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得明明白白了，你要真打算搬來咱家養老，就別想著我們伺候你。你年輕時候都沒幫我們一分錢，如今老了想享福，哪有這種好事？”

李倩話音剛落，客廳頓時一片安靜，仿佛連空調的嗡嗡聲都變得刺耳了幾分。

75歲的張桂蘭怔怔看著兒媳，臉上的皺紋在燈光下顯得更加深刻。她坐在沙發邊，手上拎著個老舊的帆布包，包里裝著她所有的“底氣”——二十萬的存折和幾件換洗衣服。

“你說什么？”她嘴角抽了抽，聲音有點抖。

李倩雙手環胸，冷著臉站在餐廳門口：“你當年咋對我們的，你心里沒點數？剛結婚那幾年，我們吃糠咽菜，你一分不掏，還勸志剛別太聽我的，說我‘愛算計’。現在你老了，帶了點錢就想來養老？做夢吧。”

張桂蘭啞口無言。

她怎么會忘，那年冬天，兒子張志剛剛剛參加工作，她兩手一攤說：“你們結婚是你們自己的事，爸媽沒義務貼你們的房子。”李倩聽了眼圈都紅了，那時他們在單位附近租的小單間連個暖氣都沒有，冬天晚上被子凍得結冰。她偷偷去打了三份工，邊上班邊還房貸，日子苦得像嚼沙子。

有一年李倩懷孕，挺著肚子去排隊看婦科，張志剛在外地出差，她一個人坐在醫院走廊上，給婆婆打電話，想讓她來照應幾天。電話那頭，張桂蘭說得很直：“我還有菜地沒種完，你叫你媽來幫你不更方便？”

一句話，李倩哭了一晚上。

后來孩子出生，她沒錢請月嫂，就自己熬夜帶娃，熬得滿臉斑。張桂蘭來了趟，住了三天，說“家里還有事”，轉頭又回了老家，連一盒奶粉都沒買。

那幾年，張志剛自己心里也憋屈，可又孝順，嘴上只敢勸李倩：“她那個年代的人，日子過得緊，沒這個概念。”

李倩也不是鐵石心腸，咬咬牙扛過來。可她心里記住了——“沒雪中送炭的情分，就別指望老了還有人送你熱茶。”

這回婆婆忽然帶著包來，說是“住一陣子”，李倩一看就明白了：不就是想來養老嗎？

一開始她沒吭聲，想著讓張志剛去問清楚。可老太太一住就是一周，飯也吃得香，衣服也洗得勤，還給孫子講作業，裝得比誰都自然。李倩一邊忍著火氣一邊留心著，果然，在洗衣機上看到那本藏著的存折，整整二十萬，動都沒動過。

那天晚飯后，李倩終于憋不住，攤了牌。

張桂蘭聽著這些“舊賬”，一臉尷尬。她嘴里低聲念叨：“那時候我也不容易啊，公公剛去世，我一人帶你爸，家里沒積蓄……”

“可你怎么就一分錢也不肯出？”李倩聲音拔高，“我們成家，你說你不管；我們孩子出生，你說你沒空；你那時候嘴硬得很，現在老了來搭我們一口熱飯，就指著你兒媳婦伺候你？”

張志剛站在一旁，臉上掛不住了：“倩，別說這么難聽，媽也不是壞人……”

李倩瞪了他一眼：“你到現在都搞不清楚，媽當年不是‘不是壞人’，她是根本不在乎我們過得咋樣。她心疼的是你弟。你忘了沒，結婚那年她偷偷把她賣地的錢給你弟付首付，跟我們說‘沒錢’？”

張志剛沉默了。

張桂蘭咳了一聲：“你弟掙得少，我是看你們條件好，才想著你多擔待點。”

李倩拍案而起：“你就這邏輯，現在我們條件好，你又來養老；我們那時候窮，你一分錢不掏。你這日子怎么都想往舒坦的過？”

張桂蘭沉默了半天，忽然把帆布包拉開，從里面拿出那本存折，顫巍巍遞過去：“這是我留著給我后事準備的，我不想給你們添麻煩。這二十萬，我沒打算給老二。”

李倩并不伸手，只冷冷地看著：“你說得輕巧，可你在我們最難的時候都不幫，現在拿出這點錢，就指望咱們把你當菩薩供著？媽，不是我不講理，這不是錢的問題，是心的問題。”

張桂蘭眼眶紅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我真是老嘍，不中用了，才發現自己沒了人心。”

那晚，誰也沒吃晚飯。張志剛把母親送回房間，出來時眼圈也是紅的。

第二天早上，張桂蘭自己打了車，走的時候什么都沒說。只留下一封信，放在茶幾上。

信里她寫：“我年輕時候沒幫你們，如今老了才明白，人這一輩子，種什么因，結什么果。你們不用愧疚，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李倩讀完，沒出聲，只默默把信疊好，放進抽屜。

后來聽說，張桂蘭住進了縣里的社區養老公寓。那里的飯菜清淡，房間干凈，她在院子里種花、下棋，倒也自在。

日子又恢復了原樣，只是有時候晚上李倩坐在陽臺，會想起那封信。她不是個狠心的人，只是這人世間，有些感情，一旦錯過了最該給予的時候，再多的彌補，都抵不過一句：

“那時候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