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權力和利益的斗爭走上司法舞臺,正義便再無立足之地。
宣判無罪是法官堅守的正義,當庭自殺是家庭頂梁柱給家人最后的蔭庇。
2019年,泰國也拉府大法庭上正上演著這樣的一幕,法官聽完臺下陳述者的判詞,面色嚴肅地看著法庭,敲下法槌。
他平靜地宣布了他的判決:本案涉事五人因證據不足,無罪釋放。
這句話說完后,臺下那些衣著華麗的上層人士,全部死死盯著法官卡納功,眼里漏出的精光,仿佛已經將卡納凌遲了好幾次。
卡納看著眼前這些人兇悍的目光,完全沒有任何動容,他平靜地從口袋里掏出他早就準備好的槍支,對著自己的心臟——“砰”就是一槍。
這一舉動直接嚇壞了在場的所有人,人們趕忙把卡納送進醫院。
網上關于這位地位高貴的法官為何選擇自殺也是眾說紛紜。
沒多久,好奇的吃瓜群眾就從卡納法官當庭宣判的案件中發現了這一苗頭。
卡納在法庭上審理的案件,是當時泰國很轟動的一起案件。
2019年,泰國也拉府一個寂靜無人的夜晚,突然發生了一起兇殺案。
以往行動緩慢,三催四請都不來的警察,當晚火速出警,并且連夜鎖定了5名犯罪嫌疑人。
這5名犯罪嫌疑人都是當地的穆斯林,他們立馬就被抓捕歸案。
不論是警察的辦案速度,還是這5名完全沒有任何作案動機的穆斯林,都讓卡納的內心拉響了警報。
他在整理卷宗時就發現,這個案件非常草率,完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這5人參與了殺人案。
他聯系當地的警方,想要問問是什么情況。
對方非常不耐煩地回復他:“你什么意思,不該管的事你別管,你是在質疑我們的辦案標準嗎?”
隨即便掛了電話,警察這里走不通。
他又通過媒體希望聯系到這個大案的具體細節。
但昨天還瘋狂報道的媒體,今天全都統一口徑稱:這件事情我們也不知情,完全不了解任何內幕。
這五名穆斯林的家屬前一天還在網上露面,說著自己家人的冤屈,向真神啟示,絕無可能這么做。
今天這5人便聯系不上,徹底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整個案件中充滿了一個又一個的謎團,纏繞在一起,而他的工作搭檔警方提供不了任何有用幫助。
他對當地警方的態度非常不滿。
就在他打算連夜整理案宗,希望能理出一個頭緒,還案件一個真相的時候......
一位“老朋友”的到訪,更是讓卡納直接確定了這個事情的不簡單,他就是卡納的上級領導。
領導是相信卡納的審理能力的,但領導不相信卡納的政治直覺。
半夜到訪的領導,試圖向卡納傳遞一種信號,“這件事需要有個最好的結局,如此大家的生活才能重歸平靜。”
卡納問領導:“這個最好的結局里,包含這5個嫌疑人嗎?包含死去的受害者嗎?”
領導被卡納問住,臉色鐵青地離開他的辦公室。
臨走前留下一句話:“你不用和我在這爭一時意氣,你多想想你的孩子和妻子吧,你的正義到底能賣幾斤幾兩?理想終究抵不過現實。”
類似的話語卡納不知道聽過多少次。
也正是因為他一直以來都堅決地對抗這種“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聲音。
前途無量的卡納一次次調離高級法庭的崗位。
但這一次他前所未有地憤怒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什么,更不知道一群完全不把法律、公平正義放在眼里的人要怎么管理一個國家。
這一次他也前所未有地失望了。
卡納并非是個完全的笨蛋,他一直生活在泰國,對泰國當地的國情有著我們外人完全不能比擬的深刻認知。
泰國的第一大宗教是佛教,緊隨其后的便是伊斯蘭教。
這二者向來都是互不相讓,相互敵對的。
想來也知道,信仰的都不是一個神,又談何和平共處呢?
這件事據他的上司透露,大概率又是一起給“上面的人”擦屁股的案件,而這5個穆斯林,很可能就是用來混淆視聽的。
用宗教矛盾來掩蓋階級傾軋。
因此,卡納越發地失望,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維護什么樣的公平正義,法律的權威在這片土地上好像一個笑話。
他是一個典型的“小鎮做題家”,他相信靠著知識能夠改變命運,而他一路做到也拉府大法官的位置,更是說明了他的決議是正確的。
如果他今天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他大可以拋棄這一身的功名利祿,用生命維護法律的尊嚴。
但他有孩子,有家人。
中國自古有句古話,叫做禍不及家人。
而這句話大概也是卡納希望在責任和正義之間作出平衡的唯一心理依據了。
卡納宣判5人無罪釋放,成全了他對法律的堅守,自己死亡,希望能平息上層人的怒火,換取家人的平安長大。
他想得很好,完全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他是法官,他每月的退休金和各種補貼足夠他的孩子和妻子健康地長大,生活下去。
偏偏天意弄人,他的自殺造成的社會影響太大,醫院全力搶救,政府試圖將他的自殺行為解讀為自身行為,與案件無關。
觀眾認可卡納的決絕和付出,但泰國的司法體系容不下一個“污蔑本國法律尊嚴”的法官。
卡納從醫院醒來后,知道的第一件事是他被開除了。
第二件事是由于他對泰國司法體系造成巨大負面影響,他的退休金也不會發放了。
卡納的孩子才上小學,全家沒有任何收入,他的生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境。
他的妻子和女兒生怕他會因此再次自殺,全家人小心翼翼地照顧他。
妻子的堅強和女兒的天真爛漫,留住了急于要自殺第二次的卡納,他在妻子和女兒的溫馨呵護下,靜靜地過了一年。
2020年,卡納在社交媒體上發布了自己的銀行卡號和女兒的照片。
他留下一句話:“我已經無力再活下去了,我現在只希望各位能夠看在我堅守正義的份上,在我死后,幫助一下我的女兒和妻子。”
隨后飲彈自盡。
妻子和女兒回家后,看到的就是卡納死去的身體,他靜靜地趴在地上,身邊已經被紅色的血水緊緊包裹。
卡納求死的決心非常強烈,人們得知這位法官再次自盡后,伴隨而來的惋惜聲,英雄的贊歌,卡納再也聽不到了。
同時,那些質疑卡納作秀,想要撈金的聲音,他也聽不到了。
只有卡納的妻子和女兒,唯二為了他的離去,會真情實感地悲傷的人,在承受自己親人的離世的無盡痛苦。
自古儒家文化圈流傳一種觀念,那就是“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泰國作為儒家文化輻射圈內的一員,一樣要受到這種思想的影響。
人們推崇死要死得值得,但怎么樣的死算是值得?
是卡納在司法黑暗的泰國,為維護法律尊嚴飲彈自盡?
是那些相約死亡的人,用離開表達對人間世事的毫無留戀?
是侵略戰爭中為了滿足統治者擴張愿望,離開家庭,奔赴戰場的年輕士兵?
這個問題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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