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百年劇院的穹頂再度映亮“丑角”的眉眼,昆腔里藏著的,是幾代人在程式與創新之間,繡出的文化肌理與傳承溫度。
坐在蘭心大戲院的紅絲絨座椅上,仔細觀察了這座修建于1931年的裝飾主義(Art Deco)風格劇院。這可能是當時各項演出條件最先進的劇院之一,與英國倫敦皇家劇院一樣馳名。1930年梅蘭芳先生第一次赴美國演出,想來當時他在美國展示中國戲曲的藝術魅力,也是在類似的劇院里,真正有一種“粉墨登場”的感覺。
95年后的今天,端午假期,我在上海昆劇院第八季專門為青年戲曲演員打造的平臺“五子登科”中,看到了久別舞臺的傳統“五毒戲”,看到了戲曲的傳承——年輕戲曲表演者的精湛技藝,老一輩藝術家的堅守與打磨,以及師生同門、前后輩之間相互的提攜和支持,真正如一家人般溫暖,讓人對戲曲的未來充滿期待。當然,更讓我走進了“生旦凈末丑”中“丑角”的美妙世界。
昆曲中的“五毒戲”是指以五種毒蟲(蜈蚣、蛇、蝎子、壁虎、蟾蜍)為原型,通過身體動作模擬其形態或習性的特殊劇目。五毒同時對應中國傳統五行(金、木、水、火、土),暗含相生相克的哲學。舊時的戲班演五毒戲有驅邪納吉之意,尤其在端午前后演出,呼應民間“除五毒”的習俗。五毒戲的核心是“形似”與“神似”結合,例如蛇的“游絲步”、蝎子的“倒鉤手”、壁虎的“貼壁旋腰”等,均源自對動物習性的觀察提煉,對演員的腰腿功、身段技巧要求極高,是武丑的經典表演項目。票友可能熟知《游街》中武大郎的“蜈蚣爬”(屬于矮子功,全程屈膝蹲行,保持上身平穩);《羊肚》中的甩發功,配合“毒發”時的甩發旋轉,表現角色中毒后的劇烈痛苦;《下山》中的甩袖、踢袍動作,則模仿蝎子翹尾,以夸張的表演強化蝎子的狡黠。
據考,五毒戲因技術難度大、傳承斷層,目前僅有少數折子戲保留于舞臺,如《下山》《盜甲》。當代昆曲武丑名家張銘榮在《盜甲》中演繹的壁虎身段被譽為經典。作為婁云嘯過去10年的指導老師,他在婁云嘯專場首演結束后上臺發言,講述了自己的師承和偷師學藝的心路歷程,十分動人。他還分享了《盜甲》中從“一張半椅子”到如今婁云嘯挑戰的“四張半椅子”高度——這種自我加碼的藝術探索,讓人由衷敬佩,盡顯大家風范。
“無丑不成戲”,昆曲講究“丑中見美”的美學原則。婁云嘯和張前倉作為當代昆劇丑行的中流砥柱,表演風格既有共通之處,也有顯著差異,但都打破了我對“武丑”和“文丑”的狹隘認知,展現了文武兼修的深厚功力。昆劇丑角的起源可追溯至元雜劇中的“副末”“副凈”,明代昆山腔成熟后,“丑”行逐漸規范化。丑角在昆劇和京劇中地位重要,常與“生”“旦”形成對手戲。昆丑以蘇北語言及方言為特色,風格詼諧雅致,可俗可雅,動作程式細膩,注重“丑中見美”,如《下山》中小和尚耍佛珠的段落。
武丑強調輕巧敏捷(如《盜甲》中的時遷,綽號“鼓上蚤”,若有他相助,《碟中諜》系列或許能更快推出下一部);文丑則側重表情與身段,風格滑稽,擅長插科打諢。昆劇丑角皆重文人趣味,諷刺常含含蓄之意,兼具“雅謔”與“俗趣”,二者共同構成了中國傳統戲曲“丑”行的豐富內涵。張前倉在個人專場演出后,特意請出21年前將他招入戲曲學校的老師王士杰,講述了一段感人至深的師生故事。只是彼時喜愛昆曲的人還不像現在這么多,人們更追捧“神仙眷侶”“公子小姐”類的劇目,尚未看懂真正“有戲之人”的默默耕耘。
這個時代是文化繁榮的時代,尤其是中國本土文化的繁榮,于你我而言皆是幸事——愿昆曲走向更輝煌的盛世。
作者:黃麗珈
圖片:官方圖
編輯:錢 衛
責任編輯:吳南瑤
欄目主編:朱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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