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中：實踐偏差與價值回歸，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培育論析

學思平治

摘要：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推進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高質量發展，是做好新時代民族工作的“綱”。在實踐中，仍存在著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涵認識不清楚、在維護國家意識形態安全方面的作用認識不到位、一些重大理論關系把握不清等三個方面的認識問題，存在著民族工作領域界限把握、政策法規調整、民族地區工作實際以及防范民族之間心理鴻溝的拉大或民族心理區隔現象等四個方面的實踐偏差。全面準確完整理解新時代加強和改進民族工作的重要思想的內在價值，加快形成民族事務治理體系的現代化新格局，加強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工作的科學評估，加強新時代治疆治藏和民族宗教人權重大問題的戰略性基礎問題研究，是新時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理論研究重點。

關鍵詞：民族工作；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實踐偏差；價值回歸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黨中央強調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主線，是著眼于維護中華民族大團結、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作出的重大決策，也是深刻總結歷史經驗教訓得出的重要結論。”強調要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條主線做好民族工作，尤其是民族團結工作，并對如何做好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工作提出了全面、清晰的指導意見，“各族干部要全面理解和貫徹黨的民族理論和民族政策，自覺從黨和國家工作大局、從中華民族整體利益的高度想問題、作決策、抓工作，只要是有利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工作就要多做，并且要做深做細做實。”習近平總書記這些重要的論述，對全國各地區、各部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都具有普遍的指導意義。民族問題是一個根本性問題，是社會發展總問題的一部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立足新的歷史方位、新發展階段，系統謀劃和推進民族工作，科學回答了新時代民族工作舉什么旗、走什么路等重大問題，強調中華民族大家庭、中華民族共同體、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等重大理念，形成了習近平關于加強和改進民族工作的重要思想，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是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中國化的最新成果，是做好新時代民族工作的根本遵循。從黨的百年奮斗歷程深刻把握新時代民族工作的歷史方位和重要使命，深刻認識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歷史必然性、極端重要性、現實針對性，深刻理解“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黨的民族工作的主線”的精神實質和豐富內涵，用創新理論指導新時代民族工作實踐，是本文論述的重點。

一、正確理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認識偏差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提出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大理論創新和國家建設戰略，在民族、統戰、教育、宣傳等相關工作領域作出了一系列部署，多次強調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全面貫徹新時代“治藏方略”“治疆方略”、加強和改進民族工作的重要思想，全國各地區、各部門、各領域在貫徹落實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方面，自覺性、主動性不斷提高，宣傳、教育領域的工作取得明顯成效。但是，一些地方和部門在理解和貫徹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方向，仍然存在一些思想認識的誤區。

（一）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涵認識不清楚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黨的重大理論創新，涉及民族學、歷史學、經濟學、哲學等多個學科。由于理論新穎，目前常見的一種看法認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法雖好，但是內容比較虛，不容易理解和把握，在宣傳和落實時不知從何下手。加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涉及到民族理論整體專業知識，不少同志長期缺乏相關專業培訓，遇到今天的提法與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或者我黨歷史上的有關論述不一致的提法時，無所適從，不知道怎樣才算是“全面準確完整”地把握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尤其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重大原創性論斷的科學內涵與理論價值。

（二）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作用認識不到位

中央民族工作會議用四個“必然要求”論述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大意義。在這個方面大家認識上沒有太大分歧，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在反對分裂、維護國家統一和主權等方面的作用，總體上也有比較清醒的認識。但是，在維護國家意識形態安全方面有何作用，為什么在當前背景下民族、宗教工作中反復強調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有些同志認識還不夠清晰。長期以來，西方國家在民族問題上提出了一系列的“政治正確”的理論觀點（如“少數人權利”等），形成了不少學說流派（如“多元文化主義”等），并且包裝成西方“民主”“人權”“自由”話語體系下的重要內容，把所謂的“民族”“宗教”“文化保護”等問題，用在干涉別國內政和侵犯他國主權方面，這是西方政客和媒體的慣用伎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僅僅是維護國家統一、反對民族分裂，而且也是維護我們的政治安全、意識形態安全和國家文化安全的大事。

（三）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一些重大理論關系把握不清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一個重大理論命題，既是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中國化的最新發展，更是新時代中國共產黨人針對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略任務在民族理論方面的一個重大理論創新，或者說民族理論的重大原創性論斷。但是，一些地方和部門對這一論斷涉及的一系列基本理論及其相互關系把握不到位。基于不同視角、不同價值取向、不同立場、乃至不同利益導向，對待同一問題甚至得出不同甚至相反的主張或解釋。這也進一步說明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僅僅是一個政治站位問題，而且具有很強的理論性、思想性和學術性。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要“正確把握共同性和差異性的關系”等四大關系，既是非常重要的政治原則，也是很難把握的重大理論課題。其實，在民族、宗教和涉疆、涉藏工作中，類似的理論問題還有很多，比如“融合”與“同化”“推廣普及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與“保護使用少數民族語言文字”等相互間的重大關系問題，都沒有在認識上或理論上形成共識，在一定程度上影響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主線定位。

二、準確把握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實踐偏差

習近平結合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和當代中國民族工作的偉大實踐，創造性地提出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既是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中國化的最新成果，也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重要論述的提出，標志著我們黨對民族問題的認識、對民族工作規律的把握運用達到了新高度，為做好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提供了行動指南和根本遵循。但是，一些地方和部門在具體實踐中，仍存在一些偏差。

（一）準確把握民族工作領域“三個界限”比較困難

“民族問題有相當的敏感性和復雜性。”作為幅員遼闊和多民族的人口大國，在各民族共同邁向現代化的進程中，各地區尤其是民族地區的干部群眾，面臨著如何適應現代化的快節奏、高壓力、大差距的問題。由于地區差異大，還面臨著黨和國家民族政策在各地區如何因地制宜、“本土化”的問題。不論是從歷史上看還是從現實看，民族工作領域往往成為矛盾、沖突易發多發的地方。但是，快速變遷出現的一般性社會問題和矛盾與民族領域的問題和矛盾，到底有哪些一致性和不一致性，如何認識社會問題向民族問題轉化的問題，如何對民族工作領域的問題實現法制化治理，都是一些棘手的難題。盡管各地在實踐中探索出一些地方經驗，比如“寧波模式”“云南模式”“廣西模式”等，但是，在實踐中分清并處理好“一般事務”與“民族事務”、“一般問題”與“民族問題”、“一般矛盾”與“民族矛盾”的界限，還需要實踐工作部門不斷探索，更需要在理論和法律上不斷提煉總結。

（二）民族領域法規政策的調整問題

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做好民族工作，需要結合新時代促進各民族共同發展的實際需要，及時對不合時宜的政策法規予以調整，更好實現各民族群眾在現代化建設和發展進程中的公平正義，使人民群眾的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不斷增強。但是，對于過去享受一些優惠、支持政策的少數民族干部群眾來說，是一個亟待適應的大問題，處理不好容易引發一些涉及民族因素的落差等問題。民族政策法規的調整，將來差別化區域支持政策和精準化支持政策的制定將更多瞄準具體地區，將這些地區的特殊問題和特別事項等作為政策的制定依據，而不是僅僅像過去主要依據民族身份確定特殊化政策。既要減少同一區域、相同發展水平各民族之間的政策差異性，又要使不同地區之間避免相互攀比爭取政策。政策調整中落差和風險的存在，使得做好宣傳、思想、教育引導工作十分必要。同時，由于30多年前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族區域自治法》等一些民族領域的法規條例，不少明文規定已經明顯不適應時代要求，啟動法律方面的“增改廢立”工作既要態度積極，又要審慎穩妥，符合立法程序。

（三）民族領域和民族地區工作層面的問題

有關研究指出了西藏與四省涉藏州縣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方面工作取得的進展和存在的一些問題，其中比較突出的問題是增進“共同性”方面的舉措空泛，而強化“差異性”方面的舉措突出，有些民族團結進步創建措施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差異性和本民族意識、本民族文化認同。黨中央反復提出“管肚子”的同時必須注意“管腦子”的工作，但是“管腦子”的工作如何真正做到入腦入心還需要加強。調研發現，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南進可以增強南疆的交往交流交融，但是依托烏魯木齊的城市房地產開發，反而極大地吸引了大批南疆地區的漢族干部群眾到首府買房居住，導致南疆民族結構更加單一化。寧夏自治區在“三化”問題上的治理取得一定成效，但是真正解決“三化”意識和扭轉方向，還需要扎實細致的工作。以上事例說明，民族領域的思想交鋒、群眾爭奪、利益競爭、政策法規變動，涉及面廣，敏感性強。很多習以為常的工作思路、方式方法似乎是落實“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要求，工作也做了不少，但是，是否取得真正的效果，缺少客觀的檢驗標準。如何杜絕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方面的形式主義、表面文章，真正取得實實在在的成效，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四）防范民族之間心理鴻溝的拉大或民族心理區隔現象

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推進新時代民族工作高質量發展，是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提出的政治任務和工作要求。與新中國成立70多年來的民族工作思路相比，這是重大的方向調整，也就是按照增進共同性的方向改進民族工作。這種變化不僅引領巨大的政策調整，也會帶來一定的心理落差。享受特色優惠支持政策的群體，在一定程度上感到“相對利益受損”，在一個時期甚至出現不理解或不支持的態度。這就需要我們在加強思想教育的同時，進一步做好少數民族干部、知識分子的工作，發揮好他們在促進交往交流交融、率先實現“共同現代化”等方面的引領示范作用，既要做耐心細致的思想工作和宣傳教育，又要提出明確的激勵約束要求。針對大是大非問題，要明確界限，劃出底線，確保民族領域不出現危害國家安全、危害政治安全、危害意識形態安全的問題。在促進交往交流交融方面，既要積極引導，又要切實評估目前實際工作中的問題，找到切實管用的舉措。

三、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理論與實踐的價值旨歸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既是一個動態過程，又是一種客觀現實，其價值旨歸不僅根植于中華民族發展歷史進程，更立足于時代現實語境，貫穿于民族工作各領域全過程，把維護國家統一和民族團結的思想長城構筑得更加堅固，推動中華民族成為認同度更高、凝聚力更強的命運共同體。

（一）全面準確完整理解新時代加強和改進民族工作的重要思想

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當代基本國情作為探明和照亮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正確道路的三顆火種，為中國共產黨百年來的民族工作指明了正確方向，幫助中國共產黨在推進民族團結和民族進步偉大事業中取得重大成就。此三者的有機結合，是今后做好民族工作的根本遵循。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提出的必須從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略高度把握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歷史方位、必須把推動各民族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共同奮斗作為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重要任務等“十二條”寶貴經驗，就是新時代加強和改進民族工作重要思想的基本內容。這些重要思想與新時代治藏、治疆方略是密切關聯的，是從不同角度把民族工作與西藏工作、新疆工作有機整合的最新表述，對維護國家主權、安全和發展利益至關重要。

（二）加快形成民族事務治理體系的現代化新格局

民族事務治理是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現代化進程中，包涵民族事務治理體系在內的整個國家的治理體系都在加速變革。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但是，面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和全力聚焦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方位，當前我國民族事務治理還存在一些不適應的地方，必須按照新時代改進民族工作的重要思想加快改革，深化民族工作體制機制的改革創新，加快“形成黨委統一領導、政府依法管理、統戰部門牽頭協調、民族工作部門履職盡責、各部門通力合作、全社會共同參與的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格局”。這種新格局，就是要切實改變把民族工作當成“一域”或“單一”工作部門之事，增強黨和國家以及社會各主體對新時代民族工作的重視程度，把新時代加強和改進民族工作的重要思想落實到民族工作的實處，在實踐中強化對這一系列思想的體悟和把握。在完善治理體系的同時，要把提升民族工作能力，尤其是基層民族工作能力建設放在突出位置，適當增加機構、干部力量配備，確保基層民族工作有效運轉。要“努力建設一支維護黨的集中統一領導態度特別堅決、明辨大是大非立場特別清醒、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行動特別堅定、熱愛各族群眾感情特別真摯的民族地區干部隊伍”，更加重視、關心、愛護在條件艱苦地區工作的一線干部。重視培養和用好少數民族干部，對政治過硬、敢于擔當的優秀少數民族干部要充分信任、委以重任。應該說，這一措施不僅可以大大拓寬民族工作干部的范圍和視野，而且為民族干部隊伍建設指明了方向和具體路徑。

（三）加強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工作的科學評估

民族工作與國家統一、社會穩定、國家安全息息相關，推進涉及民族因素的意識形態和國家安全問題積極妥善處理，堅決防范民族領域重大風險隱患，確保國家統一、民族團結和社會穩定是民族工作的底線。但是，如何處理各地區、各部門、各系統在貫徹落實新時代民族工作的重要思想、新時代治疆方略、新時代治藏方略，實踐部門的工作如何開展，工作績效如何評估，確實涉及到方方面面。開展工作既要轟轟烈烈，更要扎扎實實。要杜絕和防范工作上的形式主義，鼓勵基層工作在慎重穩妥前提下積極探索，同時切實加強對地方民族工作的科學指導和監督檢查。尤其是對于存在爭議、模糊不清的認識問題及政策法規調整，應當扎實調研、科學評估，確保新時代民族工作始終圍繞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條主線開展。

（四）加強新時代治疆治藏和民族宗教人權重大問題的戰略性基礎問題研究

中央民族工作會議進一步明確了新時代民族工作的方向，強調“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綱’，所有工作要向此聚焦”，這也是民族工作重大理論與現實問題研究的方向，比如新時代關于加強和改進民族工作的重要思想的科學體系和重大意義研究、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正確道路的形成發展與創新研究、中華民族共同體基礎理論研究、樹立正確的中華民族歷史觀研究、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研究、新時代促進各民族廣泛交往交流交融的路徑研究、推進民族事務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研究、民族地區高質量發展與同步現代化問題研究、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宣傳教育常態化機制研究、新時代基層民族工作機構建設研究、防范化解民族領域風險隱患研究、新疆歷史上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與中華民族共同體研究和西藏及青海、四川、云南、甘肅省涉藏州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相關重大問題研究，等等。這些問題既是重大理論問題，又對實踐工作有一定參考指導作用。目前民族領域重大問題很多，而很多的研究不深不透，需要進一步加強而不是限制，更不是削弱。

四、結語

當今世界，經濟全球化、科技現代化、信息數據化的發展，加速了民族文化的交流與碰撞，加劇了民族領域意識形態斗爭，同時也加快了世界文化的沖突與融合。由資本推動的人口、技術、信息等突破區域界限，進而帶來的民族間的交往交流交融程度不斷加深。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國共產黨帶領全國各民族休戚與共，搶抓發展機遇，建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誰也離不開誰”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加強民族領域基礎理論問題和重大現實問題研究，創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族理論政策話語體系”，用“中華民族共同體”統攝新時代中華民族話語體系，“賦予所有改革發展以彰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意義，以維護統一、反對分裂的意義，以改善民生、凝聚人心的意義，讓中華民族共同體牢不可破”，在新時代新征程上展現新氣象新作為，讓中華民族以更加昂揚的姿態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王延中：長安街讀書會主講人、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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