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輔助,今晚來打野……”
當這句詞兒,從單依純口中迸發時,華語音樂綜藝“最發瘋”的演出之一誕生了。
循環反復的 念白“如何呢?又能怎?”形成洗腦效應,很快,就將她送上社交媒體的輿論頂端。前有《王者榮耀》玩家集體狂歡,李白皮膚銷量暴漲,后有“疑似報復李榮浩當年沒轉身”的狗血劇本,流量密碼被“小孩姐”輕松拿捏。
聲量高企的背后,是評論兩極,有人說LOW,有人說牛。
今年的《歌手2025》播出后,單依純首發斬獲兩連冠,后續也一直保持三強席位。不錯的唱功,和“活人感”體質,讓大眾隱隱地聞到了一股“00后王菲”的味道。于是,有網友驚呼她是“下一個天后”——盡管,這很難形成共識。
但,大家為什么期待“天后”?
《歌手》12年,卸下包裝回歸真實后,大家驀然發現,華語樂壇能配得上“歌手”二字的,少之又少。
天后?
幾乎斷檔。
單依純版的《李白》,為什么被說“發瘋”?
原曲的灑脫氣質,被徹底解構重組:電子脈沖替代吉他solo,《王者榮耀》擊殺音效成為節奏錨點,副歌部分甚至融入戲曲旦角的假聲。
最刺穿耳膜的莫過于那句循環往復的念白:“如何呢?又能怎?”宛如游戲連敗后的自我解嘲。
歌詞的顛覆性改編,在各個年齡層觀眾群體里,引發不同的反應。
“我本是輔助,今晚來打野”無疑能夠戳中《王者榮耀》玩家的集體隱痛——輔助玩家長期被邊緣化的憋屈,在此獲得戲劇性宣泄。節目播出當晚,游戲聊天頻道被歌詞刷屏,李白皮膚銷量應聲暴漲。有玩家在論壇調侃:“她唱出了我連跪十局后搶打野位的怨氣!”
對Z世代而言,這種“癲狂美學”是對社會規訓的反叛宣言,是“00后整頓職場”的某種嘴替。更黑色幽默的是,歌曲因旋律過于洗腦,被網友票選為“高考禁曲”(周末兩天恰逢高考)——有心理學專業人士背書稱,強節奏音樂確易激活大腦興奮區,干擾考場專注力。
然而,代際審美的鴻溝,也在此刻轟然裂開。
對習慣旋律完整性的年長觀眾而言,這場表演無異于“神婆附體”“二手玫瑰式鬧劇”。有網友在評論中表示:“這樣的李白真欣賞不來”。樂評人丁太升也批評(此前他曾夸贊單依純唱歌技巧上比王菲好),新加的念白部分“令人尷尬到爆的low”,并認為這種“抽象”需要智慧,而非簡單的堆砌。
此外,一些觀眾認為單衣純的演唱態度過于消極,甚至帶有憤世嫉俗的色彩,這與《李白》原曲的灑脫不羈形成了鮮明對比。
當然,更多的批評,是直指單依純的《李白》只為流量而生——盡管有游戲,有二次元,也有熱搜話題,但和音樂沒多大直接關系。
某個角度看,這也是《歌手2025》的尷尬。
魔改李白,不是第一次出現在《歌手2025》舞臺上。
第一期,陳楚生攜《將進酒》登場時,大家驚呼“千金散盡還復來”,既是對詩詞意境的共鳴,也是對陳楚生18年逆襲人生的共情。各大景區蹭流量,還推出了文旅版《將進酒》。
時間撥回到2013年,此時的海泉還不是主持人。作為第一期節目的奪冠熱門,他和羽凡正在備戰總決賽。當穿得一本正經的鄧超隨著《奔跑》的旋律開始舞動,也將與他一起扭動的羽泉,送上了冠軍寶座。
不按常規出牌的組合,反而帶來意外之喜。而另一份驚喜是,為了避免外部主持人破壞歌手的平等競技,制片人洪濤提議,由參賽歌手兼任主持人。沒想到兼職主持海泉嘴瓢,將“兩個字”念成“兩個zhi”引發全場爆笑(此后又頻頻讀錯字,這也成為節目的標簽),從而收獲了全網爆棚的熱度。
也許,正是從這一次開始,“留點不確定性”反而成為了《歌手》的護城河。
隨后幾季,直播、踢館、奇襲等賽制的出現,都在佐證著這個定位。反觀口碑較差的幾季節目,輿論大部分的火力都集中在圍攻“意料之中”的冠軍。大家希望看到新面孔在這里成長,如鄧紫棋、徐佳瑩;看到老歌手在這里翻盤,如黃綺珊、張韶涵;更愿意見到全球高手火拼,迪瑪希的高音、jessie j的奪冠……
這種不確定性的背后,折射了觀眾對于華語樂壇的不滿與期待。
因為,就在《歌手》熱播的近十年,華語樂壇其實沒什么經典歌曲、真正意義上的天王天后涌現——除了在短視頻平臺上“你方唱罷我登場”的神曲(最近的是《跳樓機》)。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音樂黃金年代,及2000年之后以周杰倫為代表的新生力量崛起,隨后,華語樂壇仿佛按下暫停鍵,再無“天王天后”。
到如今,真正的歌手,似乎都已經“消失”了。
見證了華語樂壇最后輝煌的千禧年,對于《歌手》的首任制片人洪濤來說,卻是新機遇的開始。
2000年前后,他已經在湖南經濟廣播電臺工作了快10年,作為一枚音樂發燒友,是湖南聽眾最受歡迎的主播。在老同事王平(《超級女生》主力導演)的邀請下,洪濤從電臺去了湖南衛視,成為了音樂節目《音樂不斷》的制片人。通過這檔節目,洪濤結交了兩岸三地的多位知名歌手。姊妹節目《音樂不斷歌友會》開播5年,培養了2萬多歌友會成員。
在樂壇即將按下暫停鍵的前夕,洪濤積蓄了日后做《歌手》節目的所有定量。
而新的變量,此時亦在發酵。
也許,是嗅到了民眾對于新鮮血液的期待。2004年,洪濤的東家湖南衛視,上星了一檔叫做《超級女生》的選秀音綜,選秀歌手開始進入大眾視野。這一年,《超女》的操盤人張華立成立了“天娛傳媒”,開創了“平臺+藝人”的聯合造星模式。這家公司最大的新聞,莫過于捧紅了陳楚生,但很快又封殺了他。
2008年湖南衛視跨年演唱會,剛拿下《快樂男聲》全國總冠軍的陳楚生原本要登臺,結果留下一張字條就突然消失了。23分鐘的“直播天窗”令湖南廣電高層震怒,下令封殺陳楚生,并開啟“天價賠償”。
隨后,據一些熟知內情的自媒體透露,陳楚生的負氣而為,是忍受不了被公司“惡意炒作”,不僅出道后為他打造單身人設,跨年演唱會上還打算將正牌女友以前女友的身份邀來合唱。這些傳聞,陳楚生從未正面回應過。
但正是這份沉默,為他迎來了十年后與湖南衛視的破冰。
2019年,陳楚生作為踢館歌手參與《歌手2019》第11期競演,一首《思念一個荒廢的名字》一語雙關,道出他這些年的心路歷程。這場世紀和解,不僅增加了節目話題度,也為日后陳楚生的翻盤埋下伏筆。2023年陳楚生成為了《披荊斬棘第三季》年度總冠軍,并和同批“快男”們實現了“集體翻紅”,“再就業男團”一度爆火。
及至今年的《歌手2025》,陳楚生竟成為節目組在籌備期的招商會上,就提前官宣的歌手。
從負氣出走到主動站臺,陳楚生為《歌手2025》前期,貢獻了無數的話題和熱搜。
80后的陳楚生歷經滄桑,成為了定量。這也意味著,《歌手2025》必須尋找新的“變量”。而這個“變量”,正是“千禧一代”——單依純、馬嘉祺。
當大家都在討論單依純時,比她僅僅小一歲的馬嘉祺,卻因為踢館成功,被輿論推上了熱搜。爭議點是他毫無感情的大白嗓,以及同期淘汰的是林志炫和阿云嘎。
盡管,小馬不甘示弱,歌單從《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到《你曾是少年》,以及最新的《我不需要每一個人愛我》,看得出他很賣力;但,《歌手2025》為保“流量優先”的質疑,仍然是備受路人觀眾吐槽之處。
2013年,當洪濤啟動《歌手》節目時,正逢當年《快樂男聲》開播,23歲的華晨宇帶著一首無字歌殺入歌壇。他的另類與獨特,雖然爭議不斷,卻拿下了年度總冠軍。
這一結果的背后,其實是湖南衛視解鎖了當下年輕人的社會情緒——2013年是移動互聯網鋒芒正盛的一年。微博、微信成為主流社交媒體,長視頻平臺開始火拼發力,湖南廣電也正在悄悄籌備芒果TV。內容人清醒的認識到,進入互聯網時代,必須聚焦。
“90后們會想,他家里這么富裕,可是他還是能找到自我的歸屬感,我覺得這就是整體90后的現狀:追求自我人格和獨立精神世界的強大。”操盤手龍丹妮認為,華晨宇的奪冠背后,其實是契合了90后的內心。
這個邏輯,運用在《歌手2025》身上也不為過。大眾輿論對馬嘉祺參與節目爭議不斷時,芒果TV的節目彈幕里,卻是不少年輕人在刷屏“小馬加油”“比之前又進步了”……當單依純在社交媒體上鬼馬搞怪之時,年輕人卻在力挺這種“活人感”和獨特性。
“00后整頓歌壇”的聲音,不脛而走。
對大眾來說,《歌手》的高品質以及節目的價值定位,確實應該是一場高手過招的音樂競技。但從本質上來說,作為一檔“常青藤音綜”,《歌手》的核心任務,是要牢牢鎖定平臺的核心用戶。2020年之前,《歌手》作為湖南衛視“洪家班”操刀的核心IP,它的任務確實在傳承經典與樂壇振興中起到過一定作用。
但疫情之后,國內經濟復蘇并不盡如人意。2024年,芒果超媒(芒果TV母公司)廣告收入實現營業收入34.38億元,同比下滑2.7%左右,連續三年廣告業務收入持續下降。2022年,湖南衛視啟動了和芒果tv的雙平臺融合之路。此后,沉寂多年的《歌手》宣布要復播,這背后不僅是經典節目IP重出江湖,更多背負的是扛起雙平臺KPI的重任。無論是廣告招商、用戶拉新、商業鏈接,都是擺在這款音綜面前的生存難題。
《歌手2025年》開播前不久,制片人在一場同行培訓會的開場上自嘲:“抱歉各位同行,原本洪嘯老師要來講課的,但即便到了他這個行業位置,仍然需要為了節目,馬不停蹄的去見客戶……”
除了有變現壓力,節目找不到真正的“唱將”,可能才是最大的挑戰。
據《2023中國網絡視聽發展研究報告》顯示,音綜原創歌曲占比僅13.7%,而經典翻唱占比超六成。這一懸殊的對比,反映出行業對創新表達的漠視與對安全模式的依賴。
在音樂綜藝的競技場里,資本邏輯早已取代藝術標準,制定出一套精確計算的游戲規則。制作人深諳的是,比起培養一個真正有創造力的音樂人,復制十個符合市場預期的“音樂產品”要容易得多。
前些年,在一個音綜節目研討會上,與會者最關心的并非節目內容本身,而是如何讓內容在朋友圈被廣泛轉發——所謂的“成功密碼”:制造話題、產生爭議、吸引眼球。
談話節目《貴圈·老友記》中,臧鴻飛向馬頔傳授了關于“音樂節目怎么贏”的秘訣:“中國唱歌節目有致勝三招:飆高音、假搖滾、撒狗血。掌握致勝三招,橫跨所有唱歌節目。還有一個小技巧,一定要在第二段副歌再升個調。”
10年前,《歌手》第三季舞臺上,孫楠退賽事件鬧得沸沸揚揚。事后,金星采訪他:“你覺得自己出道以來最紅是什么時候?”孫楠笑言:“我覺得是退賽的時候。”說罷,兩人相視而笑。看似調侃,卻折射出音綜對“話題”的依賴,而非音樂本身。
10年后,《歌手2024》又以那英“五旬老太守國門”爆火一時,更被傳暗箱操作內定冠軍引人眼球。不能不敢感慨,音樂節目竟然可以像宮斗劇,充滿各種抓馬。
都是“娛樂”罷了,要較真,你就輸了。
至于華語樂壇的復興,指望一檔綜藝節目,不現實。
那華語樂壇的未來,會怎樣?或許就藏在單依純的不斷吟誦中:
“如何呢?又能怎?”
撰稿|小墨 霍洛威
策劃|文娛春秋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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