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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中旬在內地院線上映的美國劇情片《此心安處》可謂是部相當特殊的電影。特殊之處并不在于其大力宣傳的《阿甘正傳》原班人馬重聚,而在于它的表現形式——導演羅伯特·澤米吉斯又一次將電影玩成了技術實驗。
導演的實驗性分為兩方面:一方面請來湯姆·漢克斯和羅賓·懷特再度演繹情侶,但大部分時間出鏡的其實是AI修復后年輕版的他們。但是這一點卻受到了不少影迷的吐槽,因為限于技術,目前由AI修復的人臉在大銀幕上看依然還是很突兀;另一方面,則是全片絕大部分都是固定鏡頭、固定機位、固定場景,所有的故事都限制在一棟房子的客廳里上演,如看客般沉默且抽離地旁觀這里百年來發生的一切。看空地蓋起新房、看第一任房主如何興奮入住、再看一代又一代后來者來來往往,把觀眾變成駐扎在此地的觀察者,看盡悲歡離合,體會時移世易。
筆者認為,這種電影的表現形式非常新穎,它將內容盡可能地弱化,整部電影都是靠導演和后期的炫技。演員不重要,角色不重要,甚至劇情也不太重要,觀眾哪怕分不清人物關系、記不住任何人名,也依然可以理解它想表達的感受——歲月無聲,滄海桑田。
但這種形式也足夠有趣,不變的房屋框架為剪輯提供了充足的發揮空間,可以拼貼畫面,創造各種絕妙的轉場設計,也可以穿插講述不同時空的故事。可能剛才還在看幾個世紀前的發明家在和女友跳舞慶祝,沒一會就跳到另一對夫妻正激烈吵架;上一秒父親還在教孩子牙牙學語,下一秒就已經垂垂老矣。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時光從來都是如此稍縱即逝。
此外,這種打亂時間的非線性敘事可以高度濃縮情緒,喜或悲就在眨眼間產生倒轉、形成強烈的對比。但缺點是每個住客的故事都切成了碎片,劇情稍顯雜亂無章,讓部分觀眾覺得云里霧里。
不過最完整的一條故事線還屬男女主一家。爸媽先是花了大價錢買下這棟房子,在其中見證了兒子長大、戀愛、成家,然后又把房子留給了兒子。為了過上能與這棟房子匹配的生活,兒子放棄了繪畫理想,轉行當起了銷售。而當他變得現實,那個吸引妻子的理想主義丈夫也消失了,她想搬離這所房子回到過去,于是他們陷入了無盡的爭吵,直至最終離婚。
影視作品里的房屋可看做居住者的內心空間,不同角色的房間有不同的風格,是人物性格的外延。但本片房屋的意義則遠不止這一點。這里的房屋是時間的錨點,時光匆匆唯它不變。鏡頭固定在室內,卻正對著一扇大窗戶,在不同的年代外面的街景也會有所不同。同樣,這部電影也是一個窗口,讓我們從零碎片段中窺見他們不同的人生。
全片唯一一次鏡頭的運動發生在影片的結尾。當鏡頭從室內緩慢移向廣闊的外景,天大地大,俯瞰這世間還有許許多多同樣的房子矗立,這片中的這個不過是其中最普通的一間。相似的故事其實在我們生活中的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蕓蕓眾生相才構成了這大千世界。
這個鏡頭總讓人想起《花樣年華》結尾的新聞畫面。王家衛花了整部片去講男女主的私人情愛,卻在他們的故事走到盡頭時將鏡頭拉遠,插敘世界其他地方還有更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在同時發生。用宏觀的視角將人從情緒中抽離,拉大時間的焦距后,眼前的一切悲喜起落不過是歲月的塵埃,個人的遭遇在歷史長河中顯得如此渺小。這種對比為故事賦予更悠長的韻味。
《此心安處》是如此獨樹一幟,優劣鮮明的一部影片。它串聯了幾十個角色的人生碎片,用跳躍的轉折講述著蕓蕓眾生的愛與高光時刻,也用歲月的靜水流深疏解著人們的悲傷與焦慮。影片的最后,一位垂垂老矣的媽媽再次回家,她忘了自己年輕時曾想盡辦法逃離這棟房子,只記起了自己在房子里發生過的美好畫面。于是遺憾消失,怨懟不再,人生若只如初見。當她說出最后一句感嘆“我愛這里”時,也最終點明了電影的英文原名為何叫《Here》:“這里”既是指這棟房子,是相伴一生的家和家人;也是整個人世間,所經歷的、所留下的、所深愛的,讓人們感到心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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