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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程建銀

【主編短評】

《致命答辯》以實驗室為牢籠，將科研異化為吞噬人性的絞肉機。蜂鳴的日光燈、沉底的枸杞保溫杯與血色紅頭文件，共同構成學術規(guī)訓下窒息的生存圖景。導師辦公室的梔子花香與產業(yè)化口號形成荒誕互文，暗示體制對純粹科研的絞殺。武得從數據堆走向涪江大橋的軌跡，恰似理想主義者在現實泥潭中的沉淪。當導師的"科研獎金"最終淪為手術費來源，這場制度性暴力完成了對人性最后的解構。小說以冷冽的筆鋒，剖開了學術烏托邦下血肉模糊的真相。

實驗室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管蜂鳴一般，襯得深夜里寂靜的氣氛更加瘆人。

研究生武得盯著電腦屏幕上殘缺的物理計算模型，腦子里卻是一片空白。

墻上的電子鐘顯示已是凌晨三點十七分。

實驗臺面上的保溫杯里，枸杞大棗早已沉底。那是今天早上離家時，妻子小敏專門給他新泡的。小敏是他中學同學，本科碩士畢業(yè)后，入職北京一家國企。為了武得的科研夢想，小敏辭職到了川北科技城，隨便找了一份工作，專職陪讀。

實驗室位于富樂山半山腰的一個巨大的隧道里。

手機鈴聲很突兀地響了起來。是妻子小敏打來的。武得按下按鍵，很不耐煩地說道：“說！”

小敏早就習慣了武得說話的口氣，見怪不怪地說道：“天快亮了！該回家休息了！”

“曉得了！”

下午五點左右，武得打開郵箱。一封紅頭文件赫然顯示在他的眼前：“武得同學：經院學位評審委員會審議，您的博士論文答辯沒有通過，即日起你的博士生資格確認終止。”通知末尾的電子公章紅得刺眼，在武得眼前就象一簾血霧。

辦公室里已空無一人。此時，從走廊傳來保潔員推車的聲響。碩博連讀已經是第八個年頭了，保潔員推車經過的節(jié)奏他早就聽得耳熟！

武得沒有回家，而是鬼使神差般來到隧道里的實驗室。那里是他揮灑過汗水與智慧的殿堂。他機械地打開電腦，卻不知道自己的目的何在！

昨夜， 在他們新婚時租的小屋里，小敏依偎在他的懷里，撒嬌說：“好多天我們都沒在一起了！”

武得何嘗不明白自己妻子的心意。可是因為學位的困擾，武得對夫妻之事無心更無力！

在科大讀本科時的三十個同班同學，除了武得，全都博士畢業(yè)了。有的在做博士后，有的評上了副教授。武得卻還在實驗室里熬數據！

前天上午，武得接到老爸的電話。老爸說：“你媽媽下午又進ICU了，醫(yī)院說手術費還差八萬！”

武得坐在電腦前，手里的鼠標胡亂地點著。他的記憶突然閃回到十歲那年。他在圖書館的舊書庫里，找到一本《費曼物理學講義》，書頁間夾著干枯的梔子花瓣。就讀高中火箭班時，物理老師用紅筆在他作業(yè)本上批注：“此子當為中國之費曼。”母親把這句話用相框裱起來，掛在家里的客廳墻上。每有客人來訪，母親總會將客人的視線引到墻上的相框前。

“武得，這是你第三次論文答辯機會了！再不能通過，那就不能怪老師我了！”兩個月前導師摘下老花鏡，鏡腿在論文題目上敲擊道，“所里要的是能產業(yè)化的成果，產業(yè)化，產業(yè)化！不是空中樓閣！給你提醒過多少次，你就是不改！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導師辦公室桌上的一盆梔子花開得正艷，濃郁的花香籠罩著武得的鼻腔。武得被梔子花香味熏得差點暈厥！

六月的清晨，夜雨過后，東方紅大橋上的江風吹在武得身上，略微有些寒意。武得這才發(fā)現自己已經走上了大橋。涪江右岸CBD的霓虹倒映在黑色江面上，那是武得看慣了的燈光秀。武得摸出衣兜里的學生證、身份證、食堂飯卡，和手機一起放在橋面人行道上。

江面上，一道黑影無聲地飄落！

放在橋面上的手機發(fā)來了語音提示，那是武得的父親給他的留言：“得子，住院費解決了！是你的導師轉過來的！他說是你的科研獎金！”

作家檔案

程建銀，祖籍湖北仙桃。1983年畢業(yè)于中南林學院。入職林業(yè)部西北院工作多年。現居四川綿陽。出版有長篇小說《虎勢》，中短篇小說集《魁星閣舊事》，發(fā)表漢代三部曲《萬里覓封侯》、《漢域無疆》、《西望長安》等長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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