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越來越急。
姜承年正把一個哭鬧的小孩往岸上送,蘇景晨突然湊過來:“哥,你從小嬌生慣養的,還是回去吧,孩子給我。”
他伸手就要搶,孩子嚇得哭得更厲害。
“啪!”
姜承年一巴掌甩過去:“蘇景晨,現在是人命關天的時候,你還要耍手段?”
蘇景晨捂著臉,眼神怨毒。
等姜承年把孩子送上岸,轉身準備再救人時,突然感覺背后一股大力推來……
“啊!”
他猛地栽進湍急的水流中,卻在最后一刻死死抓住了蘇景晨的手腕,把他也拽了下來!
“姜承年!景晨!”
阮語槐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但洪水太急了,兩人瞬間被沖出去十幾米。
“團長!兩位男同志要被沖走了!”
阮語槐沖過來時,只看到兩個身影在洪水中浮沉。
蘇景晨拼命大喊:“語槐!救我!”
而姜承年已經嗆了水,臉色慘白,卻一聲不吭。
又是一道閃電劈下,照亮阮語槐決絕的臉——
她縱身一躍,撲向了蘇景晨的方向。
姜承年在被洪水吞沒的最后一刻,看到了她的選擇。
他忽然覺得好累,好累。
就這樣吧。
他松開抓住浮木的手,任由洶涌的洪水將自己帶走。
……
姜承年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在用溫熱的毛巾擦拭他的臉。
“阮團長,您都兩天沒合眼了,我來守著姜同志吧?!?br/>“不用。”
是阮語槐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那人還要再勸,突然有人急匆匆闖進來:“阮團長!蘇醫生又發燒了,一直喊您的名字!”
床邊的身影頓了頓,終于起身:“照顧好他?!?br/>腳步聲漸漸遠去。
姜承年再次醒來時,窗外已是黃昏。
床邊守著個圓臉女兵,見他睜眼,頓時松了口氣:“你可算醒了!”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掃向門口。
女兵會錯意,連忙道:“你別誤會,雖然阮團長先救的蘇醫生,但救完他后很快就把你也救上來了,這幾天也一直在照顧你,是前不久才去蘇醫生那的,你要是想見她,我這就去叫她……”
“不用?!苯心曷曇舾蓾拔沂窍雴?,群眾都轉移了嗎?”
女兵愣了愣:“都轉移了,多虧你幫忙?!?br/>她不好意思地撓頭,“以前我還以為你這種資本家大少爺吃不了苦,沒想到有事你是真上,這次救災你轉移的群眾最多……現在整個部隊都對你刮目相看了?!?br/>她猶豫著開口,語氣帶著幾分不舍:“不過,你是不是很快就要改造完回家了?”
“是要走了。”姜承年輕聲道。
不過,不是回家,是去鄉下嫁人。
支走女兵后,姜承年強撐著起身收拾行李。
皮箱幾乎裝滿了,卻怎么也找不到那張和母親的合影。
“哥,你是在找這個嗎?”
蘇景晨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手里晃著那張泛黃的照片。
“還給我!”姜承年猛地站起來,眼前一陣發黑。
他后退兩步,從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輕輕劃亮:“好啊,還給你?!?br/>火苗“嗤”地竄起來,舔上照片邊緣的瞬間,姜承年腦子“嗡”地一聲炸開,沖上去狠狠甩了他一記耳光!
“啪!”
蘇景晨踉蹌著跌坐在地,照片從他手里滑落,火苗已經燒到了母親的臉。
姜承年撲過去想搶,他卻抬高手,照片徹底燒成灰燼,飄散在地上。
姜承年瞠目欲裂,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狠狠摜在地上!
“姜承年!”
阮語槐的聲音從門口炸開,下一秒,她將他一把扯開,踉蹌著撞到桌角。
她低頭看了眼地上的蘇景晨,他捂著臉,聲音細弱:“語槐姐,你別怪哥,是我不好,明知道哥不喜歡我,卻還擔心他的身體,偷偷跑過來看他,才惹得他生氣?!?br/>“道歉?!彼⒅心?,聲音冷得像冰。
姜承年死死盯著那堆灰燼,一動不動。
“我讓你道歉!”
“我沒錯。”姜承年死死盯著她,一字一句,“他燒了我媽的照片。”
“一張照片而已!”她下頜繃緊,眼底壓著怒意,“你動手打人還有理了?”
“一張照片而已?”他笑了,笑得眼眶發燙,“阮語槐,你知不知道那是我媽留給我最后的東西!”
她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蘇景晨便去拉她的袖子,“語槐姐,我沒有,哥就算再不喜歡我,也不該這么污蔑我……”
阮語槐瞬間眉頭皺得更緊,直接下令:“本以為抗洪救災時你總算是像個有擔當的男人了,沒想到你依舊不知悔改!”
“出去站著?!彼噶酥搁T外暴雨如注的院子,“什么時候肯道歉,什么時候進來?!?br/>蘇景晨假意勸阻:“哥性子傲,不會給我道歉的,這么大的雨,站久了會生病的……”
“不肯道歉,就給我站一天!”
姜承年突然笑了。
無論何時,她永遠選擇相信蘇景晨。
他轉身就走,連外套都沒拿,直接沖進雨里。
身后,他聽見阮語槐和蘇景晨的聲音,聽見她低聲問他“疼不疼”,聽見她快步離開的腳步聲……
雨砸在臉上,和眼淚混在一起,分不清是冷是熱。
……
暴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姜承年站得筆直,雨水順著發梢往下淌,衣服早就濕透了。
“大少爺!”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夏姨撐著傘跑來,看到他這副模樣,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她顫抖著掏出一個布包,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錢,“老爺讓我送十萬塊來……大少爺,您回去服個軟,跟老爺認個錯吧……鄉下那哪是人待的地方,更別提您要過去娶妻生子一輩子?!?br/>姜承年搖了搖頭,“我過去,他比誰都開心,無論我怎么認錯,也不會改變他的決定。”
夏姨聲音發抖,眼淚砸在泥水里。
她是母親從娘家帶來的老人,自幼看著他長大,現在卻只能徒勞地拽著他袖子:“可你是老爺的親骨肉??!”
“親骨肉?”姜承年笑了一下,聲音很輕,“從他帶那對母子進門那天起,我就沒爹了,他現在正熱衷于給別的男人的兒子當爹?!?br/>夏姨哭得更兇了。
姜承年望向墻角,暴雨中,野草被風吹得東倒西歪,卻始終沒彎下腰。
“您放心?!彼舆^錢,“我在哪都能活,而且——”
“一定活得比他們都漂亮。”
回到宿舍,他換下濕透的衣服,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
走出部隊大門時,站崗的小戰士驚訝地喊:“姜大少爺,你要回家了?”
姜承年望向遠處灰蒙蒙的山,那里有個他從未去過的“家”,一個被父親安排好的、娶鄉下小漁女的“歸宿”。
“是啊,”他點點頭,語氣很輕,“回家了。”
小戰士紅著臉撓撓頭,又害羞又不舍:“那啥時候回來看看?炊事班老王還說給你留了臘肉……”
姜承年笑得燦爛:“謝謝,我不回來了。”
“再也不回來了?!?br/>話落,他轉身走進雨里,大步離開,再沒回頭。
文章后序
(貢)
(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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