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俄羅斯戰略轟炸機被烏克蘭的無人機炸得面目全非,不少人第一時間的反應是:怎么就把這么重要的戰略資產 明晃晃地擺在露天停機坪上了,連機庫都不給修一個?因此,很多人都將這次襲擊 歸罪于“俄軍無能”。
可實際上,這并不是什么疏忽大意,而是"核透明制度"的一環。特別是當我們了解了這一制度背后的邏輯,也會明白,這次襲擊并非是“小國對大國”的以小博大,而是直接打破了維系全球核威懾平衡的一整套運行規則,甚至可能摧毀本就岌岌可危的核戰略互信,讓人類社會重新籠罩在核恐怖的陰影之下。
要弄清楚為什么俄羅斯的戰略轟炸機會停在露天跑道上,我們得把時間撥回到冷戰時期。
那時,美蘇都擁有大量的核彈頭和遠程投送工具。戰略轟炸機作為三位一體核打擊體系的核心之一,既能掛核彈也能掛常規炸彈,而且部署靈活、改裝容易,一直是雙方最敏感也是最不透明的部分。蘇聯擔心美方隱藏核轟炸機數量,美國則擔心蘇軍“混裝”常規與核投送力量,雙方都想通過某種方式來建立互信機制,以避免誤判,觸發核反擊。
所以,美蘇從上世紀80年代末就開始談判限制戰略武器,最終在1991年簽署了《第一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這個條約不光管核彈頭數量,還專門對戰略轟炸機的“展示與核查”提出了要求。
根據協議,美俄雙方都必須對各自部署的戰略武器作出明確申報,并接受對方的“現場核查”。怎么核查呢?簡單說就是:像戰略轟炸機這種能攜帶核彈的大家伙,不能藏著掖著,你有幾架轟炸機、在哪兒放著、什么時候動、有沒有新加的,都必須告訴對方,而且還得讓對方通過衛星能看見,或者在必要時能派人來現場數。
說白了,這就是個互相“亮底牌”的游戲。雙方都要把自家的殺手锏擺在臺面上,接受監視,以此實現一種“讓彼此都放心”的戰略穩定。
但問題是,如果轟炸機都在機庫里,那每次檢查就得開機庫、拖飛機、擺放好,檢查完了再送回去,不僅程序繁瑣,而且費時費力。久而久之,為了省事,雙方干脆就把轟炸機都放在停機坪上,省得來回折騰。
《第一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到期之后,2002年 小布什政府主導簽署的《進攻性戰略武器削減條約》雖然刪減了很多核查細節,但美俄都默認繼續延用之前的透明原則。
2010年,美俄又簽訂了《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再次恢復了核查機制。包括每年不少于18次現場訪問、定期的數據交換,以及明確要求部署狀態下的轟炸機要有清晰可視的標記。條約雖然沒有規定 轟炸機必須全年露天停放,但為了應對可能隨時到來的衛星監視和突擊核查,露天放置就成了最不容易出岔子的默認操作。
換句話說,露天停放戰略轟炸機并不是一個硬性規定,而是為了更好地執行條約而做出的技術性妥協。
除此之外,露天停放也有現實層面的考慮。戰略轟炸機本來就是高機動、高任務頻率的武器,不會長期部署在某一個固定的機場。為此在每個機場 都建專用機庫很不現實,并且每次起降都要反復調度設備并做好飛行準備,還會浪費本就寶貴的時間。還不如直接放在外面,隨時準備拉出去執行任務方便。
而且別忘了,這種飛機體型都不小。特別是像俄軍老式的轟炸機 體型都特別巨大,比如圖-160,全長54米、翼展55米,跟半個足球場差不多,真要蓋個能裝它的機庫或掩體,可不是“搭個棚子”那么簡單。對俄軍來說,這不是愿不愿意的問題,而是根本沒那個條件。
所以,俄方雖然在2023年2月宣布全面暫停履行《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但戰略轟炸機仍然停放在露天。
也就是說,俄羅斯轟炸機“裸奔式”的停放方式,是在規則約束與現實條件的雙重限制下造成的。
說到這里,有人可能要問了:美國不是也簽了《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嗎,那美國的轟炸機也得露天放嗎?
是的,現在美國的戰略轟炸機大多數也是停在露天,這個我們通過谷歌衛星地圖就能證實。
這是路易斯安那州巴克斯代爾空軍基地。你看,露天一排排停放的都是“B-52”同溫層堡壘轟炸機。數了一下,一共停了37架。北達科他州邁諾特空軍基地,露天停放的也是“B-52”,一共停了15架。
德克薩斯州戴伊斯空軍基地,停放的是 B-1B“槍騎兵”轟炸機,一共停了32架。這是南達科他州埃爾斯沃思空軍基地,露天停放了10架B-1B。
不過也有例外,比如密蘇里州的懷特曼空軍基地,停機坪上一架都沒有,而是停到了機場上的機棚里。因為這個機場是““B-2””轟炸機的唯一的常駐基地,而““B-2””的隱身涂層需要特殊保護,因此都配了機庫。
但總體上來看,美國的戰略轟炸機大多數也都是露天停放的。
不過,表面上俄美都把最昂貴的戰略資產擺在了露天,可這背后的底層邏輯卻完全不同。相比于俄羅斯的“被動的暴露”,美國卻是“可控的透明”。
首先,美軍戰略轟炸機的部署比較分散,除了美國本土多個州的空軍基地之外,還有海外前沿部署基地。這種部署方式提升了轟炸機的機動性和生存力。而俄軍戰略轟炸機主要集中在少數幾個大型空軍基地。雖然便于管理與協同,但也犧牲了戰時的生存力。
其次,美軍還非常擅于利用制度漏洞來降低風險。
前面說了,《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并沒有規定必須把戰略轟炸機放在露天,而是為了核查方便的一個習慣性安排。同時,條約規定的核查制度也不是要同時檢查所有的飛機,而是根據通報安排,部分接受觀察,其他仍可機動部署。美國就利用這一點,將需要展示的放在露天,將不需要展示的放到機棚或者機庫里。可俄羅斯卻不是這樣,而是不管需不需要核查,都一股腦擺在露天停機坪。
你看,這就是差距——明明條約框架相同,美國卻能在不違反規則的前提下,為自己爭取盡可能多的“灰色操作空間”;而俄羅斯則是一板一眼,結果這個漏洞就被烏克蘭盯上了。
另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美國軍用機場的硬件設施,是俄羅斯完全比不了的。
在美國,哪怕是停在露天的戰略轟炸機,也配有緊急防空系統、全天候戰術監控,甚至連地面人員都在防護等級極高的戰備狀態下輪值。而對于“B-2”、“B-21”這些最先進的型號,還都有專屬機庫和掩體。外出執行任務的機場,也有活動式機棚,全天候雷達警戒系統和地面反無人機火力。
而俄羅斯呢?從目前多個襲擊畫面來看,不光是“圖-95”、“圖-22”這些老舊的戰機毫無遮擋地放在停機坪上,就是相對比較先進的圖-160也都是擺放在露天。要知道,這款轟炸機單機造價就超過了5億美元,并且俄羅斯總共也就只有十二三架。算是俄空天軍的核心資產了,可保護他們的只是機身覆蓋的舊輪胎。什么預警體系、電子干擾、反無人機裝備一樣都沒有。
再說的更直白一些,就算真有無人機飛到美軍機場邊上,未必能打著飛機;但俄軍這邊,只要飛進去,基本就沒跑,甚至還會出現“一鍋端”的情況。
通過上面的介紹,我們其實大概明白了。這種露天停放轟炸機的做法,原本是美俄之間互相管控核力量的一個手段,核心原則是“互相透明,大家都放心”。但這種透明的前提在于,相互保證不會趁對方透明的時候搞偷襲。而這也是這一套制度能夠運行下去的核心邏輯。
這一次烏克蘭對俄羅斯空軍基地的襲擊最讓世界感到震撼的一點,不是炸了多少飛機,而是它突破了以往的戰略規則和戰爭邏輯。
首先,戰略打擊的門檻被極大地拉低了。
在過去,只有擁有先進軍工體系和完整戰略能力的國家,才有可能威脅到對方的核平臺。攻擊戰略轟炸機,意味著你必須具備遠程隱身突防、精準制導打擊、空天情報支持等一整套體系化作戰能力。簡而言之,這種事情只有超級大國才能干。
但現在,不需要洲際導彈,也不需要隱身轟炸機,只需要一輛面包車、一架無人機、一份地圖,就能完成過去只有五角大樓才能想象的戰略打擊任務。這不是戰術革命,而是戰略門檻的崩塌。當攻擊成本迅速下降,而被攻擊目標的戰略價值依然高昂,整個核威懾系統就開始失衡。
其次,戰爭的邊界逐漸變得模糊。
長期以來,核平臺——尤其是部署中的戰略轟炸機——在實戰中一直被視為“不可碰觸”的紅線。因為一旦打擊對方的核平臺,就意味著你有可能試圖剝奪對方的二次打擊能力,這是核戰爭爆發前的“最后信號”。而這一次,烏克蘭對俄羅斯空軍基地發動無人機襲擊,瞄準的都是“圖-95”、“圖-22”這些核投送平臺。從傳統規則看,這種行為屬于高度升級、極其危險的戰略越界;但烏克蘭卻只是把它當成了一次常規的有限打擊行動。
這種認識上的差距令人不寒而栗。因為當打擊核平臺的行為從超級大國的末日抉擇,變成中小國家或“非國家行動者”的一種“戰術選項”時,核戰爭與常規戰爭的邊界也會隨之模糊。核武器或許不再是最后手段,而是可能成為在無意間被卷入戰場的資產。
這就意味著,世界的核秩序正在被推向不可控的邊緣。
在冷戰時代,美蘇之所以能夠在數萬枚核彈頭的對峙中保持克制,是因為它們在制度上達成了“守規矩”的共識。這種共識是一種脆弱但穩定的平衡,建立在大國之間、專業軍隊之間、核平臺可視化和可核查的基礎上。
即使是近些年,美國和俄羅斯在履行《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的問題上扯皮不斷,但總體來說,這兩個擁有全世界90%核彈頭的國家為了避免核誤判,還是盡可能的保持了對這個條約的遵守。
換句話說,今天全球核秩序依舊是靠美俄這兩個核巨頭之間的“互信殘余”來維持的。如果這點互信也崩了,那全球核安全就真的只能靠“運氣”了。
對此,美國前國防部情報局長佛林將軍的看法很有代表性。
他開門見山地指出:如果烏克蘭真的是在沒有提前告知白宮的情況下,自主決定對俄羅斯戰略核平臺發動襲擊,那這就不是簡單的“協調不到位”,而是赤裸裸的“戰略越界”。這種狀況不僅對美烏關系是種羞辱,也可能對俄羅斯傳遞出極其危險的信號——美國在放任甚至默許烏克蘭對其核底線動手。一個擦槍走火,就可能把所有人拖進深水區。
從戰術層面來看,弗林承認烏克蘭的做法很“聰明”,但他同時也指出,這不是大膽,而是魯莽。因為你可能干掉了幾架飛機,卻換來了對方把整個核安全規則重新洗牌的動力。冷戰時期靠幾十年建立起來的默契,一夜之間被打碎,這可不是勝利,而是賭博。
弗林接著強調,“這些轟炸機露天停放,是核透明制度的要求” 這不只是俄羅斯的問題,美國并不比俄羅斯更安全。
所以他強調了一點——全球戰略游戲規則在變化,而制度建設并沒有跟上。以前我們擔心的是核導彈突襲,現在卻要擔心幾千美元一架的民用無人機。這個戰場門檻已經被大大拉低了,而沖突的起點卻變得更難預測。一旦打中“核平臺”,哪怕只是核能力的載具,也可能觸發對方的戰略誤判。
最后,弗林感慨,這場襲擊雖然在短期內給了烏克蘭一個“漂亮戰果”,但從長期來看,卻可能讓整個世界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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