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2月10日,成都的冬風格外刺骨。天還沒亮透,四川省政府主席王陵基就套上了那件舊棉袍,揣著熱乎的包子往軍校趕。
他眼睛近視得厲害,走在路上都得瞇著眼,可他心里比誰都明白,怕是馬上要出大事。
頭天夜里,他在軍校辦公室陪蔣介石熬到半夜。蔣介石正對著地圖發愣,手指頭在川西那塊來回劃拉,嘴里念叨著“胡宗南的部隊怎么還沒到”。
王陵基站在一旁不敢吭聲,心里卻跟明鏡似的:云南的盧漢、四川的劉文輝這些地方實力派都開始倒戈了,成都這座孤城,怕是撐不了幾天。
凌晨時分,財政部長關吉玉突然把他叫去,塞給他一箱金條。
王陵基摸著黃澄澄的金子,手心直冒冷汗,這哪是軍費?分明是蔣介石準備跑路的“封口費”。他哆哆嗦嗦在收條上簽字,恍惚間竟覺得像在寫自己的喪帖。
老蔣跑了,留下一地雞毛
天剛麻麻亮,王陵基就聽見軍校操場上汽車引擎轟鳴。他踉蹌著追出去,正撞見蔣介石的車隊往機場方向疾馳。
老蔣連車窗都沒搖下來,倒是侍衛長扔出一句:“委員長讓您跟胡宗南聯系。”
王陵基站在寒風里,望著飛機尾巴冒出的白煙,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重慶見面時,蔣介石還拍著他肩膀說:“基兄,四川就交給你了。”
那時候的王陵基何等威風?作為川軍中資歷最老的將領,他1908年就混到了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文憑,回來給劉湘當過教官,連蔣介石都得喊他一聲“老師”。
可如今呢?省政府的金庫早被搬空,他這個主席連給部隊發餉的錢都掏不出來,只能靠變賣家具撐場面。
逃亡路上,黃金成了催命符
跟著胡宗南往西昌撤那幾天,王陵基算是開了眼。國軍士兵把倉庫里的槍支彈藥扔得滿山都是,就為騰出手搶老百姓的糧食。
有天夜里,他親眼看見個排長用刺刀挑開百姓的米缸,白花花的大米淌了滿地。那排長還振振有詞:“老子在前線賣命,吃他點米怎么了?”
最慘的是過名山那會兒。解放軍的炮彈跟不要錢似的往山上砸,王陵基的吉普車被打得直冒煙。
他抱著金條箱子往草叢里鉆,耳邊全是傷兵的哀嚎。第五兵團司令李文突然拽住他:“老王,要不咱把金條分了吧?帶著這些玩意兒跑路,遲早得被當肥羊宰!”
王陵基一咬牙,把箱子往地上一摜。金條在月光下閃得刺眼,士兵們跟餓狼似的撲上去。
他摘下眼鏡擦了擦,突然發現沒戴眼鏡,世界反而清凈了,看不清那些貪婪的眼神,倒不會覺得心寒。
假扮文員,還是栽在老鄉手里
逃到樂山那陣子,王陵基差點就信了菩薩保佑。他扮成個算命先生,穿著破長衫在茶館里給人摸骨,倒真混過幾道盤查。
有天傍晚,他正蹲在江邊洗那件臟得發硬的棉袍,突然聽見有人喊:“老先生,搭個船不?”
抬眼一瞧,是個船夫打扮的壯漢。王陵基剛要擺手,冷不丁瞅見對方腰里別著把駁殼槍。
他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卻笑著:“敢情是位長官,老朽順路,順路。”
這船夫姓戴,是宜賓來的鹽商。王陵基跟著他混上貨船,白天躲在貨艙里啃冷饅頭,晚上聽著江水聲直嘆氣。
有回船過急流,他差點摔進江里,戴船夫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老爺子小心著點,這江里淹死的可都是會水的!”
天網恢恢,逃兵終成階下囚
1950年2月6日,江安碼頭的風特別大。王陵基跟著人群往岸上擠,冷不防聽見有人喊:“那個戴眼鏡的老頭,站住!”他渾身一激靈,轉身就要往船底鉆,卻被兩個民兵死死按住。
押解他的路上,王陵基盯著腳上的破草鞋直出神。三個月前,他還是四川省主席,出門坐的是美國吉普,現在倒好,連雙像樣的布鞋都混不上。
到了戰犯管理所,他摸著光禿禿的床板,突然咧嘴笑了,這地方,可比他在成都那間漏風的辦公室暖和多了。
管理所的干部后來跟人說,王陵基剛進來那會兒,總愛對著鏡子梳頭。
有次實在沒鏡子,他就拿碗清水當鏡子,梳得特別認真。旁人打趣他:“王主席還這么講究?”他嘆口氣:“習慣了,改不掉。”
后記
王陵基在功德林一關就是14年。1964年特赦時,他早沒了當年的派頭,倒像是鄰家老頭。
有記者問他后不后悔,他瞇著近視眼望天:“后悔啥?我當年要是跟著劉文輝起義,現在怕是在政協喝茶呢。”說完自己先笑了,眼角皺紋里藏著說不盡的滄桑。
這位民國最后一任四川主席,用半生演繹了舊軍閥的末路狂奔。從威風八面的上將到戰戰兢兢的俘虜,他的故事像面鏡子,照見了那個時代軍閥們最后的掙扎,也照出了歷史洪流里,個人命運究竟有多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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