強的詩《一點點愛上這座城市》


武漢來了一路小跑

985大學的高材生來了

省會城市的區(qū)長來了

江漢大學的校長來了

國家中心城市副市長來了

鄉(xiāng)村發(fā)展協(xié)會會長來了

一位真正的詩人來了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回到原點

所有的身份都不及此番

讓靈魂歸依性情超然

形成系列看一切想看

自成一體影響文壇

他像一個孩子

純凈的如一股清泉

桃花潭水般的情誼

可拿汪倫作比

他看世界的方式

思維有些發(fā)散

所動不為所動

以詩不以為私

永遠是那個癡迷少年

因為一個人,愛上一座城。作者愛上這座城市是一點點的積累而逐漸形成的。初識李強是在一次詩歌節(jié)上。作為校長的他參加這樣的文學活動,足可以說明他對文學的重視和熱愛。大學時期他讀的是工科專業(yè),那個年代學好數(shù)理化是貫穿于人們的思想的普遍認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么多年過去,他還是回歸到涌動的詩情,追尋他心中的繆斯。從他的眾多作品都可以看到。《一點點愛上這座城市》這首詩更是如此。

該詩表達了以下幾種情感:

1. 懷舊與感慨:作者回憶少年時走進這座城市,遠游后又回到這里,將青春和父母的離去都與這座城市緊密相連,體現(xiàn)了對過去歲月的懷念和對時光流逝的感慨。

2. 迷茫與探索:文中提到多年來的彷徨、苦悶、憧憬和耕耘,展現(xiàn)了在這座城市中的成長歷程中內(nèi)心的迷茫和不斷的探索。

3. 熱愛與歸屬:從“一點點愛上這座城市”可以看出作者對這座城市的感情逐漸加深,通過在城市中的各種經(jīng)歷和觀察,如在雨天佇立山頂冥想、在傍晚散步東湖岸邊等,最終產(chǎn)生了深厚的熱愛和歸屬感。

4. 責任與珍惜:當意識到自己肩負的責任,懂得并珍惜這座城市中的默默付出,表達了對城市的尊重和愿意為其貢獻的決心。

同時,多種修辭手法的運用也使作品的感染力更加強烈。

1. 排比:如“我曾在雨天佇立于喻家山頂/冥想往事、未來以及愛情/我曾在傍晚散步東湖岸邊/帶著一天天茁壯的兒子/一天天淡漠的雄心”,增強了語言的節(jié)奏感和表現(xiàn)力,使情感的抒發(fā)更加強烈。

2. 對比:通過“有一種感悟無法訴說/有一種開始不容稍停”的對比,突出了內(nèi)心的復雜和行動的緊迫。

3. 象征:文中的城市不僅僅是一個地理空間,更象征著作者的人生經(jīng)歷、成長和情感寄托。

4. 借景抒情:作者通過描寫在城市中的各種場景,如雨天在喻家山頂、傍晚在東湖岸邊等,借景抒發(fā)自己內(nèi)心的情感。

5. 反復:“一點點愛上這座城市”的反復出現(xiàn),強調(diào)了對城市情感的逐漸加深。

6. 直抒胸臆:如“愛她的人窮其一生/也沒有止境”,直接表達了對城市深深的熱愛。

一點點愛上這座城市

李強

我在少年時走進這座城市

我在遠游后回到這座城市

我把父母親安葬在這座城市

我把青春期安葬在這座城市

這么多年我彷徨、苦悶、憧憬、耕耘

一天天老去

在這悠久、大氣、地靈人杰略顯

粗糙的濱江之城

我曾在雨天佇立于喻家山頂

冥想往事、未來以及愛情

我曾在傍晚散步東湖岸邊

帶著一天天茁壯的兒子

一天天淡漠的雄心

以后從一個院子到另一個院子

從江南到江北

有一種感悟無法訴說

有一種開始不容稍停

一點點愛上這座城市

當紙鳶高高飄在越來越藍的天上

當風車穩(wěn)穩(wěn)轉(zhuǎn)在越來越高的樓前

當上下二橋極目江天的遼闊

當走遍三鎮(zhèn)聆聽百姓的歡欣

當一種沉甸甸的責任

教我懂得并珍惜

堅定、執(zhí)著、可貴的默默無聞

關于這座城市我知道多少

為了這座城市我做了多少

愛她的人窮其一生也沒有止境


余后臣

(十三)袁循

讀李強《武漢來了》的幾點體會


作為一名詩歌寫作的學步者,拜讀李強先生的詩,我想自己收獲了一些粗淺體會,這里做一點匯報。

首先,我要感謝李強先生的詩,喚醒了我許多的童年的記憶。像螢火蟲、杜鵑花、苦筍、蠶寶寶、桑葚、枇杷,山野里的泡,甜的或淡如水的苞谷桿,苦澀的或甜的茅草根。尤其佩服,他對童年的點滴,竟然有著如此清晰的記憶,對童年的味道,有著如此細膩的嗅覺、味覺、聽覺與感覺。

其一,簡約中的豐富,平淡中的深意。好的文學作品,或許多半是體驗化、感覺化的,而不是概念化、抽象化的,詩性的生成,或許正是源于生命體驗的鮮活、細膩、幽微與復雜。我認為,這正是李強先生的詩,一個突出的品性。他的詩,看似沒有特別繁復的修飾、特別復雜的結(jié)構(gòu)、特別奇特的意象與意象組合,但往往予人以平靜而又悠長的觸動和感動,正如李強先生常說的“不動心不動筆,追求有意義與有意思相統(tǒng)一”。如,《螢火蟲》“一燈如豆,一葉知秋,一葦渡江/這些深奧的道理/螢火蟲知道嗎/她閃著微光,自由翱翔/在山下,在河邊,在荒無人煙的遠方/在書里,在畫里,在背井離鄉(xiāng)人的心里激起漣漪,引發(fā)回響/比一瞬間更短/比一輩子更長”,這是變與不變的辯證法,是“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異曲同工的感慨,當然,還有一種超然與灑脫,有著螢火蟲照亮的人生,已是多么美好,多么知足!又如,《琥珀》“哦/肯定是蛾子復活了呀/少年深信不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老年了/仍然深信不疑//他沒告訴妻子/也沒告訴兒子”,不禁令人想起華茲華斯的詩作《我們是七個》,于孩子而言,躺在墳墓里的兩個姐妹,并不意味著他們是五個,他們始終是七個,于未嘗理解死亡風暴的孩子而言,世界終究是美好的,值得期待的。由《琥珀》可以看到,詩人一顆童話般的心,在歷經(jīng)歲月后,依然充滿對人生,對一切美好的摯愛。再如《小蘇》“小蘇從小就靈醒/長得端正醒目/說話做事/總比別的孩子機靈/街上人都知道小蘇//有一回/小蘇低頭過馬路/與一輛江西來的汽車碰了個正著/好個小蘇/一骨碌鉆出車底/拍拍灰就去上學了//街上人都知道小蘇/街上人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小蘇就是活生生例子//街上人都說錯了/三年后小蘇隨老蘇搬離了龍港/又過了三年/小蘇在一處小水塘淹死了”,之所以將全詩摘錄,是由于詩歌在行文風格與死亡事件之間形成的藝術(shù)張力,形成的一種難以捉摸、難以把握、難以言傳的感覺與體驗。一首優(yōu)秀詩歌的形成,大抵如此罷!此外,還有,《潮水來了》:“它們還會回來嗎/它們還會回來呀/一年又一年/一輩又一輩/無休無止的惦記、詢問、等待/在大山深處演繹了數(shù)千年”,前文是回憶,此處是現(xiàn)實。“它們”是童年里“山溪里的魚”,“山野里的泡”,“山村里的燕子”,身處城市的“我”,懷戀“它們”,大山深處的“它們”同樣在“惦記、詢問、等待”著“我”,這是一種對話,并且這種對話“演繹了數(shù)千年”,詩的空間就此闊大,詩的時間就此拉長,詩的意蘊就此含蓄深廣,有了一種形而上的意味。應當說,這一類作品在李強先生詩中特別豐富,還有如《記憶中的小鎮(zhèn)》《在鄉(xiāng)下孩子們曉得更多》《偶爾》《山高水長》《富水來了》《溫故1978》《溫故1968》《無知的日子真幸福》《回故鄉(xiāng)的路》《低飛與遠航》《天高云淡》等等,其實都有一種欲言又止的深意,如用“質(zhì)而實綺,癯而實腴”來概括李強先生的詩風格,不知是否貼切。

其二,傷感中的溫暖,風雨中的明亮。正如前述,李強先生追溯童年的詩,常有一種時間美學的意味,有物是人非之感,生命易逝之嘆,理想不及之慨,在《螢火蟲》《小蘇》《溫故1978》《回故鄉(xiāng)的路》《低飛與遠航》《天高云淡》等作品中,都有比較鮮明的反映,然而詩人并非“沉淪”,沉重得無以喘息,濃烈得化不開,而是呈現(xiàn)一種淡然超然之美。在現(xiàn)代中國文學中,沉重得無以喘息、濃烈得化不開的作家作品,可以說比比皆是,比如魯迅的小說、徐志摩的散文,又如那些慣于寫生命苦難、靈魂扭曲的先鋒文學等,而像廢名筆下那樣,“死生”“苦難”呈一片清凈、平常,人際和諧、心靈平和的,似乎并不是太多。李強先生的詩,如上述所舉《螢火蟲》、《湖泊》、《小蘇》、《潮水來了》以及《下雨了》《天高云淡》等都有淡然超然之美,螢火蟲的照亮下,雖然有孤單、有流浪、有荒無人煙、有背井離鄉(xiāng)、有歲月滄桑,可她依舊令人“忽然熱烈盈眶”,依然“閃著微光”“自由翱翔”;《琥珀》中,蛾子已然跌入生死輪回,順著“我”的紙船漂走,在少年心中引起不小震蕩,可“我”依舊相信它,停留在“我”的窗前,并且闖過人世滄桑,直到今天仍舊如此,這不是關于生死超越的舊有命題,而是對于生命、對于生活、對于一切美好的摯愛,所帶來的生死堅冰的融化;《潮水來了》中,是過去與今天,“我”與大山中的“它們”的對話,使得過去得以重現(xiàn),“它們”得以復蘇,“它們”依舊在等待著“我”的歸來,等待著無數(shù)游子歸來;《下雨了》寫蚊子被關在蚊帳之外,于是世界安靜了,詩歌末尾最有意思的,是“牛得到了草/雞和鴨得到了谷粒/有個孩子最幸福/同時得到了/父親和母親”,幸福竟來得如此簡單,如此神奇!似乎在某種意義上,人類的幸福與滿足,同牛與雞鴨得到了溫飽,并無二致,這就是對生命所贈予的極為有限的,又極為珍貴的“財富”,回報以極其真誠的珍視與感恩,可是多少人對“財富”視若無睹,沉淪欲海之中;還有《天高云淡》,“天高云淡/膨脹了時間/膨脹了空間/膨脹了少年/他開始多愁善感/開始與現(xiàn)實/拉開一小段距離//苦了鴻雁/苦了炊煙/向往的天堂/變得遙不可及”,應當說“多愁善感”,“遙不可及”是意味深長的,可終究“我”還是“少年”,于是雖苦了“鴻雁”與“炊煙”,可依舊擁有著它們,正如標題所說的那樣,一切便都“天高云淡”。還有《氣急敗壞》寫吳婆婆拿著菜刀罵人,《滾鐵環(huán)》寫少年滾鐵環(huán),誤了作業(yè),怕被老師罵,這些事件與情景或許在許多人看來,極其微小,甚至有些無聊,但在詩人寫來,卻充滿趣味,富于生氣,我覺得,這就是一雙沒有羈絆和束縛的眼睛,對生活的平視,對生活的著迷,對生活的包容,對生活的熱愛。如用“哀而不傷”來形容李強先生的詩,或許還不夠準確,因為在淡然、平和、溫暖、明亮之中,其實更多的是智慧,是氣度,是胸懷,是寬廣深沉的愛,這是李強先生的詩所具備的。

其三,動植物視域。李強先生對生活的這些細膩、敏感、豐富的體驗,來自哪里?我覺得除記憶、經(jīng)驗以外,還有一層重要因素,那就是由一顆童心所帶來的動植物視域。他的筆下,所涉及的動物植物,是一個特別值得注意的存在,我不太清楚,他是否受到萬物有靈論的影響,但在鄂東鄉(xiāng)間,這卻是一種普遍性存在。值得注意的是,他筆下的動植物,不是被觀察的對象,也不是起渲染作用的背景與襯托,而是與詩人心靈相伴相生,你我交織,共同呼吸,彼此交流,甚至如同高山流水般對話的生命體。我認為,這不是詩人以一種生態(tài)意識,居高臨下的刻意觀照,而是一種源自詩人童年經(jīng)驗的真切體驗。這樣一種動植物視域,帶給李強先生的詩歌,尤其是那些鄉(xiāng)土詩,一種特別可貴的品質(zhì)。

其四,地方物象與方言。在李強先生的詩中,還涉及大量的地方物象,使用了不少地方方言。地方物象,如幕阜山、龍港、朝陽河、涼亭坳、黃橋、老綰堂、三角洲、梅家河、梅家山、老街、但丘、官莊、下陳、星潭、富水、網(wǎng)湖、長江;九節(jié)蘭、枇杷、黃花梨、桑葚、木槿花、滿山紅、茅草根、紫云英、紅杜鵑;斗笠、青石板、杉樹板、曬架;方言如山野里的泡、山尖尖、蔸子火、米泡、大牯牛、劃子、畈、坳、冷錘子、剁頭崽、切頭崽、背人等等。這些地方物象與方言,組成了李強先生詩歌,特別具有標志性的地方空間,這是值得注意的,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中,許多時候由作家“成就”了地方,也由地方“成就”了作家。并且詩人筆下的這層空間,往往呈現(xiàn)一種獨特美感,是偏僻甚至所謂“窮山惡水”中的平靜與和諧,清凈與淡然,“富足”與知足,如《我見過年輕的朝陽河》《無知的日子真幸福》《下雨了》《猴年馬月》《春天翻過了幾個山頭》《潮水來了》都有所反應,又如《山高水長》中寫到肖細花與劉會才,他們雖是娃娃親,可“如今年過花甲、兒孫滿堂了/還親”,這在強調(diào)“愛情至上”的今天,簡直不可想象!這就是一種將生活的苦水釀造為甜蜜與富足的智慧。這樣一層空間,與沈從文筆下的湘西不同,可能與廢名筆下的黃梅比較接近(不知是否準確,也可能不太準確),不太清楚這樣一種美感何以生成,是詩人的個性氣質(zhì),還是地方本身的風情?

以上是就《武漢來了》的上輯,所發(fā)生的閱讀體驗與一點感想,有許多不周全、不深入之處,向李強先生、向各位前輩、向各位詩友匯報,敬請批評指教!

看見龍港

之一

哪里是龍,

我,從未見過。

分明是一潭的星水,

鋪滿了古老的青石,

鋪滿中年與少年的面容。

龍,不過一種傳說,

星星,才是一種發(fā)現(xiàn),

一道人間的彩虹。

之二

哪里是港,

我,略有耳聞。

分明是幕阜的春江,

闖入了江漢的腹地,

匯入了太平的大洋。

港,不過一個地名,

江水,才是一種姿態(tài),

幾聲春雷的酣暢。

之三

哪里是網(wǎng),

我,時常邂逅。

分明是汪洋的大湖,

騰起一大群的天鵝,

翩翩一群少年的衣裳。

網(wǎng),不過一點設想,

大湖,才是一陣心跳,

一襲雪后的光亮。

之四

哪里是蓮花,

我,常常默想。

分明是一片彩云,

停在了幕阜的峰頂,

飄進了青磚的屋檐。

蓮花,不過一點想象,

彩云,才是你我的故土,

一點夢中的魂牽。

之五

哪里是成吉思汗,

我,從不正眼。

分明是幾只土撥鼠,

吞下了“原罪”,

惹惱了哪吒與牧民,

成吉思汗,不過幾根皮鞭,

土撥鼠,才配一點疼愛,

一點悲哀的歌吟。

之六

為何,總是不停行走。

為何,總是不停看見。

因為彩云,因為春江,

因為湖水,因為星星。

還是因為幾只土撥鼠

悲哀的歌吟。

有足夠多的真,

有足夠多的美。

有足夠多的廣闊,

有足夠多的深沉。

有足夠多的重量,

有足夠多的輕盈。

之七

美,為何垂青阿波羅的前額,

厭棄赫拉的斜眼?

詩,為何偏愛女神的高貴,

鄙視宙斯的至尊?

不是歐羅巴耳中虛幻的歌聲,

不是野蠻,不是誆騙。

不是伊娥背上無盡的牛蠅,

不是陰暗,不是混沌。

看見龍港,看見武漢,

看見翩翩的君子,

看見翩翩的少年,

看見繁華落盡后,

翩翩的真淳。

2025年4月26日于南昌前湖



(十四)丁萌

視角共享、時空感知與“輕”敘事
——李強詩歌中的“看”

詩歌是一面重塑自我的鏡子,究竟是否如佩里所言——“戴著鐐銬跳舞”,都是一件極具挑戰(zhàn)之事:寫什么、如何寫,都需思量再三。寫成之后,是否有個人風骨與獨特味道,又要把權(quán)力交予受眾。眾口難調(diào),鏡花水月。敢于寫詩的人,或許都是敢于挑戰(zhàn)自我之人。在江城這片土地上,不乏優(yōu)秀詩人。優(yōu)不優(yōu)秀,只能交予歷史評判。詩歌不能比較,智者欣賞,詩人亦然。批評家的標準或許足夠規(guī)范,但詩歌的情感、詩人的心情卻常常無法被規(guī)范所框縛。品味詩歌,就是品味詩人的發(fā)現(xiàn),酸甜苦辣,百般滋味,都是有溫度的生命、有風景的人生,如李強所言:“出詩集,是對一個階段創(chuàng)作的回顧與總結(jié),是一次照鏡子,一次CT或核磁共振,實話實說,下定決心之后,過程是痛苦的。”這句寫在《大地上的家鄉(xiāng)》中的自序,像一支穿梭在時間長河中的箭,多年前擊中了我這位讀者的心。時至今日,從1988年《感受秋天》開始,李強陸續(xù)出版了《螢火蟲》《山高水長》《潮水來了》《在水一方》《低飛與遠航》等六本詩集,而今“看見系列”的問世,依舊令人振奮。回顧李強詩歌創(chuàng)作,敘事的選擇,使他的詩讀起來非常輕盈、樸實與明亮。比如“看見”系列:看見了什么?是他在看還是他人在看?他如何看?不僅在“看見”系列中,在李強其他詩作中,“看”是一種感知過程,對詩歌語感與風格的形成至關重要。看到的不僅是風景,更是世界。“看”就是李強詩歌敘事的一個顯要特征,既有他中年悟道、追求大道至簡一般的干凈語言,不拖泥帶水,情感真摯、熱誠,又帶有他所看見的山川河流、異域風情、故土他鄉(xiāng)、人世浮沉、家國大事與生活小事的靈感、感慨與總結(jié)。從李強的詩歌出發(fā),探究“看見”的主體、感知過程與審美內(nèi)涵,即誰在看、如何看、看到了何種美,深入詩歌創(chuàng)作中的感知敘事,以求“感知”到詩歌中的萬象世界。

一、“看”的視角共享與有意思敘事

李強“看見”系列詩歌中的敘述者或觀察者是“誰”?是不是“我”?在李強的詩篇中,他從不拖泥帶水,也毫不吝嗇分享自己的真情與回憶,構(gòu)成了一種有意思、有溫度的敘事。詩人喜歡以“我”的視角,直接現(xiàn)身說話。如《溫故1978》《溫故1968》,對于如此久遠的歷史與年代,讀者的記憶是模糊的,那到底是個怎樣的時代?十年之后,又發(fā)生了哪些變化?這都需要答案去尋找。歷史自帶厚重感,當讀者想要以一種莊重的期待視野進入詩篇時,發(fā)現(xiàn)1968年的夏天,竟然讀起來如此“輕”。有個天真可愛的小男孩,在用最純真的陽光,審視這個世界:“雨停了/我抱著電線桿/往上探著頭/壁虎趴在電線桿上往下探著頭/它贏了/我跑了。”當“我”爬上電線桿,而壁虎也正“停留”,雙方都在“探頭”審視著對方。多年以后,想必詩人會回想起多年前的雨后,那雙清澈的雙眼與對視。而擁抱的電線桿,是與歲月的無聲擁抱。十年后,在《溫故1978》里,“我坐井觀天/我長大成人/我耐心等呀,等呀……”,守得一隅方寸地長大,在那個年代,或許都屬不易。“我”長大成人,與50年后的“我”不期而遇,而詩人模糊的視線里,還能看到那個隨風起舞的少年嗎?第一人稱敘事,增強了紀實感,但詩人又不貪戀詩歌的厚重感。在平實質(zhì)樸的語言里,帶我們重新回到了所追溯的時空,跟隨詩人共享回憶,又充滿了“我”的真實與樂趣。

有意思的是,李強詩歌中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人稱的消失,是不是“我”在看不得而知。“我”作為第一人稱敘事,的確拉近了與讀者的距離,但距離產(chǎn)生美,保持距離的適度,或許才能品悟到不一樣的美。對于詩人,減少第一人稱敘事,用一個他者的敘述視角,更能“代替”讀者去看得更遠。在《螢火蟲》中,出現(xiàn)了少年、孩子、她。“點亮黑夜的火把/喚醒少年幻想/比一瞬間更短/比一輩子更長”,少年的夢想比天高,點燃的希望或者來自某個瞬間,卻成為一顆詩意的種子,照亮了少年夢想的旅途,所以“比一輩子更長”。“孤單的孩子在風中流浪/仲夏夜之夢/夢見了什么/飛呀,閃光呀,迎風歌唱”,這里“孤單”的孩子,是尋夢路上的坎坷與風雨么?但那些螢火蟲,卻憑借微弱的光亮,像高爾基的《海燕》般,迎著風雨翱翔。在這首詩的最后,出現(xiàn)了“她”:“螢火蟲知道嗎/她閃著微光,自由翱翔在山下,在河邊,在荒無人煙的遠方在書里,在畫里,在背井離鄉(xiāng)人的心里/激起漣漪,引發(fā)回響/比一瞬間更短/比一輩子更長。”這里的“她”是螢火蟲?是夢想?是虛無縹緲?是人生不如意?無從得知,但在背井離鄉(xiāng)的日子里,詩人或許就像“螢火蟲”吧,即使蜉蝣于天地,卻也蕩開“漣漪”,闖出了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最后兩句,回應首段,如同螢火蟲的初心,或許在忙碌的成年生活的某個瞬間,曾經(jīng)的希望依舊乘著理想的列車,朝詩人呼嘯而來。螢火蟲啊,你是指引前進的“她”,如同但丁仰慕的貝特亞里斯,承載著詩人最初的夢想,所以這也是詩人如此鐘愛“螢火蟲”并以此為昵稱的原因吧。

二、“看”的時空感知與共位敘事

“看”是主體對客體的投射,雙向交互,時空共存。李強詩歌中的“看”,尤為注意不同的他者視角,這里的“他者”不僅可以指人,也可以指參照。對于參照而言,時間、空間的交織敘事形成了李強詩歌一種鮮明的“時空共位”感,表面看平淡如水,仔細讀,卻有時間、空間的感知、對比在其中,平淡卻不平凡。在《看見龍港》中,“你有你的白內(nèi)障/我有我的/你有你的中耳炎/我有我的/你有你的開心事、傷心史/我有我的/你看見的龍港/我看見的龍港/是同一個龍港”,“龍港”從表面看是一個地點、坐標,但當“龍港”成為敘事中心時,卻穿插著不同人的疾病、傷心等能夠捕捉到歲月滄桑帶來的疾病與人生經(jīng)歷,在一個空間中穿插進了時間的敘述,“龍港”瞬間立體起來。在李強的詩歌中,“龍港”是關鍵記憶坐標之一,龍港穿插著詩人的童年、少年與中年,成為一種“鄉(xiāng)愁”的停靠,成為一個貫通歲月與旅途的心靈棲息地,既有空間、經(jīng)歷的變化帶來的層次感,又有時間、歲月的變化帶來的跨越感,形成了一種時空共位的敘事美感。

這種共位的敘事美感,在《看見鄉(xiāng)愁》中更加具體。“看見一棵苦楝樹/原來比我矮/如今比我高”,看見,指向當下的看。楝樹,苦楝通稱,又叫苦楝樹。落葉喬木,葉子互生,小葉卵形或披針形,花小,淡紫色,果實橢圓形,褐色。木材可以制器具,種子、樹皮、根皮都可入藥。原來比我矮,如今比我高,這里面含有三重時空:(一)原來比我矮,這是多年以前,在“樹”的童年時期,我與它的第一次看。那時,樹還未長成,所以比我“矮”,雖然矮,卻像一顆種子,注定了后面要再次看見的緣分,因為這顆種子會生根發(fā)芽,不斷長大,樹會長高,會在詩人心里留下歲月的痕跡。(二)如今比我高,這是多年以后。此時樹已長成,而詩人也在樹的成長過程中,有了更多、更深刻的人生體悟,此刻,樹已經(jīng)比我高,從最初的俯視,到現(xiàn)在的仰視,有一種抬頭看的崇敬與謙卑在其中,對自然與生命的崇敬,對世界與他者的謙卑。(三)原來與如今,是一組含蓄的時間對比。人生能得幾回聞,當時只道是尋常。踏破鐵鞋無覓處,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其中不僅僅是一種對比的語言關系,有感慨,也有歲月的流逝。當時的我,與現(xiàn)在的我,正如《追憶似水年華》中多重身份重疊的“我”,也正如《百年孤獨》中的開頭一樣,在這種時間的先后對比中,似乎詩人“我”也更加懂得造物主與蒼穹寰宇的遼闊,所以更懂得以低、謙卑的姿態(tài)去仰望星空與腳踏實地。

三、“看”的輕敘事姿態(tài)

李強詩歌的核心特征是干凈、明亮與樸實,讓人讀起來沒有文辭的“壓力”,更沒有炫技的“陌生”,在平凡、樸實中發(fā)人深省,在不經(jīng)意之時“一枝紅杏出墻來”,讓讀者心頭一震,又回味無窮,因為他的詩歌里有回憶,有歷史,有童年,有國家大事,有生活小事,萬般世界皆在他的“看”之中,而這種“看”又不刻意矯飾,不賣弄、不浮夸,彰顯著詩人高遠淡雅的人格魅力,落腳于詩作風格,如同卡爾維諾追求的“輕”敘事般,李強詩歌的語言、語感與姿態(tài)也可以稱之為是一種“輕敘事”,這種“輕”首先指的是形式上、語言上的輕,其次是“輕”之上的厚重,如同一片羽毛輕盈落下,卻又能在寂靜的夜空里優(yōu)雅劃過,發(fā)出屬于自己獨特的聲音,用動物作比,那就是螢火蟲般的輕盈,卻又用淡淡的光照亮讀者的心。這種感覺就像在《紅T》中大家能夠坐在一起品茶品酒一般閑適:“在無邊的喧囂與躁動中/在無窮歲月的縫隙里/這多么好/我們放慢又放松/這多么好/年過半百的主人客人/品茶又品酒/云淡又風輕/說起生活中的小插曲”,浮生若夢,在歲月的縫隙里,大家都在拼命向前跑、向上爬,但曾幾何時,大家放下等級、世俗與偏見,能夠共坐一堂,云淡風輕地訴說著苦難,在這樣一種慢的節(jié)奏里,品味生活的美好,這何嘗不是一種“輕”敘事呢?這里的“輕”是一種面對重壓下的優(yōu)雅風度,不禁讓人聯(lián)想到海明威的“硬漢”形象,只不過在李強的詩歌里,他并不喜歡書寫苦難、夸大苦難,而是“云淡風輕”地與苦難和解,所以這種“輕”并非懸于空中,卻是擲地有聲,在“輕”中有著厚重、樸實的一面。

即使詩人在處理“鄉(xiāng)愁”這一厚重情感時,依舊以一種平和、輕盈的姿態(tài),在娓娓道來著自己揮之不去的鄉(xiāng)愁:“看見一座青石橋/有多少歲了/爺爺說比他老//看見一塊塊水田/鯽魚多的水田/螞蟥也多//看見一座座土山/荊棘叢中/躲著野花野果。”詩人繼續(xù)用了3次看見,在詩的分行、排布上凝練出一種有序的形式與秩序,我看見了什么?石橋、水田與土山。石橋是歷史的見證,我不寫他的蒼老,而是用爺爺?shù)目谖牵ㄟ^一個“老”字盡顯石橋的古樸,歷史的厚重。而在水田里,有鯽魚,有螞蟥,想必詩人不在于寫田間生物的多樣性,而是在描摹每一位曾經(jīng)也是孩子的我們在田野鄉(xiāng)間里捉螞蟥、逮鯽魚的童年時光,我們懷念的不僅是那段時光,更是不諳世事、單純得像一張白紙、看不透這個世界的童真的小時候的我們,所以前面的“老”和兒時的“小”,又無形中構(gòu)成了一種感情上的“頂真”。最后,在一座座土山里,荊棘叢生,但“躲”著野花野果,似在說只要肯攀登,就會“悠然見南山”。這人生之路,恰如荊棘,但有沒有陶淵明樂觀超脫的心態(tài),就決定著是否你能發(fā)現(xiàn)“躲”起來的美妙世界。

“看”是詩人李強體悟世界、感知表達與美學意境的焦點,與小說敘事選擇、敘述風格密切相關,更與詩人豐富的人生經(jīng)歷緊密相連。“看”到什么,取決于詩人對世界的體悟與凝練。從“看”入手,跟隨詩人的腳步,觀察與感受“看”的主體、“看”的感知過程與“看”的輕盈美學,才能領悟為何詩人對干凈、明亮與樸實情有獨鐘。在繁重的壓力與喧囂的節(jié)奏中,不如讓詩歌更“輕”一些。

2025年5月10日 三角湖畔


丁萌

(十五)王冠含

李強詩歌中的情感特征及其來源


讀李強先生的《武漢來了》這部詩集,只覺其詩形式多樣,內(nèi)容豐富,沒有套路,不拘一格。初看一遍,似乎不太容易抓到重點。如果說深刻的印象,那就是詩中的情感。詩緣情,詩歌表達情感并不稀奇,但不同的詩人、不同的詩歌中蘊含的情感在亮度、純度、濃度等方面并不相同。就這本詩集而言,詩中的情感是鮮明的而不是隱晦的;是真摯而不是虛浮的;是充沛而不是寡淡的。這樣說并不是肯定前者而否定后者,比如李商隱的詩,其中的情感就極其隱晦,但沒人說不是好詩。詩無定法,因人而異。這里所談也主要是個人淺見。

首先,情感鮮明。詩集中的大部分詩歌內(nèi)容清晰明朗,其中蘊含的情感鮮明突出,愛憎分明,無需揣摩,不用猜測。不論是追憶家鄉(xiāng)風物的詩篇《我見過年輕的朝陽河》《哦,彩虹》《潮水來了》等,還是描摹大武漢風貌的《武漢來了》《等等我呀,武漢》《高山流水》等,都體現(xiàn)出鮮明的情感色調(diào),表達了詩人對家鄉(xiāng)的赤子深情,對武漢的熱愛與贊美。

其次,情感真摯。真摯的情感在詩中并不容易表現(xiàn)。只一個“真”字,就要求詩歌寫作不能矯情、不能浮淺,而要見得真、體味深,并且在語言傳達中達到“不隔”的境地,也就是要素樸,就像蘇軾說陶淵明的詩“質(zhì)而實綺,癯而實腴”。《記憶中的小鎮(zhèn)》《官莊》《偶爾》《揍冷錘子》等詩,無不體現(xiàn)出真實而微妙的情感,富有感染力,極易引發(fā)讀者共鳴。

再次,情感充沛。這部詩集中的情感還有一個突出特征,就是情感充沛。情感充沛主要是說詩中的情感飽滿、強烈、充足,有滔滔不絕之勢。比如《我見過年輕的朝陽河》一開頭就連用六個“我見過”,鋪排之勢自然流暢,充滿情感的張力。又如《武漢來了》,一詩打通了時間、空間、神話與歷史、想象與現(xiàn)實之間的界限,遙想八荒,思接千載,全靠強烈的情感以及由此激發(fā)的想象力。再如《等等我呀,武漢》《說吧梅花,說吧武漢》《天興洲暢想》《萬里長江V渡》等詩,無不貫通著詩人奔騰洋溢的滿腔激情,讀來深受感染,振奮人心。

如果繼續(xù)追問,詩中的情感源自哪里?也許來自一種氣。孟子說,“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典論.論文》中說“文以氣為主”,《文心雕龍》認為寫詩要先“養(yǎng)氣”。具體到這本詩集,其中的“氣”大概就是一種氣勢、一種氣魄、一種獨特的精神氣質(zhì)。


王冠含

(十六)王云臺

在江城的煙火中打撈永恒的精神原鄉(xiāng)

《武漢來了》這部詩集,宛如一幅徐徐展開的水墨長卷,將武漢這座城市的肌理與詩人的精神脈絡交織成詩意的經(jīng)緯。詩人李強以"桂岳詩派"特有的溫潤筆觸,在武漢的街頭巷尾、江灘碼頭間穿梭,將市井百態(tài)與歷史煙云凝練成一首首充滿生命力的詩行,構(gòu)建起一座連接現(xiàn)實與詩意、此刻與永恒的精神橋梁。

詩集中對人物的刻畫尤為動人。官莊的鄉(xiāng)親們不再是抽象的群體符號,而是被賦予了具體而鮮活的生命形態(tài)。詩人以"朝陽河的少年"為鏡,映照出童年記憶中清澈的時光;"小蘇"與"金桂"這些平凡的名字,在詩句中煥發(fā)出珍珠般的光澤,他們或是在碼頭搬運貨物的勞動者,或是巷口守候歸人的老婦,詩人以平等的目光凝視這些生命,在瑣碎的日常中打撈出人性的光輝。這種對底層民眾的深切關懷,恰似武漢江灘的鵝卵石,經(jīng)由江水的沖刷愈顯溫潤。

在空間書寫方面,詩人展現(xiàn)出對武漢這座城市的獨特理解。黃鶴樓的飛檐不再只是旅游地圖上的坐標,而是化身為"懸在空中的酒壺",盛滿歷代詩人的愁緒;長江大橋的鋼鐵骨架在詩句中變得柔軟,化作"琴弦上顫動的音符",將城市的脈搏與歷史的呼吸編織成詩的韻律。這種空間意象的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使武漢的地理符號升華為承載集體記憶的文化圖騰,讓讀者在詩行間感受到城市呼吸的節(jié)奏。

詩集最動人的內(nèi)核,在于對時間與永恒的哲學叩問。詩人筆下的武漢不是凝固的標本,而是流動的時間之河:"江水帶走多少代人的倒影/碼頭石階上,苔蘚正在書寫新的年輪"。在"武漢來了"的重復詠嘆中,既包含著對城市現(xiàn)代化的欣喜,又暗含著對傳統(tǒng)消逝的隱憂。這種矛盾的情感張力,使詩集超越了單純的城市贊美詩,成為記錄時代變遷的精神檔案。

語言風格上,詩人延續(xù)了桂岳詩派清麗婉約的傳統(tǒng),又在現(xiàn)代漢語的語境中實現(xiàn)了突破。詩句中既有"月光在瓦楞間流淌"的古典意象,又有"霓虹燈在江面練習書法"的現(xiàn)代性表達。這種語言的張力,恰似武漢這座兼容并包的城市氣質(zhì),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本土與異質(zhì)的文化碰撞中,生長出獨特的詩意景觀。

當合上這部詩集,武漢的煙火氣息依然在字里行間繚繞。詩人通過詩歌構(gòu)建的不僅是一座城市的文學鏡像,更是一個安放靈魂的精神原鄉(xiāng)。在這里,每個普通人的悲歡都被鄭重對待,每塊磚瓦都鐫刻著時間的密語,整部詩集最終指向的,是對生命本真的回歸與守護——這或許正是"桂岳詩派"給予當代詩壇最珍貴的饋贈。



(十七)姜子卓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李強詩歌中的自然書寫

“人間存一角,聊放側(cè)枝花。欣然亦自得,不共赤城霞。”(汪曾祺)自古以來,我國的詩人們便將賦予象征意義和情感品格的自然景物納入到詩歌創(chuàng)作之中,詩人李強在《武漢來了》這部詩集之中,對于鄉(xiāng)土自然的描摹始終與文字的創(chuàng)作同頻共振,他以草木為筆、山河為紙,將螢火蟲的微光、東邊官莊的炊煙、地上風吹動的桑葚和那片蘆葦?shù)目輼s納入到詩歌的理想國度,進而為我們構(gòu)建起一個充滿濃郁詩意和淡淡鄉(xiāng)愁的精神原鄉(xiāng)。正如《回故鄉(xiāng)之路》中詩人寫到的:“歪脖子樹堅守故園,還有一口氣在,還在等待春天”——在時代巨變的縫隙和歲月狂奔的光影里,詩人以自然為錨點,打撈消逝的故鄉(xiāng),也重塑著人們心靈的棲居之地。

在這部詩集之中,詩人所進行的自然書寫首先體現(xiàn)在記憶的凝固與流動之中,正如詩人在《螢火蟲》中寫到的:“會飛的露珠,閃著微光,會呼吸的琥珀,記錄滄桑......點亮黑夜的火把,喚醒少年幻想,比一瞬間更短,比一輩子更長。”透過螢火蟲這一靈動而特別的自然意象書寫,易逝的露珠和凝固的琥珀實則呈現(xiàn)出矛盾又共生的意象特點,進而暗喻自然之物所承載的記憶之永恒,螢火蟲的閃爍不單單映照著自然的變遷,實則也蘊含著時光流轉(zhuǎn)之中可以跨越生死的生命力量和崇高詩意。

與此同時,詩人對于自然的書寫并非單純停留在溫情的描摹與詩意的刻畫之中,而是探尋到更為深刻的自然秩序和現(xiàn)代化進程之中鄉(xiāng)土生活的共生與對抗之中,例如在《潮水來了》這首作品之中,詩人另辟蹊徑,代入到魚兒的視角之中來凝視人類:“它們的祖先,見過我父母親,干干凈凈的裸體”,實則透過表層的自然書寫暗含現(xiàn)代性侵蝕的隱隱擔憂,難能可貴的是,詩人并沒有站立在一個激進或主體的立場進行觀察,而是選擇溫和地將自然作為一個平等的朋友進行對話,進而在微妙的交流中描繪出一個充滿靈性的共生世界和自然所蘊含的生命力量。

在此基礎上,詩人進一步賦予自然意象以人格化的魅力。無論是《桑樹有三個好處》中拖著夏天奔跑的桑葚,還是《九節(jié)蘭》中芬芳與羞怯交織的蘭花,都共同呈現(xiàn)出兼具人性之美與自然之美的突出特征。而我更青睞《致敬蘆葦》一詩中那不認命的倔強蘆葦:“柔弱比剛強更有力量,活過了秦風漢賦,活過眼下嶄新的人類。”平凡生命的尊嚴和苦難之中堅守的力量就在一行行詩句中完成不斷地升騰和呈現(xiàn),由此,詩人對于自然的書寫也超越一般的物性,更似一種精神的圖騰。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詩人李強在《武漢來了》之中透過自然的書寫,以山川草木為情感和哲思的載體,一次次發(fā)出生命的叩問,也吟誦著一首首鄉(xiāng)愁的挽歌,當我們在城市化的進程之中迷茫、萎縮,或許唯有自然依舊以挺立的姿態(tài),守望著消逝的鄉(xiāng)土和不滅的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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