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5月31日晚，上海總工會在五卅革命風暴中宣告成立；6月1日，公開對外掛牌。回望百年征程，從五卅的血與火到新時代的奮斗與榮光，中國工人與國家的命運、黨的事業始終緊密相連。

20世紀初的上海，外灘的洋行與里弄的紗廠，交織出獨特的城市肌理。據《新青年》第7卷第6號《上海勞動狀態》記載，1920年，中國工人總數達194.6萬人。上海一地便坐擁513768名產業工人，占據全國工人總數的逾1/4。

在上海市總工會檔案館的恒溫柜里，一本泛黃的《內外棉工友日記》訴說著往事。1925年2月8日的潦草字跡記載：“今日發薪，工頭又扣去兩角‘茶水錢’，王阿弟理論遭皮帶抽打。”這本屬于工人顧正紅的日記，在五卅前三個月累計有47次克扣工資記錄。

1925年2月，內外棉八廠一名12歲女童工因過度疲勞在車間瞌睡，遭日本領班毒打致傷，引發上海日商紗廠幾萬名工人舉行大規模罷工。在黨的領導下，歷經近1個月的艱苦抗爭，工人們迫使日本資本家作出讓步，初步爭取到些許權益。5月15日，內外棉七廠以“存紗不足”為由悍然關閉工廠，顧正紅帶領工友們前往交涉。面對抗議，日方管理人員竟然舉槍連續射擊，子彈穿透顧正紅的胸膛。

在顧正紅公祭大會及抗議運動中，又陸續有工人、學生被捕被打。中共中央成立罷工委員會，鄧中夏、李立三等深入工廠，將經濟訴求升華為民族覺醒的政治斗爭。5月30日，2000余名工人、學生高舉“收回租界”“為顧正紅復仇”的橫幅走上馬路，卻在南京路遭遇英國巡捕的機槍掃射，13人當場殞命。這便是震驚中外的五卅慘案。

五卅慘案發生次日，在虬江路46號內，油印機的軋軋聲與激昂的討論聲交織。李立三、劉少奇等人緊急召集117名工會代表，草擬《上海總工會簡章》。簡章開篇八字“團結工人，圖謀福利”，既是生存宣言，也是革命誓約。6月1日，上海總工會在寶山路寶山里2號公開掛牌成立。李立三以委員長身份宣布，“本會以團結工人，圖謀工人福利為宗旨”。在祥生鐵廠車間成立鐵廠工會聯合會時，劉少奇蹲在生銹的機床旁用粉筆在鐵板上寫下《工會組織法》條款。至6月中旬，總工會麾下匯聚了67個工會、25萬產業工人，約占當時上海工人總數的一半。

這一新興的工人堡壘，很快將“團結工人”的誓言變為現實。6月3日清晨，上海的電車軌道突然“生銹”了。1200輛電車靜靜躺在車庫，駕駛室暗處貼著傳單：“今日停駛，為爭人格！”黃包車夫還將價目表改為“愛國價”，即每公里銅圓減半，且車資半數捐作罷工基金。最富戲劇性的是，當巡捕房試圖用警棍驅散人群時，300名華捕突然摘下銅制警徽，將警棍倒轉握在手中，實現從“鎮壓者”到“同盟者”的身份轉變。

在廣州，珠江畔正奏響另一曲壯歌。1925年5月1日，第二次全國勞動大會宣告中華全國總工會成立，林偉民、劉少奇等25人當選執委。大會通過《上海問題決議案》，指示“組織全上海工會之總聯合機關”。6月，為了支援五卅運動，省港大罷工爆發。這場由共產黨人鄧中夏和蘇兆征領導、持續16個月的省港大罷工，創造了中國工人運動史上的奇跡。

至1925年底，中華全國總工會的觸角進一步延伸至礦井深處、鐵路沿線。在唐山開灤煤礦，黨員王盡美帶領工人將《勞動周刊》藏在煤車中傳遞。在鄭州隴海鐵路，機務工人將總工會傳單卷入機車煙囪，讓反帝口號隨黑煙飄散。在武漢關碼頭，林偉民抱病起草《告全國工人書》。這位中華全國總工會首任委員長，在電報中用“支援上海同胞”的密碼，將長江流域的碼頭工人與黃浦江畔的紡織女工聯結成鋼鐵同盟。此時，全國黨員數量增至萬人，黨組織在工人中的覆蓋率達到37%。在血與火中淬煉成長起來的工人領袖，后來成為秋收起義、廣州起義的骨干力量。

進一步看，在近代中國工人運動史上，五卅運動如一道驚雷，劈開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沉沉夜幕。作為我們黨領導的首個全國性反帝愛國運動，五卅運動具有諸多特別重要之價值和意義。

第一，從經濟斗爭到政治革命的綱領躍升。早期工人運動，如1922年香港海員罷工、1923年京漢鐵路工人罷工，核心訴求集中于工資、工時等經濟權益，未觸及帝國主義在華特權。五卅運動明確提出“推翻一切不平等條約”“撤退外國駐軍”等綱領，標志著中國工人運動從自發抗爭轉向有組織的政治革命。

第二，跨階級統一戰線的組織創新。五卅運動突破工人階級單打獨斗的局限，構建起工人、學生、商人甚至部分民族資產階級的聯合戰線。運動中，上海總工會公開領導20余萬工人罷工，并聯合學生、商人形成“三罷”聯合陣線，將反帝斗爭推向全國25省600余縣，其規模與政治深度遠超此前任何工運。上海工商學聯合會成立后，中小商人主動罷市，甚至以“亡國便不是過激”駁斥總商會妥協立場，迫使資產階級暫時讓步。這種跨階級聯盟在西方工運史上是罕見的，實現了階級話語與民族話語的共振。

第三，國際共運視野下的反帝實踐。五卅運動不僅是中國工人階級的覺醒，還成為國際反帝斗爭的一部分。莫斯科50萬人游行聲援，多國華僑捐款支持，運動影響力輻射全球。

當歷史鏡頭拉遠，還可以見證五卅運動塑造中國工運的基因圖譜。在這一歷史進程中，中華全國總工會和上海總工會引領中國工人階級的覺醒與崛起，并以中流砥柱之姿將工人階級的抗爭精神熔鑄進民族復興的永恒豐碑。

（作者：上海市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東華大學基地研究員 沈佩翔，上海工會管理職業學院副院長 鄒衛民）

原標題：《100年前，這場運動劈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沉沉夜幕》

欄目主編：王多 題圖來源：新華社 圖片編輯：雍凱

來源：作者：沈佩翔 鄒衛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