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積極成果，文明包含了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在特定時空環境中形成的集體經驗、思維方式、世界觀和價值追求。隨著人類活動范圍的擴大，文明之間的交匯日益頻繁。不同文明如何相處是人類社會發展的一個長期問題。在全球相互依賴日益加深、政治意識普遍覺醒的當今世界，如何處理這一問題變得更為迫切。習近平主席指出：“在各國前途命運緊密相連的今天，不同文明包容共存、交流互鑒，在推動人類社會現代化進程、繁榮世界文明百花園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包容互鑒體現人類文明發展的內在邏輯

從人類學的角度來看，對文明的認識有共時性和歷時性兩種維度。從共時性的維度來看，同一時期不同地區、不同群體之間的文明具有可識別的特征和差異性。人們所討論的當今世界各種類型的文明都是從共時性角度進行區別、辨識，且各種文明均處于不斷的變化發展過程之中，沒有哪一種文明是一成不變的。在歷史發展過程中，許多文明主動或被動受到其他文明的影響，吸收過其他文明的營養。有鑒于此，如果以共時性排斥歷時性，會導致文明的自我封閉和僵化停滯，甚至引發或加劇沖突。與之相對，如果以歷時性排斥共時性，則會失去對各種文明的特征及其穩定性的客觀把握，甚至陷入虛無主義困境。文明承載了一個民族的集體記憶、情感和精神價值追求，虛無主義可能致使民族自覺、自尊、自信、自主和自強意識削弱甚至喪失。

無論是從歷時性角度來看，還是從共時性角度來看，文明的多樣性是必然的。但不管產生于什么樣的時空環境、具有什么樣的特征，任何文明都在探索如何更好地解決人與人、人與自然的矛盾，從而更好地滿足各自的物質和精神需求。換言之，不同文明體現了人類發展的多樣化探索過程及其歷史成就，都需要解決生存發展、內外秩序和價值追求等共同問題。因此，不同文明之間既具有不同程度的差異性，也具有不同程度的相似性。不同時空環境和歷史傳統產生了各具特色、豐富多彩的文明，但不同文明之間也有可相通的內容。其中，既包括有助于提高生產效率、改善人類生活質量的科學技術等器物成果，也包括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等全人類共同價值。至于不同文明的差異性，除了可以提供相互借鑒和啟發的實踐探索外，還可以提供不同的生活體驗，從而豐富人類的物質和精神生活，創造更有選擇的未來。

人類文明的多樣性意味著包容共存是文明相處的必要前提，同時也使得交流互鑒具有必要性和重要性。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鑒而豐富。只有交流互鑒，文明才具有生命力并不斷發展。

包容互鑒體現當今世界的時代要求

冷戰結束之初，美國學者亨廷頓提出的“文明沖突論”引發了國際社會持續廣泛的討論。面對各種批評，亨廷頓解釋道，“文明沖突論”不是說不同文明之間一定會發生沖突，而是將“文明沖突論”作為解釋冷戰結束后各種沖突的一種重要范式。他認為，相較于美蘇冷戰期間的意識形態沖突，文明沖突將是冷戰結束后各種沖突中更為普遍的形式。面對世界文明的多樣性，他承認，一元主義只會導致沖突。

近代以來，西方以傳播“文明”之名美化其侵略擴張和殖民統治，目的就是在奴役這些國家人民肉體的同時奴役其心理和精神，使非西方國家在對待自身文明時產生自我懷疑、自我否定乃至自我憎恨，最后喪失自我主體意識而淪為西方世界自覺的仆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后，隨著殖民地民族意識的迅速覺醒和民族解放運動的不斷推進，西方有形的“文明優越論”遭到國際社會越來越多的批判，但隱形的“文明優越論”依然以各種方式存在。其突出表現就是將西方在特定時空環境中形成的經驗模式上升為各國現代化的唯一模式，將基于其歷史文化和政治考量提煉出來的價值標準視為“普世價值”，要求其他國家全盤接受，否則就進行孤立、制裁、打壓。這種“文明優越論”的背后蘊含維護霸權的西方中心主義動機，不僅導致了西方國家與非西方國家的矛盾沖突，更阻礙了西方對其內部問題的自我反思。

文明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珍惜自身文明意味著需要尊重其他文明，發展自身文明的最有效方式就是學習借鑒一切文明中的優秀成果。隨著全球相互依賴的加深和共同挑戰的涌現，各國日益成為休戚與共的命運共同體，相互之間逐漸從排他性的競爭關系轉向包容性的共生關系。與此同時，“全球南方”的群體性崛起及其對平等發展、公平正義、公正合理的追求，使得和平、發展、合作、共贏成為時代潮流。在這種趨勢下，尊重文明的多樣性，以文明包容超越文明優越、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閡、文明互鑒超越文明沖突，成為當今世界的時代要求。

促進文明包容互鑒的中國智慧

文明凝結了一個民族獨特的世界觀、價值觀和思維方式，是影響其心理和行為的長期因素。作為世界上唯一綿延不斷且以國家形態發展至今的偉大文明，中華文明在推動不同文明包容共存和交流互鑒方面具有歷久彌新的智慧。

中國先賢從“天人合一”“四海一家”的世界觀出發，認為“物之不齊，物之情也”，總結出“和實生物，同則不繼”的規律。對于當今世界而言，其意義在于要尊重文明的多樣性，并將這種多樣性視為人類文明發展的寶貴源泉。作為人類現代化進程中多樣化實踐探索的成果，不同文明的共存互鑒是各國人民開創更加美好未來的重要資源。在相互尊重的前提下，包容共存、交流互鑒不僅可以帶來更為豐富的體驗，更有助于促進不同文明共同進步。

基于上述認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認為，“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繼而提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的實踐原則。當今世界面臨日益嚴重的和平赤字、發展赤字、安全赤字和治理赤字，其背后的一個關鍵問題就是如何平衡各國的發展權。在各國前途命運緊密相連的今天，“零和思維”“對抗性競爭”“贏者通吃”的做法顯然不符合時代潮流，需要推動構建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在深化互利合作的基礎上，文明的包容共存和交流互鑒有助于促進各國由一個自在的命運共同體走向自為的命運共同體。2023年，習近平主席在中國共產黨與世界政黨高層對話會上提出全球文明倡議，倡導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重視文明傳承和創新、加強國際人文交流合作，為推動不同國家和地區文明交流互鑒、促進人類文明進步指明了方向、提供了行動指南，以中國方案和中國智慧為推動人類社會現代化理論和實踐創新作出了新的貢獻。

作者：阮建平，武漢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副院長、教授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