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18年的冬天,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我站在海拔5400米的瓦姐拉山口,盯著眼前這個蹲在地上干嘔的姑娘,心里直打鼓——何瓊,西藏軍區(qū)某邊防團指揮通信連的新兵,剛來三天就敢報名巡邏隊,此刻卻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她攥著對講機的手指凍得發(fā)紫,睫毛上結著冰碴子,可那雙眼睛亮得嚇人:“班長,我能行!”
第一次見何瓊是在新兵連的考核場上。一米六的個子,皮膚白得能透光,俯臥撐剛做十個就趴在地上喘粗氣。連長沖我搖頭:“老呂,這丫頭云南來的,大學念的是播音主持,文藝兵的材料,你非要把她往通信連塞?”我捏著那張全團第一的電臺操作成績單,手背青筋直跳——這姑娘在模擬敵電磁干擾下,硬是用摩爾斯電碼把坐標傳回了指揮部,比男兵還快15秒。
“班長,我練!”凌晨三點的器材室,我撞見她蜷在墻角練據(jù)槍,背上壓著兩塊磚頭,迷彩服被汗水浸出鹽霜。她咬著嘴唇說,父親是三十年的老通信兵,98年抗洪時被卷進激流再沒回來,“我考了三次才穿上這身軍裝,不能給阿爸丟臉”。那年除夕,她在零下20度的雪地里熔接光纖,手指凍得粘在鉗子上,扯下來時帶下一塊皮,卻咧著嘴笑:“這下能分清光纜顏色了!”
真正讓我心驚肉跳的是那次冰川巡邏。隊伍走到海拔5100米時,暴風雪突然襲來,電臺里滋滋啦啦響著雜音?!拔胰フ倚盘枺 焙苇偙持?0公斤的電臺就往山脊沖,迷彩服瞬間被雪粒子打成灰白。我跟在后面,眼睜睜看著她的登山鎬在冰面上打滑——轟??!三米寬的冰縫在她腳下裂開!
“抓住!”我撲過去拽住背帶,整個人被帶得往前滑。她懸在冰縫里晃蕩,電臺磕在巖壁上哐哐作響?!八砷_裝備!”我吼得嗓子出血。她卻把電臺抱得更緊:“下面是斷點...光纜...”冰渣子混著血從她額頭流下來,在嘴角凍成紅珠子。等我們用登山繩把她拽上來時,她的作訓褲被冰棱劃開,小腿血肉模糊,懷里還死死護著那臺沾滿冰碴的機器。
今年開春,我在連隊榮譽室又見到何瓊——照片上的她站在崗布冰川最高點,手里攥著熔接好的光纜,笑得像朵黑里透紅的格桑花。連長說,那次巡邏后她在醫(yī)院躺了半個月,卻偷偷把病房當訓練場,拿輸液管練打繩結,舉著吊瓶練腕力。如今她帶的女子搶修班,能在海拔5000米熔接光纖比男兵快兩分鐘,被牧民們稱為“電波上的卓瑪”。
上周收到她的信,信紙上有道冰裂紋般的折痕:“班長,我在普瑪江塘見到您說的那種格?;?,長在冰川裂縫里,根扎得比石頭還深。對了,昨天有個新兵吐得昏天黑地,我給她講您當年拽我的事兒,她眼睛瞪得比牦牛還大...”我摩挲著信封上的高原郵戳,忽然想起那年她懸在冰縫里喊的話:“光纜通了!東經(jīng)91°17′,北緯29°36′,信號滿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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