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0月15日晚6時,在我東野各路大軍圍攻下,錦州獲得完全解放。
可就在錦州激戰之際,不遠處的塔山此刻卻一片安寧,原來早于14日,國民黨軍一批新的坦克抵達葫蘆島,于是國民黨軍獨立第95師師長羅奇提議,不如休整一天,等到16日再戰。
也就是在錦州解放的當晚,城中不少殘兵敗卒逃出至塔山,告知了錦州的情況,羅奇聽聞這一消息,頓時呆坐在當場。
當時會上有人小聲問羅奇:
“明天還打不打塔山了?”
還不等羅奇回答,坐在上首的侯鏡如已經率先說話了:
”還打什么塔山?共軍下一個目標說不定就是我們了,馬上命令各部隊退回原地,加強陣地建設,要力保錦西和葫蘆島不失。”
第二天,蔣介石乘飛機來到葫蘆島,在東進兵團的會議室,當場就把羅奇罵了一個狗血噴頭,羅奇也不敢還嘴,只說自己的獨立第95師傷亡太大,僅剩下三個營。
奇怪的是,聽了羅奇的辯解以后,蔣介石回過頭就大罵闕漢騫:
“塔山如此靠近,共軍修建了這么多的堅固工事和障礙物,你身在葫蘆島,卻不聞不問,不加破壞!你還是黃埔學生嗎?我看不是,你是蝗蟲。”
蔣介石不僅罵了闕漢騫,還下令要槍斃他,令在場所有的國民黨軍軍官都不敢再說話。
一
電視劇《大決戰》對蔣介石罵闕漢騫這段,還有生動的演繹,當著老蔣的面,闕漢騫不僅告狀,還當面還嘴,惹得蔣介石大怒。
不過,無論是根據哪方面的資料,都不見有闕漢騫還嘴的記錄,所以電視劇里面這一段,應該是春秋筆法。
按說塔山打不下,所有國民黨軍將領都拋不開關系,別的人不說,就是東進兵團司令官侯鏡如酒脫不開關系。要知道侯鏡如本身不僅僅是黃埔一期畢業,蔣介石的嫡系,早年侯鏡如還是共產黨,這樣的一個身份放在這樣一個位置上,難道真的不惹人懷疑?
從各方面資料記載來看,侯鏡如確實在1947年年底,就同地下黨組織取得聯系。
應該指出的是,侯鏡如雖然與地下黨組織早就取得聯系,但他在塔山之戰中,可操作的空間其實并不大,最多不過能起到遲滯各路大軍調動的作用,但這個癥結主要是在傅作義(東進兵團是調華北傅作義麾下的部隊),畢竟傅從心底里來講,是不愿意華北的部隊調東北去的。
塔山之戰是1948年10月10日打響,侯鏡如是10月11日到的葫蘆島,之前闕漢騫的54軍以及羅奇的獨立第95師已經發起了對塔山的進攻,而且在侯鏡如抵達塔山后,塔山的攻勢明顯加大。
有個很有意思的事情就是,侯鏡如主張是不打進塔山,他認為即便打進去,也出不來,當時54軍參謀長提出利用塔山和白臺山之間的縫隙繞過去,十七兵團參謀長張伯權秉持侯鏡如的意思,在會上就提出了反對:
“主力沿錦(州)葫公路、鐵路進出,大兵團展開運動敏捷方便。塔山地勢低,我們所占領的地勢高,容易使用瞰制火力掩護部隊前進,同時也避免重新部署兵力,即可以迅速開始攻擊?!?br/>
這種“添油”的戰術,有個好處就是,可以在正面戰場營造十分激烈的攻勢,但實際上局限于地勢,正面展開的部隊非常有限。
“羅奇親自率領獨立第九十五師對塔山連番猛攻,其他部隊就在后面看熱鬧。該師攻擊時仍然采用老一套的‘波浪式’的沖擊戰法,以團為單位分成三波,用一營為一波,輕、重機槍集中使用,掩護步兵連前進。規定步兵帶足手榴彈,以近戰為主,采用波浪式沖擊戰法,第一波受挫,第二波接上去?!?br/>
羅奇這個人雖然是黃埔一期的,但論實戰的水平,與在場諸多同僚相比差得太遠,結果就是獨立95師在進攻塔山過程中傷亡重大。
二
1948年10月16日,蔣介石飛赴葫蘆島,叱罵羅奇援錦不積極,羅奇反手就把闕漢騫給告了,說闕漢騫的54軍不肯出力,還說他在山東的時候就和范漢杰有矛盾。
羅奇的獨立第95師傷亡慘重,確實是買了力氣。這也許是蔣介石放過羅奇、痛斥闕漢騫的原因所在。
不過,闕漢騫的54軍傷亡同樣不小,畢竟從10月10日至11日,負責主攻塔山的就是64軍、62軍(軍長林偉儔)。
闕漢騫“挨批”,是有很深層次原因在里面的。
54軍是陳誠“土木系”出身的一支部隊,之前黃維也曾出任過54軍軍長
1939年11月,黃維任54軍軍長期間,就曾發現部隊給養困難的情況,兵站供應的軍糧不僅分量不足,而且還摻著沙子,士兵們每月六元錢的菜金買根本買不到什么東西。
一支士兵都吃不飽的隊伍,拿什么來維持戰斗力。
黃維后來動用了部隊的公積金改善伙食,還把軍糧問題告到了軍政部,結果被何應欽聯手關麟征排擠。
應該指出的是,黃維在54軍的時候,確實花了大力氣整治該軍,因此54軍實際戰斗力得以提升,大概蔣介石心里也很清楚部隊是個什么狀況,加上陳誠從旁說情,黃維并沒有受到實際處分。
1944年,54軍劃歸遠征軍,麾下主力14師、50師被調離,改隸第36、第198師(只轄兩個師)。1845年4月,又補入第8師。
闕漢騫也是這一時期(1944年7月)出任54軍軍長。
據說闕漢騫獲得提拔,是和他寫的一手好書法有關,甚至還有說法稱,國民黨內公認,于右任書法第一,而闕漢騫派第二,他的書法,人稱“撥云體”。
覃道善回憶:
“闕漢騫在十四師任營長時,負責師部(師長周至柔)的警衛,曾為師部修建了一所花園,為大門親筆寫了一副對聯。陳誠任十八軍軍長期間,一次去巡視十四師,人們擔心一個師部修建一所花園,會不會受到陳誠的責難。但是,沒有想到陳誠問:這個花園誰修的?門上的對聯誰寫的?周至柔介紹是闕漢騫修的、寫的。陳誠非常滿意,認為闕的書法很好,個兒又高大,不久即升闕當中校團附(第79團),以后逐漸提升為團長、旅長、師長及五十四軍軍長?!?br/>
闕漢騫任54軍軍長地時候,該軍實力不算很弱,麾下第8師原來是胡宗南麾下,這支部隊裝備水平自然不用多說,而198師是除了14師、50師,54軍下轄最老的一支部隊,黃維在時就花大力氣調整過,是闕漢騫上任軍長以后,較為倚重的部隊。特別是在1948年1月,該師整編第36旅調出擴編整編35師以后。
抗戰勝利后,闕漢騫率整編54師開赴山東,長期歸范漢杰下轄。
范漢杰因為福建事變的關系(1933年范任十九路軍參謀處長),不被蔣重視,后來是經胡宗南保舉才慢慢升上來的,所以范漢杰、胡宗南長期共事,關系很不錯。
而闕漢騫的54軍下轄第8師原來是胡宗南的部隊,這支部隊對老長官胡宗南很有感情,對原本出身胡部的范漢杰很是信服,對于“土木系”的闕漢騫卻不怎么感冒。
羅奇說闕漢騫與范漢杰有矛盾,也是基于此。
三
闕漢騫能當54軍軍長,成為土木系的核心,說明此人確實有幾分能力的。
可闕漢騫這個人問題很大,具體來說就是比較貪,而且看見什么貪什么,這和他的前任黃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也正因為如此,闕漢騫的手下多有不滿。
闕漢騫任14師師長的時候,就被人舉報過貪污。
根據闕漢騫部下回憶,闕事親至孝,曾答應給父親建一座“孝廬”,但因為其父猝然離世,此事未能辦成,但闕漢騫考慮在父親身后完成此事,于是在南岳山頂建了起來,屋頂上用琉璃瓦蓋成。
后來蔣介石在南岳開會,偶然發現了這座“孝廬”,就問是誰建的,周圍人答“闕漢騫”,蔣介石勃然大怒,當時就說闕漢騫“腐化”,闕漢騫后來無奈,只好命人宣揚自己的“孝順”,以此洗刷“腐化”的名聲。
對蔣介石而言,這個人貪不貪,不在他考慮之列,桂永清還貪呢,照樣提拔成海軍司令,關鍵是這個人對他忠心不忠心。
據說54軍在開赴塔山之前,部隊已經四個月沒有發軍餉,要知道54軍可是“土木系”的嫡系部隊出身,軍餉一般都是優先發放,怎么到了54軍就一分也沒有了呢?
答案也簡單,都叫闕漢騫給挪用了。
錦州戰役前,54軍駐防錦西,當時錦西大凌河畔有不少日據時期留下來的冶煉廠、鋼鐵廠,因為大戰將起,正忙著搬遷,對于庫存的鋼鐵,就只能打骨折往外賣,但交易僅限黃金、美元。
闕漢騫聞訊,立即開動腦筋,他伙同參謀長楊中藩把軍餉全部換成黃金,從這些鋼廠收購鋼鐵,然后和海軍司令桂永清合謀把這些鋼鐵送到天津和上海高價賣出去。
桂永清本來也就是個貪財的主,對這種送上門來的好事當然是舉雙手贊成。
有意思的是,塔山之戰后,闕漢騫、桂永清合伙倒賣鋼材的事兒發以后,調查人員根本就不敢再查下去,因為除了闕漢騫、桂永清外,當時在天錦、上海幫他們倆倒賣鋼材的就是孔令侃的揚子公司。更何況這其中牽扯著天津城防司令陳長捷、35軍軍長郭景云。
當時,一同被揭發的還有倒賣軍資的事兒。
駐防興城的54軍暫編57師師長朱茂榛就和闕漢騫商量過,倒賣用來建造防御工事的鋼筋水泥,還美其名曰:
“既然改變不了戰局,倒不如把這些鋼筋水泥換成錢,裝進咱們自己的口袋里?!?br/>
結果仗打起來以后,暫編57師在東野的炮火下迅速崩潰,除了該師本身戰斗力就不擠外(該師為交通警察部隊以及偽軍改編而來),和著豆腐渣一樣的防御工事也有很大關系。
師長朱茂榛也許一開始就覺得這仗沒法打,所以連夜就逃了,順道還帶著自己的情婦。
闕漢騫為人巨貪,還很小氣,塔山之戰前,參謀長楊中藩建議從倒賣鋼材的錢中抽出一部分補發軍餉,用來激勵官兵士氣。
給嫡系的198師發軍餉,是硬通貨銀元,給第8師這支不聽話的部隊,礙于胡宗南、范漢杰的面子,也給補發了銀元,而暫編57師作為后劃入54軍的雜牌部隊,戰前給該師發的是金圓券,但金圓券早就貶值,以至于該師怨聲載道:
“領不值錢的餉,就打不出力的仗。”
更有意思的是,在錦州戰役期間,闕漢騫居然派人回青島運古董,蔣介石得知此事后,氣得破口大罵:
“娘希匹!都什么時候了還惦記著那些瓶瓶罐罐!”
就按照這個情況來看,電視劇《大決戰》中闕漢騫的形象明顯就不對,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貪婪的情況,在面對蔣時必然不可能那么底氣十足,至于頂撞更是不可能,最多是說錯話。
闕漢騫貪腐的案子,隨著國民黨當局逐漸敗退,后來也不了了之。闕本人仍受重用,至1953年3月因風濕病加重后辭職,1958年正式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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